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花兒在那裏破口大罵,

這罵得挺接地氣,

各種騷話兒不停地蹦出來;

如果在農村,你跑去人家菜地裏瞎踩,人家肯定也會這般罵你。

其實要說損失多少那個真無所謂,關鍵是這種糟蹋東西的勁兒,才是最氣人的。

在場的鬼差,

別看現在各個溫順得不得了,但在地方上,也都是“天高皇帝遠”的角色,在這裏被一個陌生丫頭像是訓孫子一樣訓,自然是火大。

但站在最前麵的那幾個巡檢大人,

卻一個個靜心凝神,

仿佛完全沒聽見一樣。

超然物外,

唾麵自幹,

不知道的,

還以為陰司基層官員真的是俯首甘為孺子牛呢。

周澤微微側過身,

翠花兒在這裏有一塊田,拿來種菜醃酸菜,

隻能算是趕巧兒了。

不過,在這個時候還是不要被那個妞給看見了吧,

否則以那妞的智商,

估計會直接喊出來:

“插我的混蛋,你怎麽在這裏!”

好在,

這裏人多,

翠花兒罵得又起勁,

倒是沒有發現人群之中的周澤。

“老娘倒了八輩子黴了,碰上你們這幫災星!”

口也幹了,

氣也喘了,

罵得有點累了,

翠花兒提著籃子晃悠悠地走了,

她還得回去給四爺做酸菜麵,

可不能在這裏耽擱太久,

萬一餓著四爺的肚子,

那罪過可就大了去了。

等翠花走遠後,

周澤看見站在最前麵的幾個巡檢肩膀都集體一鬆,

長舒一口氣的樣子。

看來,

安律師說得沒錯,

巡檢和巡檢,

並不都是一樣的。

作為一個能陰到安律師的男人——馮四,

顯然在地獄混得那叫一個風生水起,

就連他手下的貼身丫鬟,

都能指著一幫巡檢鼻子狂罵!

又過了大概半小時的時間,

最前麵的幾名巡檢忽然集體跪伏了下來,

雙手撐起,

恭聲道:

“參見大人!”

在場三百鬼差馬上一愣,

而後集體單膝跪了下來。

正主,

那位組織這次培訓的大人物,

終於出場了。

周澤也跪了下來,但還是特意地抬起頭偷偷地往前看,

結果沒看見人,

而後,

目光向上,

空中,

有一名身穿著黃色官服頭戴方冠的中年男子,

一隻手持筆,

一隻手持冊,

自天上慢慢走了下來。

他的每一步落下,

仿佛都踩在了下方眾人的心坎兒上,

很輕,

卻很有力道,

可能是他本身所帶來的壓力,

也可能是“判官”這個頭銜所帶來的陰影,

總之,

下方的眾人,

原本那些都企圖偷偷抬頭看的鬼差們,

一個個都不得不低下了頭,

像是被人拿手按在腦殼上,

使勁往下壓一樣。

老張支撐不住了,低下了頭,側過臉,看了一下身邊的老板,

發現老板早就低著頭研究地上的地獄特產大白菜了。

“…………”老張。

筆和冊子碰撞,

竟然發出了鍾聲,

一時間,

眾人隻覺得心田一片空蕩,

仿佛被去除了一切塵埃。

周澤舔了舔嘴唇,隻覺得這位判官如果跑人間去,做起什麽錢寶啊或者超級工程101之類的項目,

肯定會非常成功。

“起來吧。”

陸判開口。

眾人慢慢地爬起來,大家的動作都很慢。

周澤是最後一個站起來的,因為他發現地上的大白菜似乎也有被蟲蛀的現象。

地獄也有害蟲的麽?

“今日,叫你們過來,隻為了一件事;

我需要人,

我需要我的人,

我需要優秀的人,

我會許諾你們高官厚祿,

我會給予你們一步登天的機會,

你們今天所要做的,

就是在我的麵前,

顯露出你們的優秀!”

很直白,也很直接,完全地開門見山。

原本周澤還以為這位陸判要和大家一起回望一下過去五年前地獄的發展成果,

再一起展望一下地獄未來的美好藍圖,

把地藏王菩薩和十殿閻羅,哦不,是殿閻羅一起拉出來,歌功頌德一番,再說正事兒。

沒想到,

人還挺幹脆的。

大概意思就是,

我有錢,

我要招兵買馬!

而且,

這位陸判說話時,似乎帶著一種特殊的韻律,似乎能夠影響人的情緒,總之,周澤發現自己身邊的老張都有點喘粗氣的意思了。

嘖嘖,

為什麽我就沒影響?

看來我看開了啊,

功名利祿,

塵與土嘛。

灑灑水,

不值一提。

幾位巡檢站到了陸判的身後,總共是五個巡檢,穿著打扮都很統一,都是古代的風衣式樣,但都是不同的顏色。

這不得不讓周澤懷疑這位陸判的審美,

手底下人整得跟五顏六色一樣,

cos飛天小女警呢?

“這前麵,是一座地獄有名的古跡;

地藏王菩薩曾來過這裏吊唁,

十殿閻羅大人都曾進入過其中,

巡檢之上,

似乎就沒有人沒進過這裏。

當年,

這裏充滿著禁製,

但最為恐怖的禁製早就被曆代先人給破除了,

裏麵所蘊藏的大部分珍品也都被前人所拿去,

但這裏,還有很多隱藏的秘密,

還有很多遺落的珍寶,

當然,

還有很多出人意料的危險。

今日,

我為你們打開進入這片古跡的大門,

我給你們七天的時間,

七天之後,

我將再度將門打開!

你們在我的麵前,

展示你們的所得,

可以是感悟,

也可以是珍寶,

又或者是其他的機緣。

另外,

提醒一句,

陰司的眼,確實是無處不在,

但這裏麵,

卻是陰司少數無法洞察看見的位置之一!”

聽到這句話,周澤目光頓時一凝,

而且不少鬼差臉色也忽然一變,

這句話的潛意思就是,

在裏麵,

鬼差之間可以相互爭奪,掠殺,

而不用擔心被秋後算賬!

真狠啊。

周澤心裏感慨著,

拿三百個鬼差來大浪淘沙,

他重建第九殿需要的隻是一批骨幹,

所以,

他真的不介意因此死多少個鬼差。

事實上,鬼差對於陰司高層來說,確實是消耗品,有點當年偽軍的意思。

陸判的行為方式真的很幹脆,

說完試練內容之後,

直接轉身,

雙手撐開,

隻聽得“轟”的一聲,

前方宮殿的大門,

就在此時被慢慢地推開,

不過沒能完全大開,

隻開了一個兩米長的小口子。

“進去吧。”

陸判催促道。

“進去!”

五名巡檢分列左右,

像是幫地主老財放羊的羊倌兒。

一群鬼差,

排著隊,

像是回羊圈一樣,

乖乖地往裏走。

咩……

周澤伸手拉了一把老張,示意老張緊跟著自己。

裏頭很可能會很亂,

按照那位判官先前的介紹,

這座宮殿以前應該是一位大人物的府邸,

然後大人物隕落了,

後來的大人物們都會來這裏碰運氣,

解開禁製,

能搬走的都搬走,

大人物搶大魚,

小人物搶小魚,

自己這邊三百名鬼差,

進去就是找浮遊生物去的。

走入大門之後,

眼前的視野豁然開朗!

入眼的,

是一片蒼涼的廣場,

有些破損,有些陳舊,

但你依然能夠腦補出那種威嚴的壓迫感,

難以想象,

昔日這裏鼎盛之時,又是何等的盛況?

有十幾個很自信的鬼差同僚,直接向更深處掠去,仿佛生怕晚了一步好東西就被別人捷足先登了一樣。

當真是自信滿滿啊。

但大部分的鬼差則是一起慢慢地向裏走去,

剛進入一個陌生的地方,

大家還是很小心很忌憚。

一些似乎之前就認識的鬼差已經在默默地聚集在一起,這是打算分成小組共同進退守望相助了。

周澤直接在進門後的台階上坐了下來,

老張坐在周澤身邊。

兩個人像是來故宮參觀的憊懶遊客一樣,

感慨著皇帝老兒的家真的好大,

這得繳多少房地產稅啊。

“一起麽?”

一個穿著白色裙子的女人走到了周澤麵前,向周澤發出了邀請。

人的名,樹的影,

通城鬼差的名氣很大,自然有人願意上來組隊。

這個女人身邊還站著兩位男鬼差,看起來氣度都還可以。

覺得自己不是一盤菜的,也不好意思來找周澤組隊。

周老板揮揮手,

道:

“你不配。”

“…………”女人。

她們走了,沒暴跳如雷,也沒留下什麽狠話。

這讓周澤覺得有些無趣。

平時自己低調低調再低調,卻總有不開眼的來找自己麻煩,自己現在高調拽得跟二五八萬自己都想打時,

反而沒人敢嗶嗶。

就在周澤前麵台階中間的水池邊,

站著兩個鬼差,

他們似乎在向裏麵打探著。

水池很淺,距離進來時的大門最近。

按理說,

這裏應該不會存在什麽好東西的,

畢竟前人早把這裏搜刮了一遍又一遍了。

但這兩位似乎打算反其道而行之,

認為自己深諳燈下黑的道理。

其中一個鬼差直接跳了下去,

想去淤泥裏摸索一番。

誰知道就在這刹那間,

“砰!”

一條皮肉潰爛的巨蟒忽然探出頭來,

一口咬碎了那個鬼差的頭顱,

且在刹那間撕碎了這名鬼差的亡魂。

一時間,

附近還沒離開的一百多名鬼差,

集體看著這條巨蟒!

大家都沒料到,

危險,

竟然距離進來的大門,

這般得近!

或許是以前的大人物似乎是懶得收拾這條巨蟒,也就一直留著了。也可能是這條巨蟒最近搬家了,到了這裏。

而這條巨蟒在吞掉一個鬼差的亡魂後,僅剩的一隻蛇眸似乎掃視了一遍四周,

並沒有再主動攻擊,

連最靠近它卻沒下來的那個鬼差也沒搭理,

而是重新縮回了淤泥裏頭。

老張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

周澤也是張了張嘴,

他忽然覺得,

既然要混日子,

就混得徹底一點好了。

一個同僚死了,沒起太大的波瀾,很快,附近的大部分鬼差就都走遠了。

台階上,

隻剩下周澤和老張,

以及不遠處那邊站著的一個穿著運動服的青年。

“老板,我們…………”

“我覺得在這兒坐坐也挺好的,你覺得呢?”

“額……”

“看來你是同意了。”

“嗬…………嗬…………嗬…………”

熟悉的聲音從心底傳出。

“你醒了啊。”

“嗯…………”

“你在這裏不怕被感知到,還敢冒頭?”

“這裏…………隔絕…………”

周澤恍然,

之前那位陸判也說過,

這裏是陰司的眼睛少數所不能探查的地方,

所以贏勾才敢在此時出來冒個泡。

“行吧,那你繼續休息吧,我也打算休息了,在地獄睡覺應該還能舒服一些。”

周澤扭過頭,

又對著老張道:

“老張啊,你也好久沒睡了吧,老是打坐也不好,趁著這個機會,咱好好睡上一覺,

七天呢,

能睡一個黃金周呢。”

“額,好……”

老板叫你偷懶,

那麽,

就偷懶吧。

等那個還沒走的黑衣青年回頭看時,

發現身後台階上,

距離進來的大門隻有兩米不到距離的位置,

倆人,

已經橫躺在那裏準備睡覺了。

“…………”黑衣青年。

青年有些疑惑,

然後就笑了笑,

隨即,

他也躺了下來,

似乎也準備一起睡覺。

周老板這時睜著眼,

看著睡在下麵不遠位置的青年,

心裏驀然升騰出一股警惕。

自己在這裏是消極地磨洋工的,

那位呢?

和自己一樣?

看透了?

不對,

應該不是。

“他…………在…………等…………人…………回…………來…………”

等人回來?

周澤深吸一口氣,

這是在守株待兔?

別人去搜刮,去碰運氣,去靠自己的機緣,

他就在這裏等著,

因為七天後,

大家要在這裏出去。

他是等著人把東西送到他麵前來?

這麽自信的麽?

倆學渣,

跟一個學霸,

分配到了一個宿舍,

生活總覺得會有些不協調。

“老板,真的不往裏走看看?”

老張有種既然來了,咱要不進去拍個照打個卡的意思。

“裏麵很危險。”周澤說著看向了那個躺著的黑衣青年,這個人,似乎更危險。

最要命的是,

萬一他以為自己和他是同一個打算,

忽然有一天起來,

要和自己來一番決鬥,

爭奪守株待兔的資格怎麽辦?

周澤又坐了起來,

摸了摸口袋,沒煙。

有些心煩,

目光看向宮殿深處,

老實說,

還是有點想去碰碰運氣的衝動的,

家裏窮,

鶯鶯還等著自己淘弄點東西回去買米下鍋呢。

“對了,老贏啊,你知道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不?

你以前來過這裏麽?

或者你能不能感應到這裏頭還有沒有什麽沒被發現的寶貝?”

“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