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陽光明媚,周老板睜開眼時,發現自己正躺在書店的沙發上,

麵前,

咖啡和報紙。

周澤笑了笑,伸手揉了揉自己太陽穴的位置,腦袋位置還是那麽的痛苦,似乎並沒有從眩暈的狀態中徹底恢複過來。

而且,這一幅場景,真的是太熟悉了,前陣子那個煞筆也為了刻意討好自己給自己營造出類似的氛圍環境。

不過,這次有些不同,不同的地方在於,報紙不是熨貼好的那種,而是濕漉漉的,書屋的上麵,還在不停滴漏著雨水。

白鶯鶯消極怠工了啊,

老道也消極怠工了啊。

雖然外麵陽光明媚,沒有下雨,但書屋裏頭卻像是個水簾洞似的,地上也有一灘淺淺的積水,水裏頭像是還有不少死魚爛蝦。

四周,彌漫著一種腐敗潮濕的氣息,散發著令人作嘔的黴味。

周澤一隻手撐在茶幾上,另一隻手托著自己的下巴,有種很惡心的感覺,但還是強行讓自己搖搖頭,目光中的神采也是時而清明時而渾濁。

在周澤的對麵,坐著一道黑影,黑影戴著小醜麵具,一身黑衣,在他的麵前,也擺放著一杯咖啡和一份報紙。

看著對方茶幾上的咖啡,聞著那熟悉的貓屎味道,

周老板微微皺眉,

即使是在夢裏,

被陌生人喝了自己的咖啡,

周老板還是會覺得很不舒服。

“就差你一個了。”

小醜麵具之下,隱藏著的似乎是一個很年輕的靈魂,對方的聲音說話時帶著極強的“娘“音,卻又是男人的音色,說話時給人一種他在唱歌的感覺。

頗有一種坐在台下,看花旦們在表演。

“差我一個?”

周澤有些疑惑,但還是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不過,當周澤剛準備走出位置時,卻發現自己腳下像是被強力膠水黏住了一樣,動彈不得。

強行發力之下,周澤反而被震得踉蹌幾步,重新躺回了沙發上,而這一次,沙發上似乎也充斥著粘液,將周澤整個後背牢牢地吸附在上麵。

周老板像是隻落在了粘蠅紙上的蒼蠅,撲騰了幾下後,也就懶得撲騰了。

“七罪宗,要集齊了,而且,比我預想中的,要好很多。”

小醜站起身,他倒是沒受到約束,走向了周澤。

在他的黑衣服上,出現了六個點,不停地交替旋轉著,現在,還差一個。

銀魚,

貪婪,暴食,傲慢,嫉妒,憤怒,

還缺一個周老懶。

“你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周澤問道。

“我不是個東西。”

對方如此回答。

“真實誠。”周澤愣了一下,實誠得讓人有點心疼。

“就差你一個了。”

小醜麵具之下,似乎有著一雙很深邃的眼睛,正是這雙眼眸,可以洞悉人的內心,勾引出內心之中的欲。

欲是一團火,

將其引導出來化作火龍,

足以吞噬宿主!

但小醜似乎也有些迷茫,

因為這間書屋的場景,帶著一種破敗和肮髒的味道,和自己所想要的,有著很大的距離,和周老板所想要的,也有著很大的距離。

似乎是在某個環節,出現了什麽錯誤。

但即使是小醜,也不清楚到底是在哪裏出現了錯誤。

是自己還是太弱小,也太累的緣故麽?

“改一改吧。”

小醜抬起手,

書屋裏地下的積水開始消散,

房梁上的滴漏也在逐漸消失,

黴味開始不見,一切的一切,開始向現實中的書屋開始靠攏。

周澤就這樣看著前麵的小醜,看著他在改變,看著他在調試,就像是在看一個劊子手,給狗頭鍘選擇著芭比娃娃的掛飾。

一切,隻是為了讓死囚死得時候更溫馨一點。

畢竟,身為鬼差的周老爺,生前也是一個體麵人。

“這樣子,你覺得會不會好一點?”

小醜問周澤。

周澤笑了笑,默不作聲。

小醜走向了周澤,距離周澤隻有不到兩米的位置了,他有些輕鬆,也有些慶幸,道:

“純粹的引火燒身,太過於麻煩了,你這種腦補遭受重擊,自身意識本就受創的,對於我來說,真的很方便,甚至比對付其他幾個人時,要輕鬆得多得多呢。”

周澤試圖伸手拿起麵前的茶杯,但因為後背被黏在了沙發上,他的手勾不到。

小醜幫他把杯子拿起來,放在了周澤手中,很友好。

周澤喝了一口茶,

氣定神閑。

小醜麵具之下的眼眸似乎在此時眯了眯,

一種本能地危機感開始襲來,

他不知道危機感來自何處,

但總覺得,

這一次,

似乎有點不太對勁。

但小醜還是攤開手掌,在其掌心之中,出現了一隻肉瘤,肉瘤在不停地聳動著,而後慢慢地裂開。

一隻乳白色的蟲子從肉瘤裏頭探出,蟲子的身體開始不斷地被拉長,漸漸被拉長到一個詭異的弧度。

這是一隻白色的蟲子,但此時給人的感覺,又有點像是蛇。

它開始主動向周澤身上蔓延過去,

噗通一聲,

落在了周澤的茶杯裏,

周澤眼裏露出了一抹厭惡之色,

他還想再喝兩口茶的。

緊接著,

白色蟲子的身子繼續拉長,順著周澤的手臂開始不斷地往上,而後來到了周澤胸口位置。

它就像是一個探險家一樣,在遊曆著周澤身上的每一處位置,它所過之處,滑嫩無比,還帶著類似冰塊一般的冰涼,而這冰涼裏,也透著一股子溫潤。

如果你躺下來,讓它在你背上不停地爬動著,估計會很舒服。

周澤低下頭,和那隻白蟲子對視著,若有所思道:

“你這是為了,進化麽?”

小醜似乎是有點吃驚,緩緩道:“你讓我有些驚訝,驚訝到讓我仿佛產生了一種錯覺,覺得你不是一個鬼差那麽簡單。

但無所謂了,當我把你吃了後,我就會進入休眠狀態,等我再蘇醒時,才會開始下一場進食。”

周澤目光從白蟲子身上離開,哪怕這隻白蟲子正在嚐試鑽入自己的身體。

他看向了窗外,

不知什麽時候開始,

書屋裏的情況是恢複正常了,

但書屋的外麵,

卻沒了陽光。

沒了陽光的書屋,就像是一塊麵包上,沒有了黃油,總覺得是一種巨大的遺憾和缺失。

小醜手指不停地抖動著,他在操控著那隻蟲子。

白蟲子張開了口器,露出了其深藏在內的排排尖牙,企圖咬碎周澤的胸膛進入其中,但不知怎麽回事,白蟲子使勁了一切方法,卻未能寸進,甚至連周澤的表皮,都沒能破開。

蟲子很著急,也很氣憤,但它沒有放棄,還在繼續地咬著,撕扯著,像是躲在周澤懷裏的溫順寵物,在發嗲。

小醜深吸一口氣,

他現在,

有點方。

然後,

他看見周澤在看著窗外,

他也順著周澤的目光看去,

窗外,

確實不再是陽光明媚,

而是一片翻滾著的渾濁。

仿佛此時整個書屋都被放入了大海深處,成了一個海底龍宮。

光影的折射變得很不規則,像是深夜夜總會門口的霓虹。

小醜連續後退了好幾步,

他有些茫然,

也有些驚恐,

因為他看見在窗外的海水中,

有無數屍體殘骸正在翻滾正在遨遊,

肮髒、罪惡、貪婪、暴虐等等情緒氣息像是不要錢一樣隔著玻璃瘋狂地宣泄著。

那片海,

是亡靈最後的狂歡場,

是一片無拘無束的……無主之地!

怒吼,咆哮,

一隻隻麵容猙獰的異鬼趴在窗戶玻璃外,向裏麵盡情地窺覷著,他們扭動著身子,他們露出著自己的大黃牙,顫抖著自己的骨骼。

如果不是這道玻璃阻隔,

他們恨不得直接衝進來享受最為新鮮的血食供奉!

他們餓啊,

他們是真的餓!

小醜看向周澤,這一次,他說話的聲音帶上了些許顫音,很顯然,他是怕了。

身為擁有操控七罪宗的能力者,他也體會到了害怕的情緒。

“你到底……是誰?”

周澤伸手,背後的粘液在此時居然完全崩散。

他像是老鷹捉小雞一樣,

掐住了還在自己胸膛上不斷蠕動想方設法打洞進去的白蟲子,

把它舉起來,放在臉前。

小蟲子身體開始收縮,

顯然,它從小醜那邊也感應到了畏懼,二者之間,其實有著很深的羈絆。

“想進去麽?別急,我送送你。”

說著,

周澤張開嘴,

將白色蟲子送入了自己嘴裏,

像是在大夏天生吞了一塊冰棒,

那種酸爽加上腦部的眩暈,

真的讓人迷醉。

“這裏是哪裏?為什麽?”

小醜開始不停地後退,他嚐試打開身後的門,卻發現書屋的門上頭,卻寫著一個巨大的“封”字,

他使出全力,都沒辦法打開。

他被困在了這裏,

同時,

小醜也明白,

自己剛剛所見到的這個人,

也是被困在了這裏!

他和自己一樣,

現在都出不去。

周澤緩緩地站起身,

目光炯炯,

盯著小醜,

“他被打昏迷過去了,

你進來時,

那支筆故意把你放到我這裏來。”

說著說著,

周澤開始慢慢伸著懶腰,

骨節位置發出了一連串的脆響,

而後輕聲問道:

“聽說,

你想,

吃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