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可憐

苗雅韻第一次見張覺文是在14歲那年,自此他便成了她的親人,她的家人。

猶記得那時的張覺文瘦瘦小小的,才到她的肩膀。手裏死死捏著個全家福的照片,黑白的。連睡覺時都不肯鬆手。

那一年張覺文11歲。苗雅韻不知道為什麽就心疼他心疼的厲害,對他比對自己的親弟弟都要好。

後來,她跟大姐輟學了,因為家裏供不起四個孩子讀書。為了他,她心甘情願。即使她的成績也很好,連老師都可惜。

隻是大姐卻跟家裏大吵一架,當著張覺文的麵指著他罵,“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我沒書讀,你要是跟你爸媽一起死掉就好了。”

等待大姐的是爸爸狠狠的一巴掌,大姐哭著跑出了家裏,自此再也沒有回家,大概心裏帶著恨吧。即使她每年依舊會偷偷的寄錢給母親,但是卻真的再也沒有回過家。

大姐的個性剛烈,她不同,她家裏的老二,最受人忽視的一個位置。張覺文被大姐罵了之後,紅著眼睛跑了出去,苗雅韻跟著追了出去,在池塘邊的柳樹下找到張覺文時,他的背一抽一抽的,看的她心裏難受的厲害。

他一個外人即使拚勁了全力想要融入苗家,即使苗家對他很好很好,但是到底苗父苗母不是他的親生父母,替代不了他內心的空缺。

她站在張覺文的身後,輕聲保證,“阿文,我以後賺錢讓你讀書。”

張覺文轉身抱住了她,哽咽著跟她保證,“雅韻姐,以後長大了我娶你。”

那年她16歲,他13歲。什麽都不懂的年紀。

為了一句承諾,苗雅韻隻身去了市裏打工,初入社會,雖然有老鄉帶著,但是被欺負是少不了的,堅持不下來的時候就咬著牙躲在廁所裏哭,然後想著坐在課堂裏的張覺文。

然後就擦幹眼淚繼續幹活,上天不會虧待任何一個肯努力的人。她幹活從來實在,髒活累活搶著幹,學東西又快。很快成了一般姐妹的頭。

原本以為日子會好過了些,但是父親幹活時從腳手架上摔了下來,雖然命保住了,但是脊椎斷裂,往後能不能站起來都兩說,更別提幹活賺錢了。

家裏的重擔便落到她的肩上,打電話給大姐時,大姐隻冷冷的給了一句,“我隻管我自己的親弟弟,其他人的死活我可不管。”

苗雅韻一個人哭了很久很久,然後求了老板,讓她隻上白班,晚上她又去做了兼職,在一家餐館當服務員。

那時張覺文上的高中,正是最重要的時候,她每周都給他寫信,給他寄生活費。卻從來不去見他,即使他們在一座城市。

實在受不了的時候,感覺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她就偷偷的跑到張覺文的學校,悄悄的看她一眼。

似乎男孩子這個時間段長的都飛快,張覺文已經比她高了大半個頭,課間跟同學在球場裏打籃球。

那樣的他,真的是這世上最好看的風景。也是她堅持下去的養分。

過年的時候,因為有加班費,苗雅韻就選擇不回家。大年三十的晚上,她守著空無一人的宿舍,偷偷的抹眼淚。

張覺文站在窗口對她笑,“雅韻姐,我來陪你過年。”

跟著從懷裏掏出一個飯盒,老舊的灰色飯盒,打開的時候裏麵是冒著熱氣的餃子。

苗雅韻小口的吃著,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落,怎麽止也止不住。

張覺文摟過她的肩,“雅韻姐,等我考上了大學,我就去兼職,這樣你就不用打兩份工這麽辛苦了。等我大學畢業後,我就娶你。”

看著張覺文清亮的眼睛,他何時長成了一個帥哥?

那一夜,她偎依在他的懷裏,“以後你會遇到更好的女生,你會嫌棄我嗎?”

張覺文將她摟的更緊些,“沒有你,就沒有現在的我,我張覺文發誓,如果有一天我負了苗雅韻,就讓我不得好死。”

兩情相悅時的誓言,如同一股暖暖的春風吹過,帶著花香帶著和煦的氣息,甜甜的如同山間的泉水。

“我永遠永遠不會怪你的!”苗雅韻將頭埋在他的懷裏低聲說著。

張覺文不負眾望考上了大學,超出一本線好幾十分。苗雅韻捧著通知書,哭成了淚人。她比他還要激動。

張覺文放棄了去外地的機會,在當地選了個不錯的一本院校,他說,這樣可以離你近點。

可是漸漸的,張覺文就很少來主動找她了。聽廠子裏姐妹們說,大學的課程沒有那麽緊,於是她惴惴不安的到他學校門口去等他。

她遠遠的瞧見一個穿著時尚的女孩跟他在說笑,女孩看他的眼睛裏有光,別樣的光彩。

張覺文出來見她了,態度有些不好,“雅韻姐,以後有事我會去找你的,沒事你就別來了,自己多注意休息休息。”

苗雅韻還沒來得及張口,張覺文就跟一股風似的跑回去了。看著他和另外的女人並肩走在林蔭的小道裏。一顆心瞬間就跟落地的水晶一般,碎了一地。

她與他到底是有了距離,有了跨不過的鴻溝。

也罷,她想隻要他過的好。她自己無所謂的。

於是收拾了心情繼續上班,她的家裏需要錢,她的張覺文也需要錢。照例每個月的工資分做兩份,一份給家裏,一份給張覺文。

有一天下班後,才出了車間她就見到張覺文捧著一束花衝著她笑的燦爛。

“晚上我帶你去吃大餐!”

苗雅韻捧著花在眾姐妹們的起哄聲裏紅著臉任由張覺文拉著出去了。

“你有這份心就行了,不用這麽破費,等將來你賺錢了,再買也不遲。”

張覺文帶著她去一家西餐廳,她哪裏會用洋人的刀叉,張覺文很貼心的為她把牛排切好,教她怎麽用刀叉以及餐桌上的禮儀。

苗雅韻有些無地自容,這頓飯吃的很不自在。或許是喝了酒的緣故,出了西餐廳之後,微風吹在臉上涼涼的很舒服,她說著醉話,“阿文,隻要你幸福就好……”

什麽樣的酒盡然這樣的烈?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苗雅韻發現自己不能動了,這裏似乎是一處爛尾樓,她聞到了水泥砂漿的味道,垂眸往下看,她的下半身被固定住了,固定在水泥裏。

有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彎腰在忙活著。她的嘴巴被布條塞住,隻能發出低低的嗚咽聲。

她看著他親手將水泥糊在自己的身上,從小腹,到胸,到脖子,到嘴巴,到眼睛……

她從害怕,到認命,從淚流不止到雙眼無神,她死死的看著他,死死的,像是要把他的樣貌刻進骨子裏,一起帶到地獄。

無盡的黑暗,絕望的呼吸,漸漸停止的心跳……

她在心裏發了個毒咒,要與他同歸於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