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

於陰司主城城牆上,

贏勾將楚江王鎮滅,

直接推動了十殿閻羅體係的解體;

接下來,是陰司巨變,蟄伏了許久的九常侍出山,接管了整個陰司的秩序,地獄的天空,除了多了一片血色的雲彩外,還變得格外猙獰可怖。

初代最後的癲狂和祭奠,泰山王的反抗和落幕,

種種的一切,宛若是昨天才發生的一樣。

事實上,

剔除掉自己昏迷的時間,

真的就相當於是昨天才發生的。

之前,從安律師口中得知,陰陽被阻隔了,這一年死去的人,他們的亡魂無法進入地獄輪回,大部分都灰飛煙滅。

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屠殺,

卻更狠,也更可怕,

哪怕是陽間的戰爭,也隻是從肉體上毀滅你,

但在這裏,

則是從靈魂上將你給抹殺!

新的陰司所展現出的狠厲態度,一開始就讓人覺得心悸。

殘酷固然殘酷,冰冷固然冰冷,但周澤一直覺得,這不應該是全部。

菩薩謀劃了這麽久,九常侍等待了這麽長時間,若是僅僅和當初末代失蹤那般城頭變幻大王旗的話,他們,又何苦這麽地忙這麽地累?

僅僅這麽簡單,就這麽點兒追求,之前的一切鋪墊,不相當於是在脫褲子放*下,

真正的影響已經被周澤感應到了。

某種秩序,某種規則,似乎因為地獄的變動,而引發了連鎖反應。

如果說,城隍一脈的隕落是因為他們當初加入了聲討十殿閻羅的反抗從而遭受了來自陰司的打壓,還算有因果可尋的話;

那麽,這幾年,周澤所遇到的“土地”“山神”“大仙”,

基本上就沒一個混的好混的開心的。

哪怕自由如白狐,也隻敢在陽間開開會所勉強維持自己和狐子狐孫們生活的樣子;

強如小男孩,當初都隻能躲藏在地洞裏不敢亂冒頭生怕被雷劈;

一切的一切,都說明了,這個世界,有一種規則,在進行著約束,甚至是,在進行著打壓,或者,可以說是……淘汰。

謝老三墳頭下麵的菜肴,是一種障眼法,他的牌匾被埋在那裏幾十年了,但在老張這個專業刑警的觀察中,卻覺得很新很新。

一種神奇的力量,正在進行著變化和發酵。

周澤用“成精”這個詞,

確實很貼切地形容了這種變化的表現。

謝老三不會害人,

因為他死得坦蕩,

毫不誇張的話,他是個英雄,一個真漢子。

這類人,就算是化作了鬼,也不會去塗炭生靈。

而古往今來,其實大部分的山河湖神以及廟神,他們的香火來源,他們的存在本源,他們的誕生起源,其實都是各地的“英雄人物”。

有抗倭的英雄,有治水犧牲的烈士,有孝心感動四方的孝子孝女,有教書育人的大師,有治病救人醫德高滿的名醫……

這種人,他們死後,往往能得到當地村民們自發的香火供奉;

他們不屬於“妖邪”這一類,

“成精”後也會變成守土一方護佑當地風調雨順的存在。

周澤記得當初自己麵對的那位“青衣娘娘”,其實那會兒青衣娘娘已經很慘了,廟宇都被拆掉了,香火也早就凋零。

可以說,那個時候,一切的廟神,不管你是被正式冊封的還是官方眼中的**祠,都處於風雨飄搖的破敗之中。

你破了,我死了,他掛了;

大家誰也不必笑誰,半斤八兩。

但現在,

看這架勢,

謝老三用不了多久就會成為這條小河的河神或者當地的土地了。

這是,新的開始,同時,也是一種新的改變。

至於這改變到底是好是壞,對於大局來說,到底有何種的影響……

嗯,

周老板一向不怎麽喜歡考慮大局這種東西。

回到謝老三的墳前,沒帶香燭,讓老張在地上插了三根香煙就當意思一下了,畢竟毀了人家的墳頭。

不過謝老三應該不會太生氣,反正你這墳頭也早就殘破得厲害了,我這兒還相當於是給你省了拆房費。

周澤沒打算拿謝老三開刀,之前特意來這裏是想打算打一波秋風收一批冥鈔的,現在看來,是真的不合適了。

這是人家的香火,是人家的功德,是人家即將轉廟神或者土地的前奏,周老板自然是不可能怕他的,但也沒必要做這種無冤無仇卻故意殺雞取卵的事兒。

不過,

周澤還是指了指旁邊的女鬼,

道:

“你其他地方也不用去了,就留在這兒給他看墳吧。”

女鬼見周澤終於對自己發落了,沒打算滅了自己,心裏一鬆,但很顯然,讓她留在這裏守墳,她是不願意的。

她更喜歡那種自由自在的生活,

上那些男人,

同時,

吸那些男人的精氣!

周澤自然能清楚女鬼心裏的想法,直接道:

“你拿過他的錢,而他,不用多久就很可能變成當地的土地爺,你們之間早就已經有因果了,哪怕你跑掉了,也割不掉。

與其等他成形後再來找你算賬,

還不如自己態度好點兒主動留在這裏賠罪,

如果能得個香火情,

對你也是有些好處的,甚至,有希望化解掉你現在厲鬼身份的尷尬。

你真當,地獄的大門會永久關閉?

一年了,

你以為你還能瀟灑逍遙多久?”

那些神話故事裏的菩薩佛啊大仙什麽的,動不動就座下童子誰誰誰的,整一大幫子人,圖的是什麽?還不就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麽。

這和地方上靠家裏關係給自家人謀個編製是一樣的道理。

聽到周澤這麽說,女鬼才心甘情願地點點頭。

周澤離開前,最後看了一眼這處已經塌陷的墳,歎了口氣,讓老張開車離開。

路上,

周老板從汽車前抽屜裏取出了一瓶礦泉水,喝了兩口,無奈道:

“白跑一趟啊。”

老張點點頭。

“對了,老張,麻煩你一件事兒。”

“老板,你說。”

“你抽個時間,在咱們通城地界,算了,喊上老安一起吧,給咱們通城地界做個摸底排查,看看有哪些快要持證上崗的家夥。

咱沒必要怵他們,但能提前在他們還沒孵化出來結個善緣的話,以後咱們的日子也能舒坦一些。”

周老板一向“胸無大誌”,但書屋以及書屋所在的通城,卻一直被周澤視為自己的自留地。

提前和那幫家夥打點一下關係,等於以後在通城地界上多了很多雙眼睛和耳朵,何樂而不為?

反正安不起做這個門兒清。

“山神河神土地這些都要重新出來了,是麽,老板?”

老張這時開口問道。

“差不多吧,規則有些變化了,以前打壓的和被禁止的,現在則開始重新冒頭了。”

這讓周澤想起了趙忠祥的經典台詞,這是萬物複蘇的季節,動物們開始**了……

“那到底是好是壞?”

“我也不清楚。”

“那灶王爺也會重新回來麽?”

“灶王爺?”

“還記得小時候的兒歌,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記得那會兒還要拿漿糊糊在那天給灶王爺抹上嘴呢,現在都沒這個習俗了,很久很久了啊。”

周澤聞言,心神忽然一動。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如果說地獄的變動,導致陰陽秩序發生變化,厲鬼變多隻是其中外層的表象的話,進一步的,則是土地這類原本近乎消亡的存在再度複蘇,

那麽,

本質以及最終向呢。

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周澤目光開始不斷地向上挪動,

挪動到了天上,看見了天上的月亮。

最終的變化,

是“仙”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