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其實是被遺忘。

孫秋死了,死了很久了,但他的同學不知道,他的老師不知道,甚至,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在這種慣性的驅使下,他像是還“活”著。

然而,

這種活著,本就是一種很悲涼很可憐的事情。

試想一下,你的生活,你的人生,你每一天的軌跡,有你的意識存在和沒你的意識存在,其實是一成不變的。

那麽,你的人生,你的生活,拋開表象來看,還剩下多少意義?

周澤記得以前香港出現過一個事件,在網上挺有名的,常常被編纂成香港十大或者八大靈異事件之一。

講的是一家餐廳的外賣員去送餐,站在門外還聽到裏麵的麻將聲,但是敲開門後卻發現裏麵的四個麻友早就已經死去很久了。

這就是一起很典型的例子。

“老板,他已經死了,那我們怎麽辦?”老道問出了問題。

因為活人見鬼,很稀奇。

但如果是死人見鬼,那就不稀奇了,尋常得像是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

而且,孫秋的死,很可能並不是被鬼殺的,他講述的故事裏,很可能當時已經死了,所以見到了一些奇異的現象罷了。

周澤微微皺眉,現在麻煩的是,他不能確定孫秋的死亡時間,導致也就無法確定孫秋是自然意外死亡還是被鬼所害。

至於孫秋的靈魂不全,那其實也有很多種可能,並不一定是被某個更厲害的鬼給控製住了。

“先下去問問吧,問問那些宿管。”

既然孫秋這裏因為他現在是一個“高級智障”的原因,很多信息已經斷了和續不上了,那就隻能從其他地方找突破口。

總之,周澤需要的是一隻鬼,孫秋抓不進去,那就抓那位宿管老師的靈魂,一樣的。

頗有一種,軍營三年母豬賽貂蟬的意思。

下了樓梯,來到了一樓的宿管辦公室,裏麵有兩個中年男子還在那裏說著話,之前的另外幾個要麽下班了要麽可能去搜索“獵物”去了。

這一次,周澤和老道終於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你們是幹什麽!”

其中一個小平頭直接指著周澤問道。

周澤取出一根煙,咬在嘴裏,這次,他沒讓老道去問,而是自己開口說道:

“問你件事情,最近你們宿管裏,是不是死了一個人?”

周澤話音剛落,兩個宿管的麵色頓時一變。

“你是警察還是什麽?”小平頭問道。

周澤搖搖頭。

“那是學生家長?”

周澤又搖搖頭。

“那你問這麽多做什麽,這裏是學校,無關人等請你離開。”小平頭走過來推周澤。

周澤伸手抓住了對方的手腕,小拇指指甲長出來,直接觸碰到了對方的肌膚。

“嘶…………”

小平頭直接跪倒在了地上,臉上一陣扭曲,顯然無比痛苦。

另一個宿管老師見到這一幕,也沒慫,直接衝過來。

“貧道護駕來也!”

老道在此時主動衝過去,雙方肩膀對撞一記後老道直接一個過肩摔將對方給摔倒在地,這位宿管差點摔悶過氣。

老道其實是會拳腳功夫的,他在書屋裏看起來算是最沒存在感的,但那是和鬼差比,和僵屍比,和普通人比比,他還是不怵的。

“說吧。”

周澤拖過來一張椅子,坐下,讓對方就這樣跪在自己麵前。

小平頭看著周澤的目光裏帶著濃濃的恐怖,但他沒回答周澤的這個問題,而是問道:“你們到底是什麽人,要做什麽……啊啊啊!”

周澤的指甲再度觸碰到小平頭的肌膚,同時,周澤把對方的衣服提起來捂住其嘴部,讓他叫也叫不出來。

“你叫啊,你叫破喉嚨也沒人能搭理你。”

老道在旁邊幸災樂禍道。

“我問什麽,你回答什麽。”

周老板為了那百分之一的業績已經心神焦脆的好久了,真的不想再和無關人等多嗶嗶什麽。

“最近有沒有一個宿管,死了?”

小平頭疼得眼淚鼻涕都流了出來,這一次他是真的怕了,當下馬上點頭道:

“有,有一個,上個月出事兒走的,叫王寶鋼。”

“怎麽死的?”周澤問道。

“跳樓,跳樓死的,從宿舍樓上麵跳下來,腦袋著地,直接摔死了。”

“哦,他有沒有什麽特殊的癖好,比如喜歡穿皮鞋?”

一般來說,成年人穿皮鞋很正常,尤其是在一些工作場合裏尤其是如此,但這裏是學校,宿管老師說好聽點是老師,但實際上也就是學校雇了一些年輕力壯的男性來充當個“打手”用用的,根本和老師就不搭邊。

屋子裏的這兩位一個穿的還是拖鞋,另一個也隻是球鞋,穿皮鞋正兒八經地來宿舍樓裏查房其實挺特殊的。

“對,他喜歡穿皮鞋,也喜歡穿西裝,我們以前都笑話他真把自己當人民教師了,每次都一身行頭來這裏點到上班。”

“他死在哪裏了?”周澤問道。

“就在這棟樓前麵的花圃裏。”小平頭指著說道,“他的房間就在一樓,之前他和我住一間,他出事兒後我就搬出來和別人住了。”

周澤點點頭,“帶我去他房間看看。”

押著小平頭,進了一間寢室,和學生寢室一樣的格局,但這裏沒有上下鋪,有大床和插座。

“他的東西沒人領走麽?”周澤問道。

“沒,他就一個姐姐,在外地,他死的時候學校通知了她,她來了,然後學校按照工傷給的賠款,也沒鬧事,喪事處理好後就走了,他的東西也沒打算收走。”

周澤點點頭,衣櫃裏還有一些衣服,關鍵是在床頭櫃下麵,還有兩雙皮鞋。

“這就是他平時穿的皮鞋。”小平頭解釋道。

周澤在皮鞋前麵蹲了下來,拿起一隻鞋子,在鞋底位置伸手摸了一下,上麵有一些還沒全幹的泥濘。

宿舍很潮濕,尤其是過道位置。

一般來說,宿管老師查房巡視宿舍時,鞋底往往會濕,但按照小平頭所說的,這個叫王寶鋼的在上個月就已經死了,他的鞋子應該一直放在這裏,那又怎麽可能會濕的?

“王寶鋼為什麽要跳樓?”周澤問道。

“這個我不知道。”小平頭搖搖頭,“他也沒受什麽刺激的樣子,那天晚上一切照舊,他拿了鑰匙串兒就去查房了。”

周澤環視四周,他在找尋。

要知道,不管是不是王寶鋼的靈魂殺了孫秋,至少可以證明一件事,那就是王寶鋼的靈魂還一直在這棟宿舍樓裏遊蕩著。

“你去吧,可以報警。”周澤說道。

小平頭愣了一下,然後後退著離開了房間,至於他會不會報警,周澤真的不是很擔心。

而後,屋子裏就隻剩下周澤一個人了,周澤右手指甲全部長了出來,一團黑氣在掌心間環繞,緊接著,周澤將指尖觸碰在瓷磚上,黑氣順入了瓷磚之中。

沒過多久,

自床頭櫃放鞋的位置開始,浮現出了隻有周澤一個人可以看見的黑色腳印,腳印一直順延出去。

周澤打開了宿舍門,順著腳印往上走,

上了樓,

腳印在樓道間不停地穿梭,來回,

在學生寢室門口,時而複雜,事兒深淺不一,

這意味著王寶鋼哪怕是死了,也依舊在做著自己宿管老師的事情。

他還在檢查著宿舍,還在盯著學生,還在檢查著學生的就寢,深夜的時候,他就在樓道晃著,會站在門口站很久,等很久。

他已經死了,

所以他有很多的時間,

可以更好地投入工作。

寢室裏的學生們並不清楚,他們一邊要和活著的宿管老師鬥智鬥勇,一邊還要麵對來自一名鬼魂的凝視!

忽然間,周澤目光微微一凝,他看見在過道盡頭的一間寢室門外麵,黑色的腳印最是密集。

這意味著王寶鋼曾在這裏盤亙了很久很久,甚至可以從腳印上看出他的糾結和猶豫。

周澤走到了那間寢室門口,有些意外的是,上麵寫著“雜物間”的白色紙條,意味著這個寢室被廢棄了,沒有學生居住在這裏。

周澤伸手想要開門,但門是鎖著的,指甲嵌入進去,微微用力,鎖被撬開,周澤還是走了進去。

寢室裏麵**空蕩蕩的,下麵堆放著不少拖把掃帚之類的雜物,似乎沒有什麽稀奇的。

但周澤清楚,王寶鋼既然會在這裏糾結這麽久,肯定是這裏有什麽特殊的地方。

周澤在布滿灰塵的床板上坐了下來,床鋪發出了吱呀的聲響。

夜,

很安靜,

有些安靜得不像話。

慢慢地,周澤的視線開始變得有些模糊起來,他猛地站起來,那種模糊的感覺瞬間消失,作為一名鬼差,他不能正常入睡。

有時候,周澤覺得這是一種酷刑,但後來他慢慢地發現,無法正常入睡,可能也是保證鬼差不受鬼魅影響的保證。

“咕嘟…………咕嘟…………”

“咕嘟…………咕嘟…………”

下麵,出現了泉水湧動的聲響,四周還傳來了一種濃鬱的血腥味。

周澤開始慢慢地後退,然而,當周澤轉過身時,卻發現進來時的門,變成了一堵牆壁。

而在這間寢室的地下,

鮮紅的血水開始彌漫開去,

遠處,像是有血海正在翻滾而來,一陣浪濤,呼嘯而至,瞬間將這整個寢室給徹底淹沒。

“咕嘟…………咕嘟…………”

周澤整個人被浸沒在血水之中,四周的一切都被蒙上了殷虹的光澤,這讓周澤有了一種第一次走黃泉進入水潭時的感覺。

這時,牆壁外麵傳來了“滴答滴答”的聲響,

像是有人穿著皮鞋,正在慢慢地走來,

他開始越來越近,

然後走到了和周澤一牆之隔的位置,

他敲了敲牆壁,

沉聲道:

“熄燈了,關燈!”

“啪!”

血水之中像是有一團黑色的墨汁在瘋狂地擴散,

原本通紅的一片刹那間化作了黑壓壓的陰沉,

就像是,

燈,

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