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和現實到底有多少區別,

可以說很大,

但也可以說是一線之隔。

莊生曉夢中莊子曾提出過一個哲學問題,如果夢足夠真實的話,人是否還有能力去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

此時的周澤就有這種感覺,原本的他,可能隻是一種借住的視角,被拖入這個夢之後,他一直把自己當作一個看客。

無非是看一場更寫實互動性更大的電影罷了。

但隨著夢的深入,周老板也慢慢地被代入其中,開始感受到夢裏人物的喜怒哀樂,觸摸到屬於他們的情緒。

明明是一個將活人當作“馬路大”的人體實驗室,活人在這裏就是最不值錢的材料,每天都會被消耗。

但是在牢房內,腳鏈卻被謊言營造成大家都積極渴求的東西,周澤不清楚腳鏈所具體代表什麽含意,但可能隻是一個借口,其實不難猜。

比如,交換戰俘,又比如,每天固定釋放犯人獲得自由,作為主宰著這裏的掌管者,他們有太多的辦法去給自己手底下的羔羊營造出一個又一個的美夢,給予他們繼續堅強地在惡劣環境中活下去的希望。

這一點點的希望,每天能夠看得見的“希望”,就能夠讓大部分人頑強地克服艱苦生活條件帶來的摧殘,讓他們盡可能地保留下來,然後被拿來當作試驗品。

周澤一直忘不了那個丈夫在爭搶得頭破血流之後,拿到了腳鏈給自己懷孕妻子銬上的情景;

在那個丈夫看來,自己已經做到了能做的極致,他放棄了自己離開的機會,把這個機會給了自己的妻子,給了妻子肚子裏自己的孩子。

然而,她的妻子剛剛極為痛苦扭曲地死在了手術台上,而他的孩子則是被掏出來,繼續了實驗,換來了那些白大褂嘴裏一聲驚歎的

“喲西”。

每一個實驗室都在做著屬於他們自己的項目,嬰兒細菌實驗,肢體續接實驗,甚至人畜雜交實驗等等以一個現代人視角來看幾乎就是天方夜譚狗屁不通的實驗,在這裏卻在沒日沒夜地進行著。

不是這裏的日本人中二和異想天開,也不是他們真的沒有足夠的專業素養,而是因為他們的活體標本原材料實在是太過充足,且源源不斷,所以他們可以盡可能地自由自在地去實驗和嚐試那些猶如天方夜譚一般的設想和概念。

畢竟對於他們來說,最不值錢的,就是成本,最不缺的,也是成本。

周澤去過地獄,見過黃泉路,看過彼岸花,但說心裏話,在這個夢裏,在這個地方,他似乎才算是見識到了什麽才叫真正的“地獄”。

代入感,其實就是這麽來的,一點一滴地堆砌,慢慢地浸潤。

也因此,

當那個巨大且插著金屬管子的保險櫃內部發出那一聲轟鳴之後,

周澤的目光再度看向了那個地方,

那個他一開始就注意到的地方。

原本,他以為那裏是血庫,因為他見過白大褂從裏麵抽取血液,注射進孕婦身上的包括注射進自己體內的血液,其實都是從保險櫃外的金屬管子裏嫁接出來的。

年輕的白大褂此時無比的失魂落魄,嚇得都在哆嗦,嘴裏嘰裏咕嚕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反正周澤也聽不懂。

而這個時候,也不知道是白大褂的呼喊聲還是保險櫃的那一記悶響,總之,越來越多的白大褂開始聚集到這個實驗室。

大部分人臉上都帶著驚恐之色,似乎對著保險櫃內的東西,他們有著一種天然的敬畏,但也有幾個頭發花白的老東西,則是充滿著激動和躍躍欲試。

周澤這個試驗品反而在此時被忽略了,周澤覺得自己好像剛剛才破了一個小記錄,但這會兒好像沒人注意到自己。

幾個年紀最大或者說是地位最高的白大褂開始了激烈的爭吵,他們吵得麵紅耳赤,誰都不願意退後一步。

聽著自己聽不懂的語言不停地喧囂,周澤覺得自己頭都有些大了。

而這時,那個之前牽著周澤爬行的年輕白大褂走到一個年紀大的身邊,指了指周澤說了些什麽,年長者不耐煩地揮揮手,好像是在說這個時候你拿這種小事打擾我真是沒眼力見兒。

年輕白大褂不停地“哈伊”“哈伊”,表情恭敬誠懇地接受批評。

然後走過來,拉扯起周澤出了這間實驗室。

興許,

是他們暫時沒功夫料理自己吧,而自己身上也確實有了實驗的小突破,所以留著自己還有點用,周澤在心裏這樣想著。

年輕白大褂沒把周澤送回牢房,顯然也是不可能被送入牢房的,因為周澤見識過了腳鏈真正的意義,對於這些白大褂來說,他們更希望自己的“馬路大”們更堅強地活著給予他們實驗所用。

周澤被推入到了一個空間稍微大一點的房間裏,這裏有半個籃球場大小,年輕白大褂把周澤用細鐵鏈捆綁在一個鐵架子邊,然後對著裏麵的幾個正在工作的白大褂交談了幾句,隨後就又馬不停蹄跑回原實驗室去了。

周澤就坐在這邊上,一開始,他還在思索,思索剛剛發生的悶響思索著那台保險櫃,但很快,周澤的注意力就被自己現在所在的這個房間所吸引了。

房間有一個金屬加玻璃的巨大容器,透過部分玻璃,可以看見裏麵的情況。

裏麵有一個女人還有一個女孩,她們似乎是一對母女,因為小女孩依偎在女人身邊,女人則是用手撫摸著女孩的頭在安慰著她。

外麵的幾個白大褂有一個拿著相機,有一個拿著計時器和寫著什麽數據報告,還有兩個則是站在容器旁邊的一個類似鼓風機一樣的東西旁邊開始運作機器。

一開始,

周澤並不清楚這是一種什麽實驗,

慢慢地,

他看懂了,

因為實驗的原理很簡單,他們在不斷地抽出容器內的空氣,有一個儀表盤上就是顯示著容器內的實時壓強。

隨著空氣地不斷被抽出,

周澤看見容器內的母女全都趴在了地上,表情無比的痛苦。

小女孩脫離了母親的掌控,爬到了容器邊緣,對著外麵不停地拍打著容器,但是她的叫喊和哭泣得不到絲毫的反應;

四周的白大褂們都在做著自己手頭上的工作,有條不紊,極為熟練。

最後,

小女孩看向了被綁在角落裏的周澤,

她在向周澤求救,

她並沒能分辨出來,

其實周澤也是他們之中的一員,根本救不了她,或許,這就是小孩的天真吧,而她的母親,可能早就預感到了結局,反而顯得有些平靜。

周澤看著容器內的女孩,

容器內的女孩也在看著他,

兩雙眼眸,就這樣對視著。

周澤想做點什麽,但他掙脫不開繩索,他已經在嚐試,已經在努力了,這就意味著其實在不知不覺間,周澤已經忘記了自己隻是一個看電影的觀眾,忘記了自己隻是一個看客的身份,他代入到了其中,他想要做些什麽,他想要阻止眼前即將發生的一切。

其實,是想阻止……已經發生的事情。

原本,再堅固的鎖鏈在自己指甲麵前都像是紙糊的一樣,但現在,他卻根本奈何不得。

隨著空氣不斷被抽出去,小女孩體內的器官開始從眼睛、嘴巴甚至是**位置開始不停地往外擠壓,凡是身上有孔的地方,都成了體內器官往外溢出的出口。

周身的血管隆起,像是一條條密布在身上的蚯蚓。

臉脹得像是巨大的海綿,眼球鼓鼓的,卻依舊在死死地盯著周澤,或許,這是她最後的求生本能使然。

周澤不停地在掙紮著,希望掙脫這個鐵鏈,不時地發出“哢嚓哢嚓”的摩擦聲,但這種掙紮,顯得有些無濟於事。

女孩的身體被慢慢地壓縮和拉長,

同時,

體內的腸子開始從眼睛和嘴巴裏不斷地“出來”,像是一根根活著的東西,自己在鑽出來。

這個畫麵,

讓人頭皮發麻。

就像是你走路,不小心踩死了一隻蚯蚓,蚯蚓體內的那些黃的白的一股腦的迸濺了出來,但麵前的這是人。

你能感觸到她的喜怒哀樂,

能感觸到她的痛苦,

以及,

她的絕望。

“吧唧…………”

女孩的眼珠像是炸裂了,

又像是彈了出來,

而後她的身體一陣抽搐之後,

頹然地倒在了地上,

她終於不再和周澤對視了。

但哪怕是死了,

她體內的腸子和其他器官還是在不停地被氣壓壓縮出來,那邊負責抽空氣的白大褂們還在繼續工作著。

等到空氣抽到極限之後,

拍好照片,做好數據記錄,

幾個白大褂發出了一聲歡呼,

像是到點了,工人下班了,他們可以回宿舍休息去了,誰誰誰手上可能還有慰安所的票,可以去放鬆一下。

一個白大褂看見了還在那裏機械麻木地**鐵鏈的周澤,

指著周澤大笑著,另外幾個同伴也跟著一起笑了起來。

周澤是別的實驗室“暫時”放在這裏的,他們當然不會把周澤給一樣送進容器裏去,而且,他們今天實驗項目和數據已經完成,可以“下班”休息了。

聽到了笑聲,

周澤有些茫然地抬起頭,

看向前麵的這幾個白大褂,

隻是他**捆綁鐵鏈的動作,卻沒有停。

知道沒用,

畢竟這是夢,

再真實,

也隻是夢,

但眼下,似乎隻有這個動作,能讓周澤覺得自己好像是在做些什麽,

或許,

這可以麻痹一下自己。

“哢嚓…………哢嚓…………”

周澤還在繼續**著鐵鏈。

旁邊的幾個白大褂還在笑著。

“哢嚓…………哢嚓…………”

周澤腦海中又浮現出了最後小女孩盯著自己的畫麵,

她的眼睛,

原本清澈可愛,

到最後“吧唧”一聲,

沒了。

嘶…………

心,

忽然好疼,

好久沒有再體驗到心疼的感覺了,尤其是在自己沒了心之後。

強忍著胸口的不適感,

周澤繼續**著鐵鏈。

“哐當!”

一聲悶響從另外的實驗室傳出!

之前周澤所待的第一個實驗室裏,幾個白大褂還在爭吵著,附近一群白大褂恭敬地站在旁邊等待著他們爭吵的結果。

忽然間,

保險櫃的門再度從裏麵被撞擊了一下!

在場所有白大褂都愣住了,

一起以一種驚駭莫名地目光看著麵前這個巨大的保險櫃。

“哢嚓…………”周澤繼續**。

“哐當!!!”保險櫃的撞擊聲再度傳來。

“哢嚓…………”

“哐當!!!”

“哢嚓…………”

“哐當!!!”

聲音越來越大,

響徹整個研究所,

保險櫃所在實驗室裏的所有白大褂們有的都嚇得直接蹲在了地上,其他實驗室裏聽到這個動靜的工作人員也一個個都疑惑不解,紛紛放下手頭的工作走出來想查看一下情況。

唯有周澤現在所在的這個實驗室裏的這幾個白大褂,

正在以一種看怪物的目光看著周澤,

臉上寫滿了恐懼,

因為他們驚訝地發現,

周澤每次**鐵鏈的頻率,

和那巨大悶響發出的頻率,

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