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肉不新鮮呢。”

女人把頭從被子裏探出來抱怨道。

“是我最近太累了吧,工作上的事情太多,明天再去菜市場給你選最新鮮的肉。”

“恩呢,我要吃新鮮的肉。”

女人又把自己的頭縮回了被子裏。

等過了一會兒,

女人掀開了被子,她很熱。

“肉也不筋道呢。”女人又抱怨道,“今晚的肉軟塌塌的,一點口感都沒有,吃起來沒有勁。”

“明天就好了。”

男人下了床,走出了臥室。

在走廊口,他點了一根煙。

事後煙,

是很多男人的習慣,這就像是酒足飯飽之後點一根煙一樣,劇烈滿足之後,總需要一根煙來撫平自己的情緒。

王軻從不在臥室裏抽煙,也不會把任何吃的帶入臥室裏去,他的生活和他的工作一樣,都被他規整得井井有條。

回過頭,

他看見女兒房間裏還亮著燈。

“咚咚咚……”

“蕊蕊,還沒睡麽?”

屋子裏沒有回應。

應該是睡著了吧,但忘記關燈了。

王軻在外麵幫女兒房間裏的燈給關了,轉身走向了二樓的衛生間,準備洗個澡。

他不知道的是,

她的女兒此時並沒有按照他所想的正躺在**熟睡著,

而是穿著吊帶睡衣站在陽台位置。

晚風吹拂,帶著些許涼意。

睡衣裙擺連帶著窗簾一起輕輕飛舞。

小蘿莉的目光凝視著遠方,在那個方向,是周澤書店所在的位置。

她感應到了,

畢竟,

真的不遠。

隻是,

在小蘿莉的麵前林子裏,有一道黑色的身影站在那裏,他,也在凝視著她。

這是一種警告,

這也是一種威脅。

小蘿莉清楚,他有這種底氣,這個人,她聽說過,是聽通城上一任鬼差說的,這是一個很可怕的人,也很自我的人。

他是那個年代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的產物,

是風氣使然造就出的一個極端,

他是一個……怪胎。

哪怕是上一任鬼差,也沒辦法說出這個人真正的身份,所知信息也很有限,但他所做的事情,小蘿莉也略知一二。

他時不時地毫無消息,時不時地又會忽然出現,做出一些事情。

鬼差圈子裏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流傳出關於他的消息,他在哪裏出現,哪裏的鬼差都會瑟瑟發抖,這真的一點都不誇張。

但他也恪守著自己的規矩,他殺妖,除魔,一直做著古代天師的事情,也不會去幹擾鬼差的辦公,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小蘿莉知道,他是通城人,但她沒想到,在離開通城十年後,他居然又回來了。

這道黑影,

是特意安排來提醒自己不要多管閑事的麽?

小蘿莉微微一笑,

她清楚地知道,他是不會去殺周澤的,因為周澤是鬼差,但她同時也清楚,周澤身邊的那群人,哦不,不能稱之為人的那幫存在,應該會成為他要清理的目標。

他警告自己,不要亂動,

但小蘿莉根本就沒打算亂動。

他不殺周澤,就意味著小蘿莉自己也不會有危險,自然懶得亂動。

抬起頭,

想看看星空,

但今晚天氣並不好,看不見星星。

不過,

小蘿莉還是想知道,

當那條鹹魚知道自己身邊的人忽然被一個執拗的衛道士一個一個地肅清掉時,

他會作何反應?

一念至此,

小蘿莉看向下方那道黑影的目光中,

不免帶上了些許同情。

他的道理,他的法則,他的信念,他的標準,是建立在他那匪夷所思的道法水平的基礎上的。

因為他所遇到的妖物和鬼怪比他弱,

所以他可以替天行道,可以高呼自己的大道理,可以不停地宣揚屬於他的理想和信條。

就像是李逵殺一個小孩時,也喊著“替天行道”一樣。

梁山好漢在山上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但他們不事生產,酒肉,又是從何處來的?

然而,

他們仍然自稱好漢,

打著的,

是“替天行道”的旗幟。

但那隻是拳頭大的原因,

一旦遇到拳頭比自己還大的,

他的道理,

還能講得通麽?

不過,有一點點奇怪呢,

為什麽那個家夥,

還是那麽的平靜,

那道氣息,也沒有顯現出來呢。

那條鹹魚,

他在做什麽?

是什麽都沒發現,什麽都沒意識到?

或者,

是喝醉了?

…………

“我沒醉…………”

周澤看了看自己麵前的酒杯和酒瓶,胸口位置的絞痛讓他有些難以自拔,刹那間,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麽心髒疾病。

媽的,

自從附身進徐樂的這具身體之後,周澤還沒去醫院做過全身檢查,現在想想忽然有些後怕,萬一徐樂這家夥有什麽遺傳性疾病,自己豈不是虧大發了?

渠明明離開很久了,還沒回來,周澤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裏單純地喝酒也覺得有些無聊,況且,他也不是什麽嗜酒的人。

強忍著胸口位置的絞痛,周澤站起身,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門外,

是熱鬧的網咖,

白鶯鶯和渠真真坐在一起,正在很開心地玩著遊戲。

看到白鶯鶯的背影,周澤下意識地笑了笑,似乎胸口位置的絞痛也沒那麽難受了。

這種感覺,

就像是丈夫看見自己的妻子在做家務,父母看著自己的小孩在玩玩具,老農看著自己地裏沉甸甸的莊稼在隨風搖曳一樣。

是一種發自內心很純粹的喜悅,

看見她快樂,

你的心情也不會不自覺地好起來。

沒有喊白鶯鶯倒茶或者一起走,她既然玩得這麽開心,就讓她多玩一會兒吧。

周澤一隻手撐著牆壁,走出了網咖,過了街道,在推書屋門的時候,周澤看見在街道的遠處,一個穿著道袍的老家夥正在一邊哼著歌一邊掃著馬路。

一隻可愛的小猴子還停留在老道的肩膀上,像是在剝著花生之類的東西。

一人一猴,在這個晚上,倒是其樂融融。

周澤搖搖頭,既然他喜歡,就由他去吧。

推開門,走入了書店。

死侍靜坐在那裏,和往常一模一樣,如果書店裏沒有髒,他能坐在那裏一整天動都不動。

周澤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冰水,一口氣喝了下去,胸口的絞痛還在繼續,但已然有些麻木了。

任何的痛楚,任何的不適,當你開始漸漸習慣它之後,它的存在感也會慢慢地降低下去。

走上樓,推開了二樓臥室的門。

“解毒成功了麽?”

周澤對靠在浴桶裏的許清朗問道。

許清朗背對著他靠在浴桶邊緣,傳來輕微的呼嚕聲,周澤看見在牆壁角落位置,有一隻通體發黑的蟲子。

那蟲子體內,全都是屍毒,應該是解毒成功了,老許也累了,睡得正香。

沒過多的打擾,周澤輕輕地關上臥室的門,他又走回了一樓,選了一本雜誌,坐到自己最習慣也是最熟悉的位置,靠在沙發上,橫躺了起來。

熟悉的姿勢,

熟悉的氛圍,

熟悉的書屋輕音樂背景,

但不知怎麽的,

周澤心裏總覺得像是缺少了一些什麽,

往常,

他能這樣躺一整天,動都不想動。

他享受這種靜謐,享受這種美好,享受這種懶散,

但今兒個,似乎有點不對勁。

鶯鶯在網咖玩遊戲,

老道跟猴子在壓馬路,

老許在樓上睡覺,

沒什麽不對勁啊?

………………

“這具身體被滋養得這麽好,也真是難得,到底是誰花費了這麽多年的功夫去滋養一頭僵屍?

嗬嗬,所以,將你的皮剝下來的話,應該能非常好用。”

白鶯鶯被玉簫吊了起來,她的雙臂頹然地垂放在身體兩側,整個人低沉著頭,看起來很是可憐。

“你們這些邪魔歪道,身上也都還有一點點價值,這也算是你們為這個世界贖罪的方法吧。

我代表正道,

從你們身上取走東西,也算是在為你們積德,若是有來生,別投錯胎了。”

黑影伸出手,依舊是那種很鋒銳很窄的手掌,像是一把鋸子。

但他很快就遲疑了,

“在取皮之前,還是先把你的內丹取出來吧,這個,應該更有用。”

說著,

他的手放在了白鶯鶯的脖頸位置,

慢慢地刺了進去,

白鶯鶯原本堅固強悍的肉身,在此時,顯得是如此的脆弱,就像是用筷子剖開嫩豆腐一樣簡單。

應該是傷勢太重的原因吧,

這具體魄,

本就已經到了即將崩潰的邊緣,

如同風中殘燭,

又像是殘破的落葉,隻能被風欺淩。

黑影的手開始慢慢地往下拉,

傷口從脖子位置,

也在慢慢地被繼續切開,

像是一條魚,

被剖腹,

好進行深層次的清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白鶯鶯抬起頭,

發出了淒厲無比的慘叫聲。

…………

“啊啊啊啊啊啊啊!!!!!!!”

書屋裏,

周澤忽然疼得全身開始瘋狂**起來,

直接從沙發上滾了下去,撞碎了身邊的一個茶幾。

“疼…………好疼…………心好疼…………”

周澤終於意識到了什麽,

不對勁,

肯定有地方不對勁,

他看向了死侍,

在心裏喊死侍過來,

但死侍卻依舊坐在那裏。

周澤馬上衝出了書店,喊著在馬路盡頭掃馬路的老道,

但老道卻繼續唱著自己的歌,繼續掃著馬路,連老板的喊話都能當作耳旁風!

周澤馬上又衝入對麵網咖,

他像是瘋了一樣衝上了二樓,衝到了正在玩遊戲的白鶯鶯麵前。

“鶯鶯!鶯鶯!”

周澤伸手抓住了白鶯鶯的肩膀。

“老板……怎麽啦……需要鶯鶯給你倒茶麽?”

白鶯鶯扭過頭,

看向周澤,

周澤的瞳孔猛地一縮,

在他眼前的白鶯鶯,

渾身是血,

身上到處都是血淋淋可怖的傷口,

而且在她脖頸位置的傷口,

還在不斷地往下拉,

不斷地延長著,

這是令人頭皮發麻的一幕,

而白鶯鶯似乎渾然沒有察覺,

見老板在看著自己發呆,

她居然俏皮地笑了一下,

“嚶嚶嚶……”

“這是怎麽回事,這他媽到底是怎麽回事!”

周澤雙手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腦袋,

指甲刺入了自己的皮膚,鮮血都開始滴淌出來,

這一切到底怎麽了!

…………

辦公室門口貼著的那三張不同顏色的符紙,

在此時開始顫抖起來,

忽然間,

第一張符紙從門上落了下來,

隨後是第二張,

緊接著,

是第三張,

而坐在辦公室裏抱著頭極為痛苦的男子,

慢慢地,

抬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