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的一個外科醫生,縱然再優秀,在通城在自己的小圈子裏再出名,也依舊為了一套小小的房子壓榨著自己。

這輩子,一步步走來,臨時鬼差,轉正,再收手下,開書店,收員工,對於周澤來說,頗有一種如夢似幻不真實。

而眼下,

此時的自己正站在這兒,

看著兩位隻有在神話傳說中才得以顯現的大能正在大打出手,

那磅礴的氣浪,

恐怖的力量喧囂,

震撼的法相碰撞畫麵,

幾乎可以說是顛覆了周澤以往的想象,

大場麵,他是見過不少的,自己體內的那個鐵憨憨,

每次都喜歡用大排場。

但這是貨真價實的對決,

不是記憶畫麵,也不是虛無的影像,

這有點像是看電影院裏的槍戰片和把你丟在槍戰現場是絕對完全不同的體驗一樣。

人的一生,如同一場旅行,有人徒步行走,艱辛卻腳踏實地;

有人坐著馬車,顛簸卻猶有餘力;

有人乘風破浪,搖晃卻能盡收海天一色的美景;

周老板現在有一種自己在坐火箭的感覺,

一飛衝天得讓自己有些難以自抑,

隨之而來的,

還有一種叫做惶恐的情緒。

太快了,

這轉變,

難以習慣啊。

尤其是當贏勾提出,他有辦法借助這裏的陣法,去滅殺這兩位大人物時,

周澤下意識地掐了一下身邊的張燕豐,

聽到張燕豐的痛呼之後,

周老板才確信自己不是在做夢。

若是換做上輩子的自己,

在醫院裏碰到一個老頭拿著《如來神掌》對自己說你下輩子將有機會去地獄滅殺閻羅。

自己估計會馬上給精神病醫院打電話通知來抓人了吧。

眼下,

卻真的成真了。

或許,

此時還在陽間通城書店裏當監工的安律師本人也沒想到,

事情的發展,

早就超出了他之前的預測,

一場原本被幾人認為手拿把攥的遊戲,

早就已經崩得麵目全非。

“抱歉。”

周澤說了這兩個字。

他相信既然贏勾這麽說了,那麽肯定在這裏是有後手的。

而且,

陰司的眼睛無法看見這裏,

也足以說明這後手一直還存在。

但周澤不可能同意這般去做,

之前在陽間,贏勾偶爾吞一些小魚小蝦,就已經足夠引起周澤的警惕了。

眼下,

若是贏勾真的吞了眼前的這兩位,

甚至,

隻要吞掉一位,

那麽,

自己的死期,

也就來了。

仗著鐵籠,仗著鐵鎖,自己才能堪堪保全自己不被裏頭的猛虎吃掉。

但若是給猛虎以掙脫牢籠鎖鏈的力量,

自己,

又將如何自處?

他,

周澤,

胸無大誌,

每天早上能坐在沙發上靠著窗邊看看報紙喝喝咖啡曬曬太陽,

去地獄做啥?

地獄隻有一輪血月,

光照不足啊。

“轟!”

平等王被陰柔男子從空中砸了下來,但陰柔男子身上的血線也連續斷裂了好幾根。

一場巨人之間的交鋒,

很難說誰占了優勢。

或許,

隻有他們自己本人清楚吧。

黑衣青年爬起來時,

身體略微有些顫抖,

甚至,

可以清楚地看見自他身後,

有一道淡淡的黑霧正在慢慢地流逝,

這是已經傷及根本的表現,

靈魂本源正在無法克製地溢出。

而上方的陰柔男子,

身體幾乎開始重疊起來,

他的靈魂,

近乎無法保持住。

陰柔男子躲藏在這裏舔舐傷口,他的同伴則是在搜尋著平等王的蹤跡;

而這平等王,卻提前一步,發現了對方的位置後,直接來到了這裏;

大人物之間的博弈,棋盤之下,可能那位陸判,也隻是其中的一枚棋子,並不知情。

於平等王來說,

眼前的閹人,和自己有著滅殿之仇。

今日之事,

又在特殊的環境之中,

有點像是兩隻蛐蛐兒被放入了甕中,

沒有一個被咬死分屍,就絕不會善了!

廝殺,

還在繼續,

這宮殿上方,

當真是絢爛無比,

不時有溢散出去的力量泄露出去,砸在了宮殿某個角落,也有一些個進地獄前沒燒冥鈔的倒黴鬼差直接被轟成了碎渣。

大人物打架,

又哪裏會在意腳下螻蟻的生死?

周澤則是在觀察著四周,他希望頭頂兩位大人物打架時能打破這裏的結界,自己就能夠趁機逃出去了。

同時,

他也希望在自己逃出去後,

那位太監能夠取得最終勝利,殺死平等王,也能免得自己日後被平等王追查陸平直一事。

若是平等王今日完成複仇,日後再重回第九殿的王座,那麽周澤隻剩下“棄官”而逃唯一這條路了,否則等著人家傳喚上門再送一杯鴆酒麽?

反而這陰柔男子,吃鬼差是為了療傷,吃誰不是吃呢?

然而,

鐵憨憨的家,

真的好堅固。

兩位大人物的廝殺,這動靜,真的是驚天動地了,卻硬是沒能打破這裏的桎梏。

外頭的陸判和三百鬼差說好七日之期,他肯定也沒能感知裏頭的情況,否則應該不至於連門都不開。

周老板這就很神傷了啊,

若是這裏出不去,

上頭倆位不管勝負如何,

自己都得死球了。

“如…………何…………”

贏勾已經沉默很久了,

沉默,

似乎是為了給周澤更多的時間去慢慢地思考。

一個是必死之局,

一個是破釜沉舟,

隻要不傻,

都願意拚一把的吧。

周澤則是在台階上坐了下來,

附近五十米處,

一道恐怖的氣浪砸在了那裏,周澤巋然不動,反正這東西看命,正好砸中你你也沒辦法,砸中就是死。

“我還是拒絕。”

心裏的那位,傳來了一陣深呼吸的聲音,

顯然,

他被周澤此時的執拗,

氣得夠嗆!

“死,有這麽可怕麽?”周澤開口道。

“啊,什麽,老板?”老張以為周澤在問自己。

“被上麵的兩個人殺,和被你吞,結果,有什麽不同?

況且,

被上麵兩個人殺,

我還能以我‘周澤’的名義去死,

被你吞了的話,

我又是個什麽東西了?”

很悲哀,

很無奈,

平等王是個大人物,

那位宦官,好像叫什麽常侍的,也是一等一的大人物,

甚至,

連自己體內的鐵憨憨,也是大人物。

而他周澤,

又是什麽呢?

抬頭,

像是螻蟻一樣,

和一眾鬼差一樣,看著天上的神仙打架,

而且還得擔心萬一運氣不好哪一道流光忽然砸落下來砸中了自己直接GG,還省卻了下地獄的環節,瞬間被抹去。

甚至,

周澤還不如那些鬼差們,

畢竟,

他們是貨真價實的他們自己。

呼……

“我……最……看……不……起……你……這……樣……”

“您隨意。”

“慫……懶……怠……惰……”

“您繼續。”

“…………”贏勾。

“怎麽不說了?”周澤笑了笑,“說吧,多說說,你也沒多少可以再說話的機會了。”

“我……不……想……這……般……死……”

能讓一貫把麵子看得比命更重的贏勾,說出這種話,可以看出,此時贏勾的心裏到底有多憋屈。

在徐州,

他能等空門大開,等佛降臨一戰!

在警局外麵,

他能喊著“旺財”的小名,

將獬豸的分身吞入腹中。

在洞穴裏,

他能以老祖宗的身份,逼迫小男孩殺了自己。

隕落後到現在,

他的苟活,

並不是為了苟活而苟活,

他其實沒怎麽改變。

當年敢反抗人主黃帝,

敢在幽冥之海肆意殺戮隻為了找白骨墊一下自己的王座,

他仍然是他,

活,

當然要活著,

但前提是,

這活著得順心氣兒。

此時,

贏勾也不得不承認,

若是不借助這裏的陣法,

哪怕是現在周澤鬆開封印讓他出來,

他也不是這倆小輩的對手,

他的傷勢,實在是太重太重,複原之路,也著實太過漫長。

他不怕死,卻不甘心這樣去死,

因為這裏是他家,

這裏有他當年留下來的陣法,

他能痛快地操控陣法,

斬落這兩個小輩,

意氣風發,

像整個地獄宣告當年真正的王者歸來!

他不想這般憋屈地結束,

尤其是在手邊,就有可以反抗的利刃之時!

“我……答……應……你……事……成……之……後……我……吞……了……他們……

恢複……部分……實力……之後……

向……地獄……宣……告……我……的……歸……來……

我……就……自……裁……”

意思大概就是,

幫我殺了他們,

我吞了他們後,

我恢複巔峰一兩成的實力,

然後,

讓我對著整個地獄吼幾嗓子,

把這個逼裝完,

然後我就自殺,

你就不覺得虧了!

咱倆,

誰都沒活下來,

我還能幫你報仇,

多好?

誰也沒占便宜。

“噗…………”

周澤笑了出來,

這真的是太好笑了,

哎呀媽呀,

太可愛了鐵憨憨。

“你……不……信?”

“我信。”周澤搖搖頭,“我信的,贏勾一諾嘛,我信的。”

周澤真的相信贏勾會這麽做的,

殺了人,吞了人之後,

吼兩嗓子,

把地獄裏的諸多大能巨擘嚇尿一通後,

而後,

優雅地自殺!

“不過啊,唉……”

周澤歎了口氣,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繼續道:

“讓我再想想吧,再想想。”

“還……要……猶……豫……多……久……”

“我不是在想這個,我是在想啊,如果啊,我說如果啊,真的隻是如果。

如果我最後同意了,

你,

你吧,

你最後,

還是別自殺了,

好好活著吧。”

“…………”贏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