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旱魃來說,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再過這麽充實的一天了。

在這一天裏,

以虛弱還遠遠沒複原的狀態,

先後和末代府君以及地藏王菩薩對拚了一手,

換做是其他人,可能早就灰飛煙滅,但旱魃依舊站在這裏。

到底是和贏勾一個時代的存在,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句話,在她的身上,得到了極為深刻的詮釋。

然而,

在這個時候,

她的身軀也已經變得無比僵硬。

癱坐在地上的老道,一副沒多久就要咽氣的樣子,但若是細看的話,能夠發現他的指尖和唇邊,仿佛有淡淡的金色在醞釀。

和上次發病時的狀態差不多,當時周老板都已經漱口咬他將其變成僵屍強行續命了,結果被人給提前續了。

就像是拿著別人的信用卡出去隨便消費,這是最爽的。

吃的,喝的,玩兒的,都有別人幫你買單,你隻負責浪就是了。

“哢嚓……”

女孩兒的膝蓋開始變形也開始變軟,身體也傾斜了過來,這具身體,剛剛被她自己剝了皮,所以此時能夠清晰地看見體內的血液循環已經近乎於停滯。

與其說是這具身體已經瀕臨崩潰,倒不如說是這一股屬於旱魃的氣勢,已經被肢解掉了。

她的本尊距離這裏數千裏之遙,出現在這裏的,是她的精氣神,而為了保持這種“一鼓作氣”的氣勢,在這之前,她並不能殺生。

一旦殺了一個,就像是泄了氣一樣。

原本,她以為隻要隻要那個男人不在這裏,沒人能破掉自己的這口氣,自己可以順順利利地從女僵屍身上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然後回到自己該在的地方。

結果,

沒想到的是,

這家書店,給她準備了大禮,而且還是雙份的。

雙重大禮之下,即使她硬撐過來了,但這一口氣,其實也已經卸掉得七七八八了。

四周,彌漫在整個書店裏的老舊照片氛圍開始逐漸地變淡,顯然,隨著旱魃被重創,她已經虛弱到連結界都沒辦法繼續維持住了。

“嗡!嗡!嗡!嗡!”

旱魃側過臉,看向身後的牆壁位置,白發的女僵屍正在瘋狂地衝擊著她的禁製。

一聲聲咆哮怒吼從鶯鶯口中發出,僵屍煞氣被濃縮在了一個狹小區域後,不停地發出爆裂的聲響。

顯然,身為被禁錮的一方,鶯鶯能更為清晰地感受到壓製自己的力量正在變得虛弱,所以開始了更為強有力地反抗。

鶯鶯眸子裏泛著冷光,自打被老板從棺材裏抱出來開始,書屋,其實就是她的家,而眼前這個女人,卻幾乎將她的家徹底傾覆!

女僵屍的脾氣本就很暴躁,

這一刻,

她想要掙脫這束縛,

然後去把這個女人撕碎了吞咽下去!

僵屍和僵屍之間,很少有同類的友情,因為大家都想著吞掉對方,當初的小男孩在地洞裏長住,為了排解寂寞,倒是收了倆僵屍在身邊,但最後還是遭受到了反噬;

同理,女人和女人之間,一旦產生了矛盾,很容易就演化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麵,尤其這兩個女人,還都深愛著“一個男人”;

雖說彼此目標不同,但天然的對立麵,其實從一開始就被設定好了,能互相看對眼才真見鬼了呢。

旱魃笑了笑,她沒繼續看著鶯鶯,轉而看向自己身前癱坐著的老道。

這一瞬間,她的殺機再度浮現,但旱魃不敢賭,這會兒,固然是殺了老道的好機會。

但先前難道不是麽?

若是再對他出手,再來個什麽東西和自己抗一下,

自己的這一縷精氣神想離開這裏,都幾乎不可能了。

若真這般,自己的損失,將無比的巨大,可能一甲子的時間裏都無法恢複元氣從那個地方走出來了。

至於回頭再把女僵屍給吞掉,

旱魃清楚,

以自己現在的狀態,

如果禁錮打開,

到底是誰吞誰,還真不一定。

總之,

這一次,

她算是失敗了。

即使有再大的不甘心,即使有再多的不情願,她也隻能咬著牙,走到自己剛剛剝下的皮肉麵前,重新穿上了自己的這套“衣服”。

“砰!砰!砰!砰!”

似乎是知道旱魃打算走,鶯鶯開始更為憤怒地反抗起來,禁錮也在變得越來越鬆垮,隨時都可能破裂的樣子。

旱魃陰沉著臉,

曾經曆過上古戰爭時代的她,

可能偶爾會一時受情緒影響而茫然衝動,

但涉及到自己根本的時候,她還是懂得保持冷靜的。

雖說眼下女僵屍的造次在她眼裏是一種對她的嚴重褻瀆,但她能選擇無視。

以現在的狀態,繼續留在這裏,是真的危險了。

然而,

就在這時,

一輛警車在書屋麵前停了下來。

一臉倦容的老張從車裏走下來,一邊揉著肚子一邊扭著脖子,

都沒看屋子裏的情況,

推開門就喊:

“好巧啊,吃夜…………”

隨即,

老張愣住了。

他感覺自己像是忽然穿越到了九十年代黑白電視的畫麵裏,這畫風,這色調,不對啊,這布局陳設也沒變啊,怎麽忽然給人一種複古的感覺?

老張知道老板他們出去了,他回到自己的住處後,一是擔心著老板那邊的情況,二是肚子也餓了,覺得書店今晚大概率會熬夜,所以夜宵肯定是有的,就過來了。

等到老張看見癱坐在地上近乎老年癡呆狀的老道,看見躺在地上身體龐大的猴子,看見緊貼著牆壁不停地撞擊著什麽的鶯鶯時,

老張明白,

出事兒了。

到最後,

老張才把目光落在了眼前的女孩兒身上。

皮肉是穿起來了,

但衣服還沒穿起來,

眼前的這一幕,

有些少兒不宜,

但老張還是下意識地做出了摸槍的動作。

“滾!”

旱魃身形一閃,直接撞到了老張的身上。

“砰!”

老張直接撞破了書屋的玻璃窗飛了出去,砸落在了外麵的街道上。

許是因為旱魃身上的煞氣過於濃鬱,雖說受創嚴重,但遮掩住周圍普通人的感應還是小事一樁。

“咳咳…………咳咳…………”

老張捂著自己的胸口劇烈地咳嗽著,但還是馬上身體一側,擋在了旱魃的麵前。

緊接著,

老張開始極為笨拙地掐印:

“陰司有序,黃泉…………”

“滾!”

“砰!”

老張再度飛了出去。

如果不是旱魃為了保住這一口氣不至於徹底散掉,可能早就對老張動殺手了。

再度落地後的老張隻覺得渾身酸痛,天知道肋骨到底在兩次撞擊中斷了多少根,但老張還是強行撐著身子不癱下去,左手手背擦了一下嘴角溢出的鮮血,顯得很剛毅。

當初的他,在綁架現場能毫不猶豫地和綁匪一起燒死,就足以說明他的性格。

雖說他常常被老板和安律師調侃成政治正確,但你不得不說,政治正確其實也是一種安穩和可靠,至少,無論是老板還是安律師,都不會擔心把後背交給老張會有什麽意外情況,如果真的出現了意外,隻可能是站在後麵的老張已經死了。

沒這股子勁兒,當初的獬豸也不可能選擇他主動上身,至於被周老板順勢切斷了聯係將獬豸分身封印在了老張體內,這隻能說是後續發展了。

一縷縷黑霧開始將旱魃環繞,她要離開這裏了,她清楚,這家書店的老板這會兒應該在快速地趕回。

然而,

她的身形還沒能完全隱沒在黑霧中呢,

一隻手,

從下麵抓住了她的腳踝,

頃刻間,

她剛剛凝聚出來的黑霧居然一顫,消散了一半。

怎麽可能?

旱魃低下頭,

看見趴在地上卻依舊死死抓著自己腳踝的老張。

她果斷地抬起另一隻腳,對著老張的後背踩了下去!

踩不死你,但至少能將你踩癱瘓!

然而,

就在這時,

一道白光從老張身上升騰而起,

隨之出現的,

還有一尊獨角獸的虛影。

“吼!”

老張發出了一聲怒吼,

旱魃猝不及防之下,

竟然被老張掀翻在了地上。

法獸的身形顯化而出,

似乎是受到了來自旱魃氣息的刺激,

導致這一次,冥冥之中,封印在老張體內的法獸分身得到了增強。

這雄渾的氣勢,

這恐怖的威嚴,

當真有一種吞沒洪荒稱量天下的強橫。

旱魃的身上不斷釋放出強橫的煞氣,將這尊法獸的虛影給侵蝕地不停發出熱油下水的爆裂聲響,但這法獸的虛影卻顯得很是頑強,一直死死地壓製著旱魃不鬆開。

四周,不停地有白氣向這邊匯聚過來,通城的法院、警局各個司法機關上方,都出現了白色的氣團,且主動地向這邊呼應支援。

若是換做以往,老張定然是做不到這種程度的,他和法獸的關係畢竟和自家老板與贏勾之間的關係沒得比。

但正如周老板的煞筆對封印贏勾這樣子的大佬能夠表現出極為狂熱的興奮一樣,

法獸對於封印鎮壓這種邪惡的存在,也是有著一種本能地衝動,現在是自我沸騰自嗨了起來。

旱魃隻覺得壓在自己身上的力量開始越來越大,

同時,

她認出了這氣息的主人究竟是誰,

隨即發出了一聲不敢置信的怒罵:

“獬豸,怎麽可能!

你怎麽可能為他看家護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