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生……平……等……”

一方大印下去,

連帶著風雨雷動,

比之先前平等王陸親自施展此術時的場麵,更是大了無數倍!

如同一柄寶劍,

尋常人耍起來也是赫赫生風,

但若是落到劍道宗師手中,就完全是另外一種格局和氣象了。

要知道當時平等王陸砸的隻是重傷之下的陰柔男子,

而此時的贏勾,

則是砸的地藏王菩薩!

術法一樣,

但砸的人不同,

場麵也不同!

雷霆滾動之下,

宛若蒼穹口吐人言,

眾生平等,

若有不平何解?

不如轟去!

“轟!”

小祠堂消失不見,

甚至連這“泰山”懸崖的山頭,

都被直接削平了下去!

當年,

這裏是泰山府君一脈的祖庭,

近幾千年來,

則是地藏王菩薩的道場,

今日今時今刻,

則在這滾滾天雷之中,

付之一炬!

重回地獄,

見了很多很多人,

他們,

也算是這個時代地獄裏的弄潮者,

然而,

能夠真的入得了贏勾法眼的,

也就一個平等王陸。

眼前的地藏王菩薩,也隻能算半個而已。

因為平等王陸,不願意跪!

而眼前的這位地藏王菩薩,

他的供桌是空的不錯,

但他在做的事兒,

卻是想方設法地去找一個可以讓自己跪的人。

放眼望去,

整個地獄,

位居高位者,皆是一群蠅營狗苟屍位素餐之輩,

尤其是那幾個閻羅單手合什念佛號的場景,

更是讓昔日的幽冥之海主人差點氣得一口老血噴出。

或者,

這就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吧。

這是道,

這是信念,

看似不算什麽,看不見摸不著,但對於贏勾來說,卻真的是膈應人。

清貧年輕時,敢於一發胸中豪言,這是普遍的,汪填海年輕時也曾有:“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

但身居高位之後,敢不跪敢不隨大流的,就真的太少太少了。

也正因此,

若不是遇到了平等王陸,那個被追殺,最後又慷慨赴死的閻羅,

可能這次歸來之後的地獄之行,

真的是太讓人失望了,

一點亮色都沒有。

山頭的廢墟之中,

地藏王菩薩金身依舊,

贏勾覺得,

且不說對方真正的戰鬥力如何,

但這份扛揍的功夫,

絕對是一流的!

哪怕是以贏勾的閱曆來看,

他所認識的人裏,

在這方麵能比得上地藏王菩薩的,

也不多。

不過這基本沒啥用,

更扛揍的凶獸贏勾又不是沒見過,

當年剛來地獄時,

幽冥之海裏有一頭上古玄龜,和玄武都是親戚,

那是真的扛揍,水火不侵的那種。

但贏勾硬生生地在幽冥之海裏一刻不停地捶了它三年,

終於,

它被捶爆了。

此時的地藏王菩薩還沒想到自己已經被眼前的人比作一隻老龜,還在道:

“既然說是眾生平等,您當年又為何行那種事?

陰陽在,

分人間地獄,

本就不平等!

生死之隔在,

眾生的苦難就永遠無法化解!

您口口聲聲的‘眾生平等’,

不過是您覺得現在很應景的話兒罷了,

至於您心中所想究竟是什麽,

估計是不屑一顧吧?”

“嗬…………”

或許,

在地藏王菩薩眼裏,

他自己代表的是真正的大道,是真正的道義,是革新派,而陰司的這個體質,包括平等王陸,則都是保守黨既得利益階層。

而贏勾,

更是保守黨的老祖宗!

當初,

若是沒有贏勾站在屍山血海中斬斷十根手指,

這煌煌地獄,

早就進入自己所預想中的變化之中了。

贏勾不願意解釋,

也懶得解釋,

他的回應很簡單,

和之前打拳一樣,

持璽印,

再度朗聲道:

“眾……生……平……等……”

“…………”地藏王菩薩。

其實,

不少雙眼睛都在盯著這裏,

但他們隻聽得到一串串的“眾生平等”,

以及那一陣陣響雷般的轟鳴,

許久都未曾停歇。

…………

贏勾之前所化分身上千,

其中一道分身,

則是承載著周澤所在,

以一種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

橫跨了很遠的距離,

最終,

落在了一座山巒巔峰位置。

前方,

是一座橋,

這座橋到底有多大,

很難用言語文字描述出來,

下地獄之前,

周澤看新聞記得港珠澳大橋通車了,

但和眼前的這座橋比起來,

不,

是壓根沒法比。

你見過寬闊無邊的橋麽?

你見過延展出去接到天上去的橋麽?

周澤今天,

終於真真切切地見識到了。

而在橋下以及橋上,

從黃泉路那裏一路渾渾噩噩走來的亡魂們,

將在這裏忘卻今生,去向來生。

生與死,

在這裏,

變得極為模糊,

原本看似涇渭分明的兩個字,

此時竟然產生了一種灰色地帶。

贏勾在山巒上尋著一塊石頭,

坐了下來。

周澤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麽,

確切地說,

是贏勾分身之術使出來後,

周澤就徹底懵逼了,

似乎,

和之前說好的不同。

不是寧戰死的麽?

如果真的是鐵了心要戰死,

又弄出這麽多的彎彎繞繞出來做什麽?

而在這時,

周澤看見山腳下走來一個女人,

女人一步千丈,

很快就走到了山腰,

又很快走上了山頭。

一身的紫金華貴,

雖有著麵紗遮擋,

卻盡顯富貴雍容!

這個女人,

周澤見過,

當初在平潮中學,

是這個女人將陰陽冊送到自己手裏,還教自己認主,

周澤一直很想她,

非常地想她,

每次看見猴子玩著陰陽冊時,就想她,

很想再見到她,

向她要當初她似乎忘記給的《說明書》。

不過,

此時此刻,

在這裏,

見到這個女人,

倒是真有意思。

“喂,最後一件事,是來見老相好的?”

贏勾的老相好,

那真的是相當的老啊。

白頭宮女在,閑坐說玄宗。和她一比,算個屁啊!

不過,

有一件事周澤很不明白,

贏勾藏身功夫十分了得,

連地藏王菩薩都看不出來麵前的人體內其實有兩個“人”。

那隻黑貓因為當年舔舐過贏勾的鮮血,

所以能產生特殊的感應,感應到贏勾,

這就算了,屬於能理解的範疇。

那這個女人,

當初是怎麽跑到陽間來找到自己的?

而且人家的目標不是自己,

很明確地指出是自己體內的那個人。

黑貓是舔血,

她是……

“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

女人的聲音很動聽,

宛若青蔥少女,

但話語裏,

卻帶著怨恨和欣喜這兩種極為複雜的情緒。

贏勾沒回答,

隻是靜靜地坐著。

周澤都等得有點不耐煩了,

直接催促道:

“鐵憨憨,說話。”

“咚咚咚!鐵憨憨,快說話!”

“喂喂喂,鐵憨憨,你掉線了?”

贏勾還是不說話。

“我,等了你很久,我恨你!”

位置再高的女人,

活得再久的女人,

也終究是女人。

男女關係上,

男人更多的花言巧語,實際上是為了那十秒鍾的速射做鋪墊和準備罷了;

一旦結束,

就是聖人狀態,

頗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感。

在大部分感情中,女人的牽掛普遍會更多一些。

“你說話啊,你說話啊,多少年了,我等了你多少年了,你說話啊!”

女人喊著,幾乎要哭了出來。

與此同時,

奈何橋那邊,

一時間烏雲滾滾,導致下麵的無數亡魂都驚詫莫名,以為降落下了天罰!

這個女人,

和奈何橋,

有著極深的聯係!

周澤一直很好奇,她是不是傳說中的孟婆?

她是不是很會煲湯?

但鐵憨憨不開口,他又不能開口問,當真是急死了人。

死之前,

玩一下解謎遊戲也是好的啊。

“你說話啊,說話啊,我知道你醒了,我知道現在是真的你,我知道是你,你剛回來時,你氣息顯露時,我就知道你回來了,我在等你,我在等你,我就在等著,你會不會過來看我一眼!”

女人雙手放在了贏勾的胸膛位置。

而後,

讓周澤震驚的一幕出現了,

鐵憨憨單手一推,

女人踉蹌著後退了好幾步,

摔在了地上。

好吧,

不要吐槽,

事實就是這樣,

哪怕是神話傳說中的人物,

被這麽一推,

也是會摔倒的。

誰還不能“柔弱”一下?

“很……煩……”

贏勾開口了,

開口就這兩個字,

古井無波,

就差手裏夾根事後煙,

有些厭煩地說一聲:

“躺遠點,熱。”

“你,無恥,你,混賬,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他們馬上要來了,我要和他們一起,殺了你!

我已經收到陰司以及菩薩發出的號令了,他們就要來了,不,他們已經來了,你現在很虛弱,在越來越虛弱。

你會死,

你真的會死!”

女人坐在地上,

高喊著,

歇斯底裏,

但誰都能看出來,

她不是真的要殺人,

她需要安慰。

簡而言之,

就是,

求抱抱求親親求舉高高,

然後人家跟你一起打陰司的兵馬!

這一點,單身狗是難以領會的。

但接下來,

鐵憨憨的話語,

讓周澤這個被不知道多少人嘲諷上輩子活該打光棍的注孤生深度患者,

都有些瞠目結舌,

甚至是,

有些看不下去了!

“若……無……吾……當……日……之……精……華……

爾……焉……能……活……這……般……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