許清朗原本打算給趙局做一場法事,想讓他走得平和一些,也算是盡盡自己的心意。

但轉念一想趙局走的時候其實很平和了,甚至怕黃泉路上太無聊,還特意帶了兩本書路上看。

再者,這上千輛出租車和諸多民眾自發組織的送行車隊,也足以護佑趙局一路走好,自己也就沒必要畫蛇添足了。

“老周啊,他是很好的一個人啊。”

許清朗抽著煙,眼角有些泛紅,我見猶憐。

“他走得也很坦蕩。”

哪怕前世自己是個醫生,也救了幫助了很多人,但周澤並不認為自己有多偉大,他的職業是醫生,救死扶傷本就是自己的職責。

事實上,那些平凡且偉大的人,他們在社會中也隻是做著屬於自己的工作,但他們身上的光輝,卻不僅僅局限在工作一隅。

總有一些東西,可以打動你,打動很多人。

人們常常會深思群眾的眼睛到底是不是雪亮的?

但那近千名組隊送行開路的的哥的姐,他們心裏很敞亮。

“我去休息了。”

許清朗抽出紙巾,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轉身回了自己的麵館,他要喝點酒,然後好好睡一覺,堅強的人,總是不喜歡把自己脆弱的一麵展現給別人。

周澤在抽完煙後也走回了書店,小蘿莉說讓他去提升業績,但周澤還是一如既往地憊懶。

因為委實是缺乏一些主觀能動性,而且,周澤也在等一個結果,蓉城的那位,結局到底會如何?

雖說周澤自己也覺得對方翻盤的可能性不大了,小蘿莉親自回了趟地獄,把無麵女都放出來幫忙,而且還聯合了很多其他的鬼差。

但,

萬一呢?

萬一呢?

是啊,萬一呢!

周澤甚至真的考慮著也期待著,如果蓉城的那位把小蘿莉給弄死了,那麽小蘿莉的位置,不就自然滑落到自己身上了麽?

夢想,總是要有的。

拿出手機,周澤撥通了一個號碼,是老道的電話。

上次請老道吃完飯後,二人就沒再聯係。

電話那邊沒人接,周澤放下了手機,但很快,對方回撥了過來:

“喂,大兄弟,我人現在不在通城,在徐城呢,怎麽,有事兒麽?”

“哦。”

周澤原本想讓老道去提醒一下那位注意小心,但想想,還是沒有多費口舌,甚至沒有過多的嘮叨,直接掛斷了電話。

估計電話那頭的老道也會覺得莫名其妙吧。

那一次的夢境中,那個年輕人明顯是知道自己被盯上了,所以,自己現在的提醒有些多餘。

人家心裏,有數的。

伸了個懶腰,小蘿莉此時醒了,恢複了呆萌的樣子,然後她母親做完頭發也回來把她接走了。

可以看出,她母親頭發做得很成功,依舊沒什麽變化,但整個人卻更加麵色紅潤有光澤,像是夏日初晨的花蕊上被灑落上了露珠,更顯成熟和嬌嫩。

下車走路時,雙腿叉得更開了。

今天的事兒,本該就此結束,周澤原本打算去洗個澡,然後準備晚上的生意。

小蘿莉說自己把白鶯鶯這頭僵屍留在身邊,等於是把自己這個白熾燈加上了一個燈罩,會影響碰到鬼的概率,但周澤現在也沒有把白鶯鶯打發走的意願。

和冰櫃睡,當然沒有和白鶯鶯睡來得舒服。

而且書店裏一直來鬼,周澤也有些煩悶了,這還是在有白鶯鶯在的情況下,如果白鶯鶯不在,真的估計每到晚上都得應付一大堆亡魂。

周澤覺得自己墮落了,上一世的自己多麽有追求,多麽上進,

這一世的自己卻隻是想著混日子,但這種慵懶且沒目標的感覺,每天除了看書就是葛優躺的生活,

真舒服。

當周澤讓白鶯鶯幫自己拿換洗衣服準備去洗澡時,

有人推開了店門,周澤轉過身,對這個人的到來有些微微地驚訝,因為他的女兒和妻子,剛剛才從店裏離開。

“我來回訪,看看你最近狀況怎麽樣了。”

王軻很自然地抽出一張塑料板凳,坐在了上麵,同時示意周澤坐到他對麵。

他有自己的心理醫院,而且他的收費也很高,所以主動回訪免費幫周澤看病,在他以及在外人看來,確實是給了周澤很大一個麵子。

當然,這麵子一半是算在真正的周澤身上,還有一半則是因為當初周澤救了他女兒。

周澤在王軻對麵坐了下來,

盡量壓低了自己的視線不去看王軻的頭。

因為王軻的頭頂,綠光濃鬱,仿佛有萬馬奔騰。

書店電腦外接了一個藍牙小音箱,隨機播放一些流行音樂,這時候正好切到了孫燕姿的《綠光》。

這年頭,連隨機播放都這麽的調皮。

“說說看吧,你最近感覺怎麽樣?”王軻問道。

“我覺得我很好,問題不大了已經。”周澤回答道。

“能看出來,你很平靜,而且也遊刃有餘了。”王軻點點頭。

然而二人一起沉默了下來。

周澤有些奇怪,這似乎可以看出來,對方並不是特意來找自己回訪病情的,那個隻是一個幌子。

“有件事,我想請你幫忙。”王軻再次開口道。

“你說。”

且不說二人上輩子的關係,就單論前陣子他幫自己看病給出了意見和分析,周澤也算是欠了他一個人情。

“我有一個客戶,得了人格分裂症,她的問題比較複雜,也有些難辦,所以我需要你幫我去看看和分析一下。”

“這對你來說,應該不難吧?”周澤問道。

“難。”王軻苦笑了一聲,“她父親是我一個重要的合作夥伴,我的心理醫院也是在他的投資之下才開辦起來的。

如果隻是單純地幫助第一人格消滅掉第二人格或者幫助第二人格消滅掉第一人格,我有辦法,也有能力去進行嚐試。

但問題複雜就複雜在,

對於我那位合作者來說,他女兒的第一人格當然是她女兒本人,但第二人格,卻和他的妻子很相似。”

“也就是……母女住在一個身體裏了?”

“嗯,他的妻子在去年因病去世,他很傷心,而他的女兒今年才十六歲,我分析可能是因為女孩在潛意識裏無法接受自己母親已經過世的事實。

所以在自己意識裏慢慢地‘再生’了一個自己母親的形象來陪伴自己。

這個問題如果發現得比較早那還好,但真的被發現和引起重視時已經晚了,第二人格已經成型,而且很成熟。

白天,她是女兒,晚上,她是母親。

白天的時候,她去上學,在自己房間裏玩玩電腦遊戲看看電視劇。

晚上,她就想要去父親的臥室裏休息,我那朋友不開門的話她就在外麵哭說他在外麵有女人了就不想碰她了。”

“挺有意思的。”周澤笑道。

王軻麵色有些尷尬,周澤的這個評價,讓他有些不舒服,拿病人開玩笑,是一件很不尊重人的事情。

“抱歉。”周澤抬手示意自己說錯話了,但還是道:“那麽,你的那位合作者想要如何去解決這個問題?”

讓他“老婆”再死一次,

又或者,讓他女兒變成他老婆?

幸福二選一。

周澤前世也是醫生,按理說他不應該以這種調侃的心態去思考這件事,但實際上,周澤做不到一本正經的嚴肅,尤其是從王軻的敘述中,周澤其實已經聽出了那位父親的想法。

解決問題的方式無非三種,留女兒,留“老婆”,以及兩個都留。

當然,還有另外一種極端地方式,兩個都不留,但那相當於殺人了,直接排除。

作為醫生,你應該隻對自己的病人負責。

周澤上輩子在醫院裏救人的時候,也經常遇到來自外界的阻撓,比如一個孕婦得了急性炎症,家屬居然阻攔不準醫生給她拍片子說怕影響孩子健康,但當時的情況是孕婦和孩子很可能直接因為炎症一屍兩命。

在這個病例上來看,那個所謂的“老婆”,無非是一個虛擬人格,是女兒因為思念過世的母親而得了病。

所以,幫女兒走出來,擺脫那個所謂第二人格的影響才是治療的正確方向。

但王軻在糾結,這意味著那位父親選擇了第三種,他也愛自己的老婆,也懷念自己的老婆,所以他希望在自己女兒身上可以既看到自己女兒也能感受到自己老婆還活著的感覺。

“他很愛自己的妻子。”王軻說道。

“但很多時候的愛,其實是自私的偽裝。”

“這麽說,你是不願意幫忙了?”

“我不知道能怎麽幫你。”

“你是我見過的最完美的第二人格入主成功的案例,我覺得你應該有可能和那位母親的人格進行溝通。確保她們在一具身體裏,保持和諧下去,現在的問題在於,兩個人格已經開始有了不穩定的趨勢。

她們會慢慢地交叉和混亂起來。

然後,變成另外一個陌生人。”

“對不起,我做不到。”周澤看著王軻,“王先生,我記得我的好朋友周澤生前和我說起你時,說您是一個很正直有原則的人。”

王軻微微皺眉,但很快又釋然了,道:

“人是會變的,我沒那個投資人的幫助,也走不到今天。”

王軻站起身,看樣子是打算離開了,既然請不動周澤,他也沒理由繼續逗留下去。

“我記得我好像買了一張彩票,忘記看兌獎信息了,說不定我能中五百萬呢,我現在得看看。”周澤忽然開口道。

“這個概率太低了。”王軻微笑道。

“刮彩票這事兒,就像是看親子鑒定一樣,每個人心裏都知道這玩意兒沒啥用,但你還是會忍不住看一下。”

說完,周澤對王軻笑了笑,繼續道:

“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