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海神其實就是一條蛇,一條在海裏成了精的蛇妖?”

安律師蹲在書桌上,指著邊上的這幅畫一邊摸著自己下巴一邊說著:

“不對,能靠這種方式被招來,嘖嘖,還聽你說過以前他的報複,這條蛇,八成已經快化蛟了,估計海邊少那些村寨漁村那邊少不得它的供奉小廟。

嚴格意義上來說,和你陰陽冊裏現在還收著的那位八姑奶,壓根不是一個層次的玩意兒了。”

周澤點點頭,

他記得當初在那個富翁家裏時,自己曾進入過大海的幻境裏,還和一條明顯是分身的蟒蛇打了一架。

其實,一開始入甕時,周澤和許清朗並不知道那個富翁到底招惹的是什麽東西。

真正意識到是什麽存在,

還是在那個女人死在許清朗懷裏時,

那種決絕,

那種冷冽,

那種用完就丟,

保持自己雙手時刻幹淨整潔不染塵埃的做派,

明顯級別不一樣,氣象和格局也不同。

反正,和東北老林子裏還在玩葫蘆娃救爺爺套路的大仙們對比一下的話,

差距,

真的太大,

大家玩兒得根本就不是一個層次的東西。

“所以,許清朗弄這個陣法,再擺個供桌什麽的,正好趁我們不在通城的這段時間,把人家也‘請’來了?

哎呀,

他這是要日蛇啊,

跟許仙差不多。

咦,

不對,

這麽巧啊,都姓許。

不過許仙應該長得沒這麽好看吧,許清朗長得比女人都好看。”

“哎呀,貧道記得趙雅芝大妹子的那個《新白娘子傳奇》裏的許仙,好像是個女的演的。”

這時候,聽到消息湊過來看熱鬧的老道忍不住靠在門口插話道,他倒是和安律師越來越有共同語言了,畢竟都是茶友。

但安律師喜歡新茶,嫩、香,

老道喜歡陳茶,回味雋永。

“哦,對,好像還真是,就是那個台詞說著說著忽然就唱起來的那個版本對吧?

啊~啊~啊~西湖的水啊……我的淚啊…………”

穿著豹紋睡衣的安律師蹲在書桌上開始唱了起來。

周澤忽然覺得鶯鶯剛才說得對,

安律師的形象,

和當初剛開始接觸他時對比一下,

發現真的是“泥石流”了,

已經不僅僅是“塌”而已了。

“車鑰匙給我。”

周澤對安律師伸手道。

安律師點點頭,他知道周澤要去做什麽,把車鑰匙給了周澤,同時問道:

“一起去?”

“我一個人去就行了。”

許清朗之前很認真地和自己說過,這一次的事情,讓他自己去解決。

周澤想去看看,已經算是違約了,

若是再帶一幫子人去,看似是好心,但實際上,並不好。

而且,

周澤也隻是打算去看看,

沒具體準備去做什麽。

“我陪你一起去吧。”

小男孩抬著頭,看著周澤。

周澤伸手在他腦袋上摸了一下,搖搖頭。

小男孩低下頭,

周澤知道,他是不太想和安律師睡。

說實話,

若是以前的安律師,

西裝筆挺,範兒和派頭十足的那會兒,說不定和同樣喜歡在地下穿小西裝的小僵屍有著不少共同氣質語言。

陪他休息,小僵屍的排斥可能還沒那麽大。

但現在安律師徹底玩兒開了,昔日的那個老安,也不見影子了。

這就讓小僵屍覺得,和他在一起,好尷。

外麵,

還在下著雨,

周澤打開了車門,

坐了進去,

發動了車,沒急著掛檔,而是打開了雨刷器,

點了根煙,

默默地坐在車座上抽著,

等半根煙燃到,

周澤丟了煙,

發動了車子。

他不清楚許清朗具體去了哪裏,通城說大,真不大,和北上廣深成都重慶這樣子的城市相比,通城確實顯得小了一些。

它也至少算是個沿海經濟發達地區,不是什柳樹灣楊家窪啊這類的地方,

想忽然找出一個人,也難。

不過周澤倒是沒有慌著到處開車去找瞎碰運氣,

而是憑著感覺,

在二十分鍾後,

開到了那個商業廣場外麵的馬路上。

車子,

在店門口停了下來。

放下車窗,

周澤又咬了一根煙,

雨下得還是那麽大,

不時有雨滴飛灑進來,

打濕了車內,

但周澤沒理會,

他隻是默默地側著頭,嘴裏咬動著過濾嘴,看向大雨對麵的那家麵館兒裏,

正在發生著的一切。

…………

“你想給她報仇?”

蛇頭張嘴吐人言。

許清朗搖搖頭,“一日夫妻百日恩,那都什麽年代的事兒了。

她睡了我,也給了我錢,兩清了。”

“那你到底是為什麽!”

“我想你家的海神。”

許清朗依舊抱著蛇頭,

嘴角含笑,

輕聲道:

“天地無極,玄心正法!”

倏然間,

四周的符文像是熱油上被潑了一大盆水一樣,

猛地炸開!

“啊啊啊啊啊!!!!!!!!”

蛇軀開始融化,

她很痛苦,

她很煎熬,

同時,

也很不解!

“海神的憤怒,你……承受不起!”

“這就不是你需要擔心的事兒了,反正,你就是用完就丟的角色。”

腦海中,

再次浮現出那個女人死在自己懷裏的一幕,

說兩清了,

那是假的,

說有多喜歡,多留戀,

也是假的,

男人或許就是這樣子的一種奇怪生物,

當他得到過你的身體時,

總會認為這是被自己打上標簽的私人物品。

就像是狗喜歡在電線杆邊上抬起腿撒尿定標記圈地盤一個道理,

在意,不在意吧,

想忘,也容易忘,

但偶爾也會想起。

“嗡!”

蛇身,

直接炸了!

烈火烹油,

身為廚子的許清朗,最拿手。

但當蛇身炸了之後,它沒有消散,而是化作了一道綠色的光芒,似乎是打算逃走。

然而,

這個麵館上上下下全是符文,

全是禁製,

想走,

難!

許清朗抬起頭,看著在天花板上不斷打著轉兒的綠光,

慢慢地張開了嘴,

而後,

舉起了雙臂,

一時間,

麵館裏,

光芒大盛!

這光芒,

甚至讓遠處馬路邊車內的周澤都下意識地閉了閉眼,

要知道,

這光和自己,還隔著一道雨簾。

周澤心裏沒有我家廚娘居然可以這麽牛逼的感歎,

隻是覺得有些悵然,

他甚至開始去懷疑,

那個每次都被自己等人用“美貌”去打趣兒的許清朗,

那個總是按時按點給書店裏所有人做好飯菜的許清朗,

那個喜歡躺在搖椅上給自己敷麵膜保養的許清朗,

到底是不是他很正想要表現出來的樣子。

尤其是在那次他師傅出來之後,

他似乎也就昏迷了一陣子,醒來了,又沒什麽兩樣了。

有首歌,

你不是真正的快樂,你的笑,隻是你的保護色……

吐出嘴裏過濾嘴都變形卻沒點燃的煙,周澤摸了摸口袋,沒煙了。

就又把剛剛掉在自己膝蓋上的煙又撿起,

重新放在嘴裏,

繼續咬著。

…………

麵館裏,

這光,

刺目且恐怖,

這綠光她逃不出去,

在這煎熬的區域裏,

她失去了對外的感知,

但似乎又找到了一個可以暫時寄存的地方,

沒有猶豫,

她也沒有資格去猶豫,

她鑽了進去!

同一時間,

麵館裏的符文全部燃燒幹淨,

光芒消散,

而許清朗,

也閉上了嘴。

在他的腹部位置,有綠光在不停地衝撞遊動,她知道自己進入了什麽地方,她要出去!

“進來了,就出不去了。”

許清朗從口袋裏取出了一把匕首,

匕首上,貼著符文。

而後,

對著已經遊竄到自己胸口位置的綠光,

許清朗毫不猶豫地舉著匕首刺了下去!

“噗!”

鮮血開始飛濺出來,

綠光似乎變得暗淡了許多,

但她還在遊離,

許清朗雙手抓著匕首,

跟著綠光在劃動,

胸口位置,

已然出現了一道不規則的恐怖傷口!

深吸著氣,

疼,

是真的疼,

疼得他開始顫抖,

但他沒有放棄,還在繼續!

綠光已經很微弱了,

但她還不死心,

竟然真的像是蛇一樣,

斷了一截後,

剩餘的前端部分竟然直接竄到了許清朗的臉上。

她沒地方可以躲了,也沒地方可以去了,

這裏,

是她最後可以滯留的地方,

也是許清朗,

最後裁決她的地方。

拔出了匕首,

許清朗單手握著匕首柄,

那張清秀的臉,

那張姣好的臉,

那張足以令大部分女人都羨慕的臉,

在玻璃的倒映下,依舊顯得美輪美奐。

而此時,

許清朗舉起了匕首,

對準了自己的臉。

“轟!”

外麵,

忽然響了一聲炸雷,

像是夏日最後的流連和告別,

在雷聲響起的刹那年,

許清朗把匕首刺入了自己的右臉位置,

深深地刺入!

“噗!”

刺中了,

微弱的一團綠芒,

被刺中了,

但她還在掙紮,她還不甘心。

許清朗喉嚨裏發出了一聲輕笑,

他是優雅的,

他是美麗的,

哪怕是此時把匕首刺入自己臉上時,

他依舊沒有發出想當然地“怒吼”和“咆哮”,

沒有歇斯底裏的憤怒,

沒有關公刮骨療毒的硬氣,

他在笑,

像是京劇戲台上的演員,那一聲提嗓子,恰到好處。

笑聲的尾端,

他抓著匕首柄端的手,

順勢一攪,

綠光被攪碎,

徹底消融於他體內,

他跪伏了下來,

地上,

是一灘灘從自己身上不斷滴落出來的血,

血泊之中,

他看見了自己,

一直珍惜護養的,

那張曾精致無暇的,

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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