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小區門衛室裏的保安老董打了一個嗬欠,

平時他都是值夜班的,本來早就習慣的事兒,

因為自家兒子的新房這陣子在裝修,兒子和兒媳婦上班忙,他白天自然得去盯著一點兒,這無疑就壓縮了他原本的休息時間,弄得晚上值班時當真是困得很。

但他又不能真的睡著,這裏的監控可都開著,若是讓上麵知道自己值夜班時睡著了,這份工作可就很難保住了。

強行撐著眼皮,

老董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看見一個女童從門口走來。

女童走到安全門前時,安全門自動打開了。

安全門是需要住戶持卡刷門進出的,如果是外來人員想進來,是需要到老董這裏來做登記老董才會開門的。

老董詫異了一下,

剛剛自己好像沒看見那個女童從口袋裏拿出門卡去刷安全門的感應器啊,

怎麽門就自己開了?

老董側了側身子,看向那邊,

他覺得,

應該是自己剛剛眼花了吧,畢竟太困了啊。

倏然間,

一股子森冷的氣息襲來,

老董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哆嗦,

好冷,真的好冷。

能不冷麽,

要知道,

在那個女童身後,可是有著上百個厲鬼一起跟著的啊,等於是有一百來個厲鬼排著隊從老董麵前走過去。

年紀大了,身體自然就有點虛了,再加上老董這些日子睡眠不足,精神頭就更萎靡了,這麽一通陰魂過去,他當然是受不住。

過了好一會兒,

那種冰冷的感覺才消失不見。

老董趕忙拿起自己泡著枸杞的茶杯,

連續喝了好幾大口。

“感冒了吧我?”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老董有些擔心起自己的身子了,

至於剛剛的女童,他早就忘了。

“嗒…………嗒…………嗒…………”

這是涼鞋摩擦著地麵的聲響。

朱勝男走到一棟樓麵前,

微微抬起頭,

她的目光,鎖定在了三樓的位置。

她身邊普通人肉眼看不見的上百條厲鬼女童也一起抬起頭,看向那邊,當真是,

整整齊齊。

“汪!汪!汪!汪汪汪!!!!!”

公寓樓的底樓是車庫,應該是有人把自己的寵物狗養在車庫裏。

此時,在車庫門後麵,一頭被關在籠子裏的金毛開始叫了起來。

它平時一向溫順,很少開口去叫,它的主人家一度以為自家的狗是個啞巴。

但今天,

它叫得很瘋狂,

狗眼除了看人低以外,

還能看見一些常人所看不見的東西。

“狗狗乖,不吵哈。”

朱勝男看向前麵的車庫門,輕聲道。

她是個小女孩,對狗狗也是很喜歡。

她身邊的上百名厲鬼女童一起看過去。

刹那間,

剛剛還在狂吠的金毛猛地匍匐在了地上,

眼耳口鼻位置有鮮血滲透了出來,

慢慢地,

它的身子也就不動了。

世界,安靜了。

“真乖。”

朱勝男再次抬起頭,看向了樓上。

同時,

在隊伍裏,有一個厲鬼女童慢慢地走了出來。

“去吧,姐姐。”

朱勝男說道。

她沒喊那個厲鬼的名字,因為這裏的所有女童裏,除了她以外,其她人,都沒有名字。

一個還沒出生,在娘胎裏就被父母決定墮胎的女孩,又有誰會去給她取名字?

“上去問問吧,問問為什麽。”

厲鬼女童默默地走入了樓道口,身影,沒入了黑暗之中。

其餘的人,

繼續站在朱勝男身邊,向樓上,眺望著。

她們今天來,

就是想問問一些事情的,

一些,

對於外人來說很好理解,

但對於她們本人來說,卻無法理解的事情。

………………

“唉,累死我了。”

剛打掃好家裏衛生的婦人把自己的鞋子給脫掉,躺在了沙發上。

她看了一眼在那裏自己蹲著玩兒玩具的兒子,深吸一口氣,閉上眼,準備小小的眯一會兒。

孩子他爸今兒個是晚班,到天亮才會回來。

自從生了兒子之後,她的身子也落下了一些病根,不方便出去上班了,隻能在家裏帶孩子。

原本兩個人上班的家庭,現在變成了三口之家,賺錢的隻有丈夫一個人了,丈夫的壓力自然很大。

尤其是兒子很不省心,太調皮了。

有時候婦人也會想著,如果當初沒把女兒打掉,現在的話,姐姐應該可以幫著自己帶弟弟了吧?

自己,

是不是也就能輕鬆一點了呢?

但,誰又知道呢,這二胎說放開就放開了。

這麽一想,老謀子才是最倒黴的;

當初因為私生子的事兒被全國網民口誅筆伐,若是擱在這會兒,風向變了的話,應該不會再被罵得那麽慘了吧?

婦人換了個躺的姿勢,慢慢地閉上了眼,她累了,做這點家務就有些氣喘,腰背也是酸疼起來,隻能先眯一會兒休息一下。

小男孩繼續蹲在地毯上玩著自己麵前的玩具,

忽然間,

小男孩有些愣愣地抬起頭,看向門口。

他像是看見好像有人站在門口的位置上,卻看不真切那個人到底是誰。

幼兒的眼睛,其實也還能看見一些特殊的東西,但等再長大一些後,也就看不見了。

許是這五穀雜糧吃多了,受到了紅塵的汙染,那雙眼睛,也就沒有剛出生時那般的靈粹了。

“喔喔喔!”

男孩手裏拿著自己的玩具,叫著,喊著,像是在招呼那個人過來,和自己一起玩。

女童慢慢地走近了他,

她看見了這個無憂無慮玩玩具的男孩,

這是,

自己的弟弟吧?

女童又看向了沙發的位置,

那裏躺著的,

是自己的媽媽。

是的,是自己的媽媽,她能感覺得出來,畢竟,自己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

女童再度看向了自己跟前的小男孩,

“你……很開心麽?”

女童慢慢蹲了下來,

盯著自己的弟弟,

這是,

她的親弟弟。

小男孩繼續玩著自己的積木,似乎對自己身邊站著的這個人,並不是很在意,事實上,除了一開始他看見了她之後,

慢慢地,

他也看不見她了。

陰陽的界限,僅憑普通人的肉眼,真的是太難以去打破了。

“為什麽,你就能這樣快樂地生活著……

而我,

卻不能?”

女童皺著眉,自言自語著。

在她的眼裏,恨意正在不停地凝聚著著,像是即將破堤而出的洪流,馬上就會吞沒一切!

不患寡而患不均,

當女童站在這裏,

看見自己的弟弟正在溫暖的家裏,在父母的關懷中,過著如此無憂無慮的幸福日子時,

她心裏的恨意和不平就馬上被激發了出來。

憑什麽?

為什麽?

小男孩放下了手中的積木,偷偷地看了一眼沙發上自己的母親,像是在確認自己的母親是否已經睡著了。

見自己的母親已經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小男孩馬上跑向了廚房,打開了冰箱上麵的門。

裏頭,有冰鎮的可樂。

他很喜歡喝可樂,但自己的父母卻不準自己喝太多,所以,他每次都喝得不過癮。

趁著母親睡著了,

他想自己偷偷地喝。

但他個子太矮了,

能勉強打開冰箱門,

卻夠不著。

冰箱是靠著廚房櫃台擺放的,

所以他先跑到椅子邊,爬上了椅子,然後準備再爬上櫃台,到時候就能站在櫃台上去拿可樂了。

爬上椅子就已經很艱難了,再爬上櫃台時,他沒有發現在自己麵前的櫃台上麵,正好放著一個砧板,一個一把剛剛自己媽媽切菜用的刀。

小男孩的手在櫃台上麵摸索著抓著,他想要抓到些什麽好讓自己爬上去,他很努力了,但個子確實太小。

不小心間,他摸到了砧板,下意識地開始把砧板往下拖拽。

砧板連帶著上麵的菜刀正在向小男孩這邊滑動過來。

女童站在廚房門口,

看著自己弟弟的一舉一動。

她看見了砧板,也看見了菜刀,

甚至,

能夠想象出自己弟弟待會兒被菜刀砸到時血肉模糊的場麵。

一時間,

她的心底居然生出了強烈的快意。

該,

該,

該!

小男孩繼續摸索著,

砧板的大半部分已經探出櫃台了,

終於,

砧板砸落了下來,

那把菜刀也是筆直地對著小男孩的麵門落下。

“哐當…………”

小男孩腳下站著的椅子忽然搖晃了起來,小男孩從椅子上摔下。

“啪…………”

菜刀落在了小男孩的很遠處,砸在了瓷磚上,發出了巨響。

小男孩並不知道自己剛剛幾乎是從鬼門關的位置走了一遍,也不知道自己差點要經曆怎樣的苦難,

更不會知道,

原本站在廚房門口的女童,

在砧板掉落的瞬間,

忽然出現在了他的身側,推了他一把。

女童有些茫然地看著自己的雙手,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

自己,

明明是恨他的啊,

父母不是為了要他,

就不會不要自己的啊。

那自己剛才,

為什麽又要救他?

為什麽?

正在沙發上淺睡的婦人聽到了菜刀落地的脆響,馬上睜開眼,從沙發上跳了起來,衝到了廚房上。

她看見了掉落在旁邊的菜刀,也看見了摔倒在地上的兒子。

她馬上撲了過去,先檢查了一下,發現自己兒子身上並沒有刀口子,

這才十分後怕地把兒子擁入自己懷裏。

“你怎麽這麽調皮啊,你怎麽這麽調皮啊,嚇死我了,你嚇死媽媽了啊你知不知道…………”

“媽媽…………”

女童站在婦人身邊,

看著婦人抱著自己的弟弟,

慢慢地,

她也蹲了下來,

把自己的臉,湊在了媽媽的肩膀上。

仿佛自己的媽媽,在抱著自己弟弟的同時,也同樣在抱著她,

就好像,

她也生活在這個家裏,也是這個家的一份子。

她滿足的閉上了眼,

她沒有看見,

自己身上的黑煙正在慢慢地消散,

這次,

是徹底地在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