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車禍死前,曾救治過一個老人,救治過程中,我的手臂,曾被他的指甲給抓破過。”

半張臉一隻手拖著自己的臉,

似乎是在強打著精神聽周澤說話,

問道:

“然後呢?”

“那個老人沒救回來,死了,搶救結束後,那一晚,是六一兒童節,我晚上得去孤兒院看小朋友們。

在那個十字路口,我出了車禍。”

“聯係,在哪裏?”

周澤伸出自己的手掌,

五根黑色的指甲緩緩地長出,散發著懾人的光澤。

“黃泉路旁,我遇到了一個無麵女。”

“無麵女?黃泉路旁邊由怨念凝聚出來的一個怨靈麽?”

“算是吧。”

“我用指甲抓傷了她,然後我就得以脫離了黃泉路,還陽了。”

“我還是沒能理解,你到底要講個什麽。”

顯然,

半張臉一直沒get到重點。

“製造我車禍死亡的,是一個以前通城的鬼差,然後…………”周澤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頭,“她這裏,似乎是有了點問題,所以,她想弄死我,然後讓我借屍還魂,目的,是為了成全她宿主的姐姐。”

“所以,你現在是在和我講述一個淒美的……愛情故事?”

半張臉臉上露出了極為荒謬的神情。

都什麽時候了,

他能理解周澤此時的鹹魚,不是喝著咖啡就是躺著,仿佛一點都不在乎大限將至一樣。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願意浪費時間在這裏聽周澤講新版的人鬼情未了。

“我的意思是,我覺得,我的指甲…………”

周澤再次舉起自己的指甲。

“指甲,怎麽了?”

半張臉也舉起自己的手,同樣的五根指甲顯露了出來。

畢竟,

大家師承一脈,

或者說,

都是狗村裏走出來的崽;

隻不過半張臉更拉轟一些,他有很多自創的功法,不會和周澤一樣,隻是強行改了個名字,聽上去把翻雲覆雨改成了咖啡報紙,但實際上還是換湯不換藥的東西。

有點像是,一個高中就輟學的和一個已經進中科院的,相同的是,大家都接受的是九年義務教育。

半張臉之所以沒能領會周澤的意思,不是因為他粗心大意,而是每個人,其實都有一個視覺盲區。

那就是,

在半張臉看來,

這指甲,

是標配。

身為一個僵屍,你沒一手靚麗的黑指甲,你還算哪門子的僵屍?

“我覺得,我的指甲,是那個老人觸發的。”

周澤終於說出了自己心裏的想法。

半張臉,

沉默,

沉默,

沉默,

沉……

哈哈哈哈哈哈哈!

半張臉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哦不,他是蓮藕汁。

緊接著,

半張臉走到周澤麵前,

彎腰,

看著周澤手指上的五根指甲,

一本正經道:

“雖說,我一直對那位,不是很服氣;

但有一點,我不得不承認,

他,以及他的東西,

哪怕小到這些指甲,

可都不是什麽阿貓阿狗就能等同出來的。

很大的可能,是你車禍死後,靈魂受到了刺激,運氣比較好,在黃泉路上,激發出了他的力量;

換一種能夠更讓人容易理解的說法,就是激發出了你的血脈天賦。

和什麽老人,完全沒有關係,而且,和那個發了瘋的鬼差,也沒有任何的關係。”

“不是的。”

周澤搖搖頭,

他清楚半張臉說得很有道理。

但他還是覺得有些地方,真的不對勁。

“事實上,這裏麵還有一個邏輯性的問題。”

半張臉皺了皺眉,

老實說,

他寧願再去找那個王軻醫生聊聊天,

也不想再在這裏和眼前這個狗村後輩玩兒小學的腦筋急轉彎題了。

周澤卻越發地來了興致,

雖然這興致來得有些莫名其妙,

但冥冥之中,

周澤又覺得,似乎有些順理成章。

當下,

周澤起身,走到書桌旁,拿起了一支筆,再把一張紙撕了下來。

他先在紙上畫了一個人,

一個圓頭,一個圓肚子,再加四個橢圓。

半張臉在旁邊露出了驚愕之色,

周澤有些意外地抬起頭,問道:“怎麽了?”

“真是糟糕的畫技。”

“…………”周澤。

“這是我。”周澤拿筆尖在人身上指了指。

“抽象的你。”

“我忽然發現,你似乎變開朗多了。”

“多虧你那位發小。”

“你的讚美,我會轉告給他的。”

“你真的可以建議他今晚回去就上吊,說不定還能馬上混個陰司高官當當。

樓下站著的那位,似乎也很欣賞他。”

“偏題了。”

“哦,那你繼續。”

周澤又畫了一個相似的“人”,隻不過,這個人給他加了一個拐杖,又加了一些胡子。

“這是個老人。”半張臉說道。

“我可以把事情,從頭到尾,再理一遍。”

半張臉聞言,抬頭看了一下時間,不耐煩想走的情緒,已經明示了。

周澤裝作沒看見,

繼續道:

“首先,我先在醫院裏,救治了他,然後手臂被他抓傷了。”

“嗯。”

“然後,我開車去孤兒院的途中,被蓄謀已久的卡車司機撞死了。”

“嗯。”

“我參加了自己的追悼會,被火…………總之,我下了地獄。”

“嗯。”

“我和那些黃泉路上的亡魂不同,我還有自己的意識,我被無麵女吸引了過去,她想把我永遠地困在那裏,我用我的指甲,打傷了她,然後我得以脫困,還陽。”

“嗯。”

“我還陽後,正好路過了當時在五洲國際商業區下的一家書店門口,碰見了恰好被人剛剛一棒子敲死的徐樂,我就上了他的身,也就是我現在的這具身體。”

“嗯。”

“最後,我以徐樂的身份,繼續活著。”

“嗯。”

半張臉眼睛已經眯了起來,

他,

困了。

每說出一個環節,周澤都在紙上畫了一個圈當作標記。

這時候,

與其說是在說給半張臉聽,倒不如說是周澤在自己分析給自己聽。

以前,沒當一回事兒,甚至你當一回事兒其實也不算一回事兒的事兒,

在眼下,

似乎隱藏著什麽巨大的秘密。

“我說過,我的還陽,和這具肉身,都源自於那位發了瘋的女鬼差的設計,她的意識已經和宿主的意識,產生了混淆,本能地把林醫生也就是我現在名義上的妻子,當作了自己的姐姐,打算滿足她姐姐的希望。“

“呼…………呼…………呼呼…………”

“那個當天敲死徐樂的人,事後我去調查過,他死了,被人鑲嵌在牆壁裏,體內還被注滿了水銀,是那個女鬼差的傑作,她想把一切都處理得幹幹淨淨。”

事實上,作為一個鬼差,尤其是在十殿閻羅時期那個寬鬆的環境下,想搞出這種“借屍還魂”的把戲,真的不算難,隻要做好收尾處理工作別被發現就行了。

因為之後,周老板也曾對老張做過一樣的事情。

所以,任何時候,都不要小瞧基層公務員的智慧,否則每年為什麽有那麽多的人拚著命地要去考公務員?

“這是一個圈。”

周澤說著說著,又在紙上畫了一個圈,然後看向半張臉。

半張臉緩緩地睜開眼,

有氣無力地,

“嗯。”

“但這個圈,有一個問題,這個問題,我以前沒有發現,也懶得去細究,現在卻覺得,很不對勁。”

“嗯。”

“在這個圈裏,那個發了瘋的女鬼差,她是這個圈的設計者,從我出車禍身亡到我最後借屍還魂的選擇,都契合了她設計的那個圈。

最終,我也變成了她名義上的‘姐夫’,她的目的,也算是完成了。”

“嗯。”

“但這裏,有一段真空區域……”

半張臉猛地睜開了眼,眼裏出現了一抹震驚之色!

他明白了!

“你懂了麽?”周澤問道,同時,拿起旁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

“她參與了開頭,也參與了結尾,但是這個中間過程,她沒參與,問題,出在這裏。”

半張臉的臉上,終於顯露出了嚴肅。

因為有一件事,很清晰,也能很確定。

那就是,那個女鬼差,不管她發瘋了還是沒發瘋,她終究,隻是一個鬼差!

哪怕她因為發瘋而打通了任督二脈,你說她有捕頭的實力了,可以,你說她有巡檢的實力了,也可以,你甚至說她有判官的實力了,也可以!

但真正的情況是,

哪怕是現在樓下站在牆壁前看了一整天山水畫的那位,

你讓他去和贏勾談合作,談交易,還得腆著臉,喊一聲哥呢,你讓他去算計贏勾,讓贏勾成為自己計劃中的一部分,

這不可能!

半張臉不是為了維護贏勾,

而是因為,

他深刻地清楚,

“贏勾”,

這兩個字,

到底意味著什麽!

虎死威猶在,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哪怕是最弱小最虛弱時期的贏勾,他,也是贏勾!

而在這中間的一環裏,竟然出現了周澤的黑色指甲,這已經是牽扯到了贏勾力量的複蘇了,可以說,屬於贏勾的因素,已經被加入了這個圈裏。

那個發了瘋的女鬼差,她能連這個也設計到?

她怎麽可能提前瞧出周澤體內那沉睡著的恐怖靈魂,

就是地藏,

哪怕是地藏,

當他站在周澤麵前時,也不能一眼瞧出周澤體內那位的確切身份!

“她應該是有布置的,但她的布置,可能因為你自己體內力量的蘇醒,所以,沒有派上用場。”

半張臉給出了這樣子的一個解釋。

周澤搖搖頭,繼續道:

“那個用指甲抓傷過我的老人,怎麽解釋?”

“或許……隻是一個巧合。”

“如果隻是巧合,那麽,那個老頭兒,應該就和她沒關係了,畢竟,竟然已經謀劃好用卡車撞死我了,也沒必要在那之前,去畫蛇添足了。”

“嗯,應該,就是這樣子了。”

“但不對,因為當時,那個老頭,說過一些話,讓我一度以為,那個老頭,也是那個女鬼差的手下。”

“什麽話?”

“下麵……下麵……下麵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