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年紀大了,就越來越孤僻,而有的人,年紀大了,就越來越會隨意。

規規矩矩活了一輩子,眼瞅著也沒多少日子好活了,自然也就變得灑脫隨意了起來,不然總覺得虧得慌。

至少,

在老道看來,

跟一個萍水相逢的老兄弟,喝點小酒,吃點花生,也是人生一大樂事。

“老哥哥,你這身子骨看起來可真硬朗啊。”

老頭有些羨慕地說道,

到這個年紀,不比誰有錢,也不必誰子女什麽的了,就是比身體。

我能活得比你長,就是比你牛逼!

剛剛老頭在外麵看門時,可是聽到了老道在裏頭通下水道的動靜呢。

來這個暗門巷子的,也是以中老年人居多,畢竟裏麵的娼姐們也是年事已高的主兒了,年輕人可不會到這裏來。

別人都是匆匆進來,再匆匆離開,和老道這種時長對比,就顯示出差距了。

“嘿,平時多鍛煉鍛煉身體就行,我跟你說,就我這個身體素質啊,就算是一群鬼差站在我麵前,

我都不帶半點怕的!

一點都不怕他們會把我的命勾走。”

老道說著用力拍了拍自己幹瘦的胸脯,

這番話,

他說得是很有底氣的!

“羨慕啊,老哥哥。”老頭抿了一口酒,咂了一下嘴,歎息道:“我啊,年紀大嘍,不行嘍,現在還有點老年癡呆的樣子。

鬼曉得哪天我就傻乎乎地自己走出去,把自己給弄丟了。

你說吧,要是丟在大街上,那還好,旁邊總有人看著你,出了事兒,沒人敢扶,夜總會有人打個電話報個警喊個救護車什麽的。

要是跑到荒郊野外去,那可是連個收屍的人都沒了,也不知道會被哪隻野貓野狗給吃了,嗬嗬。”

“老年癡呆?”老道愣了一下,“那你還出來做事?”

“不做事幹嘛呢,關在家裏也是一天,出來也是一天,對吧?”

二人幹了一杯,

屬於老年人的辛酸,都在酒裏蕩漾著。

“這樣吧,反正快晚上了,我呢,再去炒倆菜,咱哥倆就在這兒湊合一頓,你看咋樣?”

“成,那我就厚著臉皮等著了。”

老頭站起身,走進了廚房。

這是一個套二的格局,也就是兩室一廳,麵積也就六十平的樣子,很是狹窄,廚房就更是小了。

“你一個人住吧?”老道問道。

“對,一個人住,也懶得租出去了,一個人住,安靜,雖說地方小了點。”

“一個人住的話,也不算小了啊,那些年輕人在北上廣漂著的,住的那個地方,才叫真的小啊。”

“可不是,聽說最近還要漲房租了,也真不容易。”

過了會兒,老頭走了出來,道:“我去樓下菜圃裏拔點蔥回來,老哥哥,你先坐這裏再吃點酒,等一下。”

“辛苦辛苦。”

老頭走出了房門,出去了。

老道則是去了衛生間,痛痛快快地放了一把水,出來後,推開臥室的門,看了看,這間臥室裏空蕩蕩的,裏頭沒有床,但有一個大冰櫃。

就像是小商店裏賣冷飲的那種冰櫃,橫躺在角落裏,還插著電哩。

屋子打掃得倒是幹幹淨淨一塵不染的,

老道之前方便時還看見馬桶裏頭還放著清香劑消毒劑等一套東西,

這個老兄弟,在生活上還真是一個講究人,

都快比得上自家潔癖老板了。

老道記得老板在以前書店二樓也放著一個冰櫃,不過老板的那個冰櫃很恐怖,是那種拿來裝死人的冰櫃。

很長時間以來,老板就睡那裏頭,當然了,因為老板自己體質特殊的原因,也就隻有他可以睡裏頭不怕凍死。

老張和小蘿莉那種的如果睡冰櫃裏,第二天也不要叫他們起來吃早餐了,直接準備給他們辦喪事吧。

不過,後來老板有了鶯鶯,那個冰棺就沒搬到南大街的新店裏來了。

對此嘛,

老道也是理解,

嗬,

男人。

推開第二個房間的門,

老道愣了一下,

裏頭居然隻有一張涼席鋪在地上,

沒有電視機,也沒有其他的東西,簡單得不能再簡單。

老道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這老頭日子過得挺清減的啊,

怪不得要老年癡呆,

換貧道我住這裏,也得癡呆啊。

這樣想想,老道忽然覺得,自己住書店,隔三差五地被什麽事兒給驚嚇一下,

前天見鬼,昨天見個吊,

大後天再見個啥啥啥的玩意兒,

經常受到刺激,

也能防止老年癡呆。

把兩個房間的門都關上了,老道走到門口,向外張望了一下,那個老兄弟去拔個蔥怎麽去了這麽久還沒回來?

這時,

有一個提著塑料袋的婦人從下麵樓道口走上來。

這家店的格局是這樣子的,底樓是商鋪,足療店也是其中一家,樓上則都是住戶。

老頭這個房子在三樓。

“你是?”婦人有些疑惑地看向老道。

“我不住這裏,來朋友家做客的。”

“那老頭是你朋友啊。”婦人有些意外。

“對啊,怎麽了?”

“那老頭挺古怪的,整天就坐在巷子口下象棋,都不怎麽見他出去過。”

“人年紀大了嘛。”

老道表示理解,知道自己有老年癡呆,還到處瞎逛,這才是腦子進水呢。

“他人呢?”婦人問道。

“下去拔蔥了。”

“在家裏做飯麽?”

“對啊。”

“嗬嗬,你說奇怪不奇怪,都沒見他出門買過菜,但他好像頓頓都吃得不錯,有時候上樓時,還能在這裏聞到他家裏傳來的肉味。”

“嘿嘿。”

婦人八卦完畢,上樓去了。

老道又回到屋子,在桌旁坐了下來,開始剝花生。

期間張燕豐發了微信給他,問他在那裏,他要來找自己。

這把老道嚇得一個哆嗦,

他倒是不怕老張來個大義滅親把自己逮進去,到時候反正還是得讓老板拿著五千塊來警局領人。

但老道可不想老張開個警車往這裏跑一圈,把下麵的姐們兒嚇壞可不好。

也因此,消息看是看見了,老道幹脆沒急著回複。

兩口小酒下肚,

門被推開,老頭回來了,手裏捏著一把蔥。

“久等了啊,我這就去燒菜,讓老哥哥你嚐嚐我的手藝。”

老頭去了第一個房間,回來時,手裏拿著什麽東西,好像是肉。

老道也沒注意看,

不一會兒,廚房那邊就傳來了陣陣香味。

“嗯!”

老道搓了搓手,

很是期待啊。

大概半小時後,

一份紅燒肉,一份炒肉片,鹽煎肉,再加一盆骨頭湯,

就擺放在了桌上。

看到一桌子的肉,

老道愣了一下,

“兄弟,我現在知道你這老年癡呆怎麽來的了。”

天天吃得這麽油膩,

除了肉還是肉的,

臥槽,

你不癡呆誰癡呆?

“嘿嘿,小時候家裏窮,就想著吃肉,但吃不到。

現在有條件了,也沒幾年好活的了,就幹脆甩開膀子使勁吃,天知道下輩子我窮不窮呢,對吧?

毛、席當初也說過,吃紅燒肉,補腦子。”

“也對。”

老道夾了一塊肉片,吃了下去。

肉質鮮美,

肥而不膩,

(o゜▽゜)o☆

太好吃了!!!

老道吃得那叫一個爽啊,

大快朵頤,

不用吃飯了,飯也沒煮,就光吃肉,

最後再喝了三大碗的肉湯,

隻覺得無比的滿足。

拍了拍肚子,

老道感歎道:

“痛快啊,舒服啊,夠勁!”

老頭端起酒杯,和老道碰了一下,二人一飲而盡,他也是吃完了。

“老弟啊,你這手藝,不出去當廚子,真可惜了,我公司裏的廚娘,手藝都沒你好啊。”

“喲,老哥你還是開公司的?”

老頭有些意外,馬上問道。

“對啊,開公司的啊,店麵就在南大街。”

“南大街啊,那可了不得。”老頭驚呼道。

在地道的通城人眼裏,南大街,就是通城的市中心最繁華的地帶,在那裏能開個店麵,光租金都夠嚇人的了。

“不賺錢啊,虧的啊,裏頭都是些不人不鬼的家夥,愁啊。”

“嗬嗬,也是,現在的生意不好做了,正兒八經踏踏實實的員工也不怎麽好找。”

“可不是嘛,店裏的員工一個比一個懶,我要是不看著,不拿著鞭子在後麵抽著,他們就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天天就曬曬太陽喝喝茶。

我這個老板當的,可真是辛苦啊。”

“對手下人,就得好好教訓教訓,得把規矩立起來啊。”

“可不是嘛。”

“都不容易啊,之前聽你無親無故的,結果居然還開了家公司,沒想到,沒想到,你也是有意思,怎麽跑到這裏來消費?

按你的收入,應該不至於到這裏來吧。

萬一出個什麽事兒,你店裏的員工得著急死了吧?”

“誰叫我就好這一口呢,會所裏的妹子確實年輕,但我下不起手啊,一個個都是我孫女的年紀了,甚至曾孫女都可以了,實在是下不去手啊。

而且,

咱都這一把年紀了,你說到底有多少衝動和需求呢?

無非是想要找一個慰藉,

找一個體己的人兒,說說話,聊聊天,你說是不是?”

“是這個理兒。”

老頭點點頭,

卻默默地歎了口氣,

神情,

有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