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回家,

回家……

“老板?老板?”

安律師看著自己麵前的老板緩緩地睜開了眼,但是他喊了好幾聲老板都沒反應,隻是嘴唇囁嚅著,目光帶著深刻的迷茫。

任何一個人在短時間內被灌輸了長達半個月的記憶畫麵後都會是這個樣子,甚至還會更不堪。

正常人做個夢醒來後還得暈乎好長一會兒呢,何況周澤的這個夢,算是噩夢中的噩夢了。

“砰!”

“砰!”

“砰!”

許清朗撐起了陣法結界,

一頭頭黑色的影子向這邊撞來,

隻要一撞上去就被很快地彈飛,但它們樂此不疲,數目也在開始變得越來越多。

“老周還沒醒麽?我陣法已經要堅持不住了!”

許清朗忙著維係著陣法,無法回頭看身後的情況。

“這……”安律師又看了看老板兩眼,道:“我也不清楚他到底醒沒醒。”

按理說,上身已經結束了,那道軍魂也離開了周澤的身體,這是安律師親眼所見,老板是應該清醒過來的。

難不成是勾薪的那藥物效果太好了?

又或者是老板心神受到了什麽損傷?

“轟!”

一陣塵煙揚起,

陣法破裂。

許清朗雙眸深處釋放出青色的光芒,一條條光影從自己身後釋放出來,連續地抽飛了七八道黑影,從遠處看,仿佛有好幾條蟒蛇尾巴從他身上長了出來。

“這玩意兒打不死也打不爛啊!”

許清朗喊道。

安律師也站起身,雙手掐印:

“陰司有序,亡法無情,破!”

“轟!”

一串黑影被掃飛出去,但很快又從大霧之中奔襲而出,這些黑色的東西像是依附這大霧存在的寄生蟲,隻要這大霧還在,它們就永遠不會消亡,循環往複,生生不息。

明明不算是什麽特別厲害強橫的存在,但這樣耗下去,還真可能螞蟻咬死大象。

“衝出去吧,帶著老板!繼續留在這裏這些玩意兒會越聚越多!”

許清朗喊道。

安律師伸手,把周澤扶著站起來,見周澤還是懵懵懂懂的樣子,幹脆把周澤扛在了自己肩膀上,

喊道:

“鶯鶯呢,先把她接應出來,然後一起走!”

周澤隻覺得自己在不停地顛簸著,

他好多次想要聚焦自己的視線,

但他的眼前,明明看著是大霧,卻又變成了大雨之下的影像,夢和現實,已經發生了極為嚴重的偏差,他還需要時間再理一理。

黑影確實在越來越多,但哪怕周澤什麽都不做,有安律師和老許的護航,暫時也還沒什麽問題,安律師一邊背著周澤一邊掐印,配合著老許清理著四周的黑影,同時二人開始向之前鶯鶯去的方向推進。

然而,

這茫茫大霧中,想要快速找到一個人,確實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叮…………”

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

隨之而來的,

則是一陣大風!

安律師目光一凝,

直接跪伏在了地上,極為痛苦地捂著自己的腦袋,原本被他背著的周澤也摔翻在了地上。

“咳…………”

之前喊沒被喊醒,

但眼下倒是被摔得清醒了一些。

周澤有些疑惑地環視四周,

好厚的霧啊,

這是在幹嘛?

“叮…………”

“嘶…………”

周澤無比痛苦地捂著自己的頭,和身邊的安律師一樣。

“老板,你醒了…………”

安律師眼眸裏有深深的血絲。

“這是……在做什麽……”

周澤咬著牙抵抗著這股子痛苦。

“叮…………”

許清朗的身形也是搖搖欲墜,這聲音伴隨著大風,似乎能夠將你的靈魂給吹走,這種把靈魂硬生生地從肉體裏撕裂出去的感覺不亞於一場酷刑。

不過許清朗因為有海神的加持,相當於是有一個人在萬裏之遙的大海裏給他扶搖,

所以哪怕風大一點,

還能堅持一下。

“這霧,這風……”周澤看著四周,“怎麽好像經曆過?”

“那座大門,老板你還有印象沒,收靈魂進去的,你那條皮鞭,還是從那裏撿來的。”

“哦……”

“叮…………”

周澤和安律師又都極為痛苦地低下頭,

這次,

連許清朗也蹲了下來,他也承受不住了。

不過,在起風後,大霧裏的那些黑影也不見了,似乎它們也不能在大風裏存在。

四周,

開始有亡魂出現,

大多是當地村民的模樣,

組成了一個個隊伍,旁若無人地從周澤等人身邊經過,去往他們要去的地方。

一切,都和當初去找小蘿莉時在深山裏所經曆的一樣,當時則是一整個村的村民都被帶走了。

要說有多危險,作為過來人來說,其實也沒多危險,隻是這陣子比較痛苦,這風過會兒應該就會停下來。

普通的亡魂會被這大霧和大風所影響,慢慢地走向被設置出來的歸途,但對於周澤和安律師他們來說,還不至於真的被勾了魂去。

隻是,這大霧為什麽會在這裏出現?

還有,

為什麽是掐算在這個點出現?

這是周澤難以理解的一件事,他這次來又沒帶老道,為什麽命運會這麽針對自己?

忽然間,

周澤想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隨著大霧的持續下去,

被大霧所籠罩的範圍裏的一切亡魂都會被吸引走,沒入到那個根本不是去地獄方向的另一個被設計好的地方。

當初聽馮四兒話語裏的意思是,這是地獄裏某個大人物的手筆,他馮四兒隻是在地獄的那頭負責收尾打掃罷了。

也就是說,

七十多年前死在這裏的數萬遠征軍軍魂,最後也會被吸扯進去?

對方的目標,

會不會就是這個?

但怎麽就這麽巧?

“叮…………”

風還在持續,

周澤的痛苦也同樣在繼續,但他心裏更焦急地並不是自己,而是這些軍魂。

七十多年前,他們為國出征,死在了回家的路上,死在了國門前,

他們在這裏等到了七十多年,

到最後,

連入輪回都不得,反而要被吸扯進那個該死的鬼地方?

“老板,我們走吧,你試試看能不能感應到鶯鶯的位置,變僵屍試試。”

安律師對周澤喊到。

“走?”

“這次事兒栽了,太背了。”

安律師臉上有痛苦之色也有憤憤之色。

周澤卻有些奇怪,安律師是把這件事看得太重了麽?平時他可沒這麽著相的樣子,雖說做不到喜怒不形於色,但至少能維係個麵上笑嗬嗬的。

“老板,老板!”

大霧裏,傳來了鶯鶯的聲音。

“在這裏!”

周澤喊了一聲。

很快,

鶯鶯從大霧裏跑了出來,她是這裏最沒事兒的一個人,上次是這樣,這次也是這樣,因為她沒有靈魂。

而周澤雖說是僵屍,但他是有靈魂的。

鶯鶯見老板和安律師以及許清朗都痛苦地跪在地上,

馬上焦急地跑來,

嘿!

先從許清朗身邊繞過去。

“…………”許清朗。

哈!

又從安律師身上跨過去。

“…………”安律師。

終於,

鶯鶯來到了周澤身邊,二話不說把周澤背了起來,

“老板,我先帶你離開這大霧!”

“鶯鶯,你先帶老板走,他剛受過傷,身子不好,先帶他走,不要管我們。”

安律師開口道。

“好!”

鶯鶯頭也不回,背著老板直接衝入了大霧。

“…………”安律師。

許清朗有些無奈道:“我覺得,鶯鶯再扛一個人跑,似乎問題也不大。”

安律師低下了頭,

他也沒想到女僵屍真的連客氣話都聽不出來,隻能道:

“再忍忍吧,過陣子就沒事了,這大霧對我們影響不大,不會有什麽危險。”

一回生二回熟,有了上次的經驗,安律師這次心裏倒是有底了。

鶯鶯背著周澤跑了好一會兒,她腳下生風,力氣又大,當真是半點不帶停歇的。

不過在奔跑的時候,腳下似乎被什麽東西絆倒了,但鶯鶯沒有摔倒,絆住她的東西則是直接從泥濘的地麵裏被拉拽了出來。

“哢嚓!”

是一個軍用水壺,

很多軍事或者曆史收藏館裏,都會收藏類似的軍用水壺,不過那裏麵的水壺都是被清理幹淨的,眼前的這個,卻髒得很。

原本被鶯鶯背在身上的周澤在看見這兩個東西後腦子裏像是“轟”響了一下,

之前所看見的大雨中的畫麵又開始在他眼前浮現。

“鶯鶯,停下,停下來!”

“老板?”

鶯鶯停下了腳步。

“放我下來。”

“哦,好。”

周澤被放了下來。

“叮…………”

“嘶…………”

周澤身子一個踉蹌,摔在了地上,但他還是掙紮著向前爬行,一直到自己的手抓住了麵前的軍用水壺。

“老板,我們還是走吧?這次沒成功就算了,我們先回家好不好?”

鶯鶯在旁邊勸說道。

周澤抿了抿嘴唇,把滿是汙泥的水壺抓過來,忍著靈魂上撕裂的痛苦,默默地把水壺又放在了自己的懷裏。

環視四周,

這蒙蒙的大霧,

周澤感覺自己的視線有些模糊,

明明是大霧彌漫著,

但他卻仿佛在這周圍看見了一具具倒在地上永遠都沒辦法再爬起來的屍體,

他看見主動把汽油澆在自己身上的人以及那不斷閃爍的火光。

“老板,你怎麽了?”

鶯鶯伸手在周澤麵前揮舞了一下。

周澤似乎毫無感覺,隻是默默地念道:

“回家……”

我們好冷,

我們好累,

我們,

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