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伏在地上,把土給重新填好,又澆了點水,黑小妞伸手幫忙梳理了一下死侍綠油油的頭發。

死侍又被種了回去,他年份還沒到,還需要再長長。

做完了這些,黑小妞又爬到了小板凳上,坐了下來,低頭,看著自己雙腿膝蓋的位置。

恨,

倒是不怎麽恨了,

就像是如果鄰居王二狗占了你一小塊地,你會恨得牙癢癢,恨不得當晚就報複回去。

但如果把鄰居王二狗換成一個讓自己高不可攀的人物,就變成雷霆雨露均是君恩了。

唉,

黑小妞歎了口氣,

她不知道這種日子還得持續多久,似乎也沒個什麽盼頭。

好在她足夠堅強,

到哪兒不是種菜?

隻是,

刹那間,

她的目光忽然一凝。

菜園子大部分麵積都是種的彼岸花,雖說也按照書店那個姓許的家夥的要求,也種了一下蔥薑蒜;

但在正中央的區域,則有一塊空置的大概桌麵大小的區域,隻有一棵類似狗尾巴草似的植物長在那裏。

而此時,

那株狗尾巴草,

正在開始泛紅,同時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了起來,且散發出刺鼻的味道,有點像是煤氣罐泄露。

這是半個月前黑小妞剛種下的,叫“看門草”,顧名思義,一旦有帶有敵意且氣機不俗的存在靠近時,它就會起感應。

上午進來的勾薪三人,其實是沒帶什麽敵意的,也因此,看門草沒有什麽反應,但眼下……

黑小妞馬上從板凳上爬到了自己的輪椅上,

見泥土裏剛剛被自己才種下去的死侍又開始蠕動起來,

這次倒不是單純地為了黑小妞,而是死侍自己本身就有一個“看家護院”的任務,如果有外敵侵犯,他肯定得上去抵擋的。

黑小妞伸手拍了一下他的頭,

啐了一口,

死侍才又安靜了下來。

“剛剛書店的人好像都出去了,我去那邊看看,如果有事,喊你出來。”

吩咐完,

黑小妞就自己推著自己的輪椅向小門那邊過去,推開門,就看見書店的吧台後麵,站著一個一身白衣的女人。

女人烏黑的長發,

和書店的那個女仆長得一模一樣,

但二人卻很難被混淆,

因為她們有著截然不同的氣質!

白鶯鶯站在吧台後麵,

白夫人則是站在吧台前麵,

昔日的主仆,當年的“姊妹”,

此時,

以這種方式,

麵對麵地重聚。

黑小妞微微一愣,沒做聲張,而是繼續打量著這裏的情況,心裏也是在快速盤算著。

她是知道那個周老板的心思的,別人的話,他無所謂,但若是這個叫白鶯鶯的女的出了什麽事兒,自己如果還完整地在這裏,接下來肯定沒好果子吃,包括他的“幹兒子”,也是一樣。

“夫人。”

白鶯鶯開口道,聲音有些顫抖。

即使是她,

也沒料到白夫人會很突兀且毫無征兆地忽然出現在自己麵前。

“你怎麽會在這裏。”

白鶯鶯問道,

她知道老板他們之前出去是要做什麽的,但夫人,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當年,我可是帶兵打過清妖的。

這點算計,還是有的。”

清妖指的是清兵,相對應的,當時因為清廷治下的國人都是留辮子的,太平天國的士兵則是留長發不刻意剃光前額留鞭子,被對麵稱之為——長毛。

白夫人的聲音有些清冷,

但看向鶯鶯的目光裏,卻漸漸顯示出些許的柔和,

“他倒是待你不錯,終還是沒燒了你。”

鶯鶯低下了頭,

放在吧台下的雙手,

慢慢攥起了拳頭。

她答應過老板的,

如果白夫人出現在她麵前,

她會打爆她!

白夫人笑了起來,同時道:“倒真真切切和我當年一樣呢,為了他,可以不惜一切。”

語氣中,有清晰地緬懷和追思。

白鶯鶯咬了咬牙,鼓起勇氣,再度抬起頭,和白夫人對視,

“夫人,你騙了鶯鶯。”

“我騙了你?我這還不是為你好。

書香世家的大家閨秀,

明明是清白之身卻被浸豬籠的淒慘結局,

多惹人憐啊,

比造反的女羅刹聽起來,更讓人舒服吧?

如果他知道我的真實身份,

還敢這樣留你在身邊,培養出感情麽?”

“夫人,你到底要做什麽!”

“傻孩子,我這是為你好啊,你比我幸福,也比我幸運,真的。

你比我幸福幸運得太多太多;

我當初勸他殺了天王自立,

我勸他不要管什麽天京自己打將出去,

我勸他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最後,

我勸他放棄天京和我離開,

他都拒絕了我,

一次都沒有聽我的!

我陪他打仗,我陪他守城,天王扣押他父母妻兒時,我幫他斡旋!

城破他被曾剃頭殺了,

我寧死不降,被溺死在了這通城濠河裏!

我為他做了那麽多,我為他付出了那麽多,

他卻一直把我當他的女兒!”

白夫人自嘲地笑了笑,看著鶯鶯,柔聲道:

“至少,他不是把你當女兒的,也不是把你當普通手下的,我能看出來,真的。”

白夫人後退了幾步,

歉然道:

“鶯鶯,對不起,是姐姐我對不起你,我原本沒有什麽謀劃的,真的,我隻是想讓你過得好一些,隻是想讓你可以在他身邊,彌補我當初的遺憾。

甚至,

讓他燒了你,

也隻是想考驗他一下,

他如果真要燒你,

我會出手阻止的。”

“夫人…………”

“可惜了,可惜了,真的可惜了,實在是太可惜了。”

白夫人抬起頭,

凜聲道:

“誰叫我又看到希望了呢,鶯鶯,別怪姐姐心狠;

你本就是姐姐的肉身,

而姐姐的肉身裏,藏著他能否複生的鑰匙;

原本,

姐姐是沒有這些念想的,

但現在,

姐姐又看見了希望,

哪怕他隻能回來一條魂魄,哪怕隻能回來一段虛影,

哪怕隻能回來片刻,

哪怕他隻能和我再說隻言片語,

哪怕他隻能再看我一眼,

姐姐也願意,

也舍得!”

…………

“鶯鶯。”

“老板?”

“如果忽然有一天,白夫人出現在你麵前,你會怎麽做?”

“老板,如果看見夫人的話…………人家會把她打爆!”

…………

鶯鶯舉起拳頭,

她答應老板的,

如果自己對夫人心軟,

老板知道後會很不舒服,

鶯鶯知道的,

老板最不喜歡狗血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邊。

而她,也不願意離開老板!

“夫人,這隻是你的分魂。”

言外之意,

你打不過我的!

人家,

現在可是變強了好多!

“總得把真的留下來才能敷衍住他們不是?”

白夫人不以為意,一枚玉佩出現在了她的麵前,散發出柔和的光芒。

須臾間,

白鶯鶯隻覺得自己的身體忽然僵硬住了,

舉起的拳頭,

竟然無法揮動,

身體其他部位,

也是陷入了阻滯之中,放入被丟進了一缸強力膠水裏頭。

“吼!”

白鶯鶯喉嚨裏發出了一聲咆哮,

原本一頭烏黑亮麗的頭發,

瞬間變白,

整個人的氣息也升騰起來。

然而,

玉佩的光澤也忽然大盛,

哪怕是此時幾乎進入暴走狀態下的白鶯鶯,也依舊沒有辦法抵抗這種禁錮。

“沒打算用的,鶯鶯,真的沒打算用的。

兩百年來,

每次開棺來和你說話,

其實我都在用這玉佩收集著你的魂血氣息,慢慢地烙印在這玉佩裏頭。

我以前真的沒想對你做什麽,

單純地隻是為了自己留一個念想罷了。

但現在,

隻要這枚玉佩在我手裏,

你就沒辦法脫離它的束縛。

你我姊妹一場,

姐姐我,

送你上路吧。

你不是很喜歡那張竹床麽,

等你走了之後,

你的那個他,

會燒給你的吧。”

白鶯鶯目光裏,滿是赤紅色的憤怒,

她不甘心,

她真的不甘心!

她怕,

她非常怕,

她很怕很怕,

怕老板回來後找不到自己,

怕老板沒了自己後今晚睡不著……

白夫人似乎情緒也有些低落,

慢慢地靠近了白鶯鶯,

她的掌心裏,有一團黃色的火焰正在燃燒,這是城隍那裏得到的火焰,焚化一切邪祟!

白夫人伸手,

在玉佩的操控下,白鶯鶯失去了幾乎全部的抵抗能力,被白夫人強行打開了嘴巴。

“妹妹,別怪姐姐心狠,說不定,過陣子,姐姐也去找你去了呢。”

火焰,

被白夫人送到了白鶯鶯嘴邊。

黑小妞此時正準備喊死侍出手,卻在此時,她的膝蓋忽然一酸,劇烈的通觸感傳來,她眼裏駭然,為什麽會這樣!

就像是老寒腿能感應到天氣變化一樣,

黑小妞也有了自己的感應,而且她堅信自己的感應不會錯!

“別怪姐姐,要怪就怪,誰叫我們女人的命,

苦呢。”

“嗡!”

卻在此時,

白鶯鶯的左手掌心忽然裂開,散發出了黑色的光芒,

在白鶯鶯的身後,也出現了一道由黑色光芒凝聚而出的男子身影。

白夫人根本沒來得及反應,

她甚至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白鶯鶯的左手像是忽然恢複了自由似的,

揮舞了下來!

“啪!”

白夫人整個人被抽飛了出去,

宛若蒼蠅拍拍飛一隻蒼蠅。

而鶯鶯身後的黑色虛影則是緩緩開口道:

“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