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界無日月,但光線的明暗程度卻也會隨著時間變更而有所改變。

這天清晨,貞德做完慣例的禱告從英雄聖所的那間教堂裏走出來,就見到不遠處的獵手大廳前,溫德正在來來回回地走個不停。一副相當緊張的模樣,倒讓少女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

“還在擔心嗎?不是早都告訴過你了嘛,自我覺醒這樣的事情是不會有差池的。”

她笑著走了過去,以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親昵姿勢勾住了溫德的手臂。溫德順勢轉過頭來,臉上卻全都是苦笑,“這些我當然知道,可是這也由不了我自己啊。重新出現在我麵前的女獵手到底是個什麽樣的性子,對我到底是好還是壞……這些想法別提有多亂了!更別說,今天都已經是她昏睡的第七天——這樣的長度,不是你跟蓬蓬他們都有些驚訝嗎?!”

溫德如今的表現,倒是與初嚐戀愛滋味的青澀少年沒什麽兩樣。雖然使魔中誕生仲魔與戀愛完全是兩碼事情,可它們卻又著不少的共同之處。

恩……

比如說,在女獵手陷入到自我覺醒所帶來的沉睡的第二天。蓬蓬族人中的那隻被寄予厚望的年輕薩滿也非常巧合的,以同樣的原因陷入到了沉睡當中。並在曆時八個多小時後,再次轉醒。

它因此而完成了由普通到異變的整個過程,擁有了完整的自我,以及獨立思考的能力。它自稱自己為“古科羅可”。雖是在族長蓬蓬麵前顯得異常的恭順,可實際上沒過多久,就又把真實的自我展露了出來。

卻是個相當頑皮的性子!

不過幾個小時的時間,就把野豬人的部族,連帶著囂群折騰的天翻地覆的。

隻讓大家對此都很哭笑不得,而在蓬蓬揪著那家夥脖頸上的鬢毛把它弄回去的時候,古科羅可還振振有詞的抗議著,“我這不是想多了解一些情況嗎,哼?”

也正是親身經曆那些遭遇,原本就在暗中緊張的溫德,不由地愈發的患得患失起來。就像他現在對貞德所說的那樣,擁有了自我的女獵手到底會有怎麽樣的心性,對溫德是什麽樣的態度……

這些不是他想不想,就可以不想的。

一般而言,從使魔進化出來的仲魔,相比於召喚師遇見的那些已經成長好的仲魔,在忠誠方麵是有不小的優勢的。畢竟,自我誕生前那些苛刻前提條件,注定了使魔在成長為仲魔前,就曾與召喚師並肩作戰過很長的一段時日。所以彼此會更加了解,也會更加認同。

當然,特例總也是有的。

對於這點,程曦想必會很認同。

別看溫德年齡不是很大,但做事卻也一向穩健。從她擔任助理這一職務,來到西安之後,也慢慢發覺到了溫德確實是如淩飛、魏野所保證的那樣,是個很適合擔任守護者的人選。既有正義感,責任心也同樣很重,而且更加難得可貴的是,那種既不會妄自菲薄,也不會狂妄自大,對自己清楚的認知。

所以在這些天的接觸下來,女子之前那些不必要的擔心也慢慢放了下來。

——直到這次女獵手出現了這樣的變故。

溫德這幾天裏的緊張失措表現被程曦看在眼裏,雖是暗自裏也忍不住發出了“終於像個同齡人”的感概。可說實話,有時候也是覺得有些煩不勝煩的。

“溫德,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像是,表白得不到回應的小男孩啊。”她也曾這樣打趣過,換來的卻是溫德一本正經的回答:“不,我倒覺得我現在很像是那些等在產房門前的準爸爸。那種是男是女的患得患失,還有結果完全由不得自己的無助感……實在很讓人難受啊!”

反正溫德的焦躁讓程曦也多了許多本來沒有的工作。比如說,在百忙中還得為溫德整理與使魔進化到仲魔的相關資料。

——超過九成九以上的召喚師,都在使魔擁有自我之後,順利地讓他們成為了自己的仲魔。

可這樣的概率也沒能讓溫德放下心來。

……

有些無語的望了溫德一眼,程曦終於忍不住問道:“你到底還在擔心啊?”

“唔……不是還有百分之一的情況沒有成功嗎?”

“可你也不看看那是什麽情況?那些召喚師大多都是如同淩飛、魏野先生的技能型召喚師,使魔存在的意義就是盾牌,就是在必要時刻可以放棄的棋子!那些仲魔的誕生本就是意外,而因為自身同類的遭遇而對召喚師不甚認同,也在情理之中啊。”原本很精明能幹的女子如今也顯得有些抓狂,“那些情況完全無法和你的處境相提並論,與你一直並肩作戰的女獵手會不認同你……這樣可能幾乎是沒有的啊!”

“可也不是絕對,不是嗎?”

如果當時的情形被攝錄下來,溫德那時臉上的表情一定不會被日後所承認的。不過他當時卻是很認真的……是這樣想的。

所以程曦的無語就很容易理解了,“這樣擔心是不必要的!連那位聖女能夠認同你的作為,而成為了你的使魔……眼下,你居然會為一個遠比她遜色的許多的部下在這樣患得患失……”

“貞德的情況不一樣啊。在她成為我的同伴之前,我就和她相處過一段時間,我知道她的性格,我認同她的想法以及出事準則。所以成為同伴不過是件水到渠成的時間,怎麽能和女獵手比較呢?到現在……我甚至連她的性格都不了解呢。如果萬一真的對我有意見,該怎麽辦呢……”

“……”程曦長長地歎了口氣,認命的在溫德肩膀上拍了拍,“我現在發現你的比喻卻是很精準了……”

“恩……?”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的表現有的名詞……就叫做產前焦慮症……”

……

溫德的表現確實與程曦所說的那個症狀相當的接近,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可結果卻遲遲沒有出現,而有著進一步加深的征兆。

如果不是靈界幾乎無法破壞,少女都懷疑溫德能在獵手大廳前踩出一條水渠來。為了讓他分心,貞德輕輕問道:“這麽說來,你是想讓她成為自己的仲魔了?”

“恩!”溫德重重地點了點頭,倒也因為少女的詢問而逐漸冷靜了下來。至少,他的腦子不再焦躁能夠多想一些事情了,所以回過頭看了貞德一會兒後,輕輕地說了一聲,“抱歉……”

如果光從理論出發,一位召喚師所能夠簽訂契約的仲魔人數是無限的。

不過實際上根本不可能達到這樣的程度,因為仲魔呐,一般而言可都不是裏世界的活雷鋒。

一位惡魔能夠成為召喚師的同伴,原因往往是多種多樣的。心性相合,互相吸引是一個方麵。但更多還是交易,利益上麵的交換。仲魔為召喚師作戰,相應的,召喚師也會支付它們必要的代價。那種類同樣不少,不過一般情況裏就指得是魔力了。

這是召喚師與仲魔關係間的常態,溫德自然也不會例外。

雖然說,在他所簽約的四位仲魔裏,雷丁與萊恩的情況有些特殊。前者魔法騎士一心要為族人複仇,為了能夠擊敗南方那個帝國,他願意忍辱負重的在契約、交易上吃一些虧,而不需要溫德支付太多的魔力;後者那個吸血鬼,更是戰俘。在溫德壓根沒有打算使用,隻等著有人看中就打包送走的前提下,自然也不可能得到魔力的支付。

可橘紅汽水與貞德,卻是實打實的每天都能夠從溫德這裏得到一定量的魔力以作報酬。

其中橘紅汽水每天一百點魔力,這數額說起來不多,可卻是汽車人目前所能夠吸納的極限。它因此不斷高速成長著,至此每一次可能的能力獲取時刻,溫德還會給予足夠的魔力幫助。

其次的貞德則更是了不得,身為高階的存在,她每日對魔力需求量可不是橘紅汽水所能夠相提並論的。溫德幾乎每天都要給她八百到一千多的魔力讓她吸納以提升實力,可溫德卻也知道……這遠遠還沒有到達少女所能夠達到的極限……

而要真讓女獵手成為仲魔的話,貞德每天所得到的魔力無疑將會更少一些。因為女獵手將要得到份額的,幾乎注定了是要從少女這邊移去的。

而類似這樣的情況,正是局限召喚師仲魔數量最為根本的那個原因。

畢竟,魔力是裏世界的基礎,也是惡魔們提升實力最為主要的一個途徑。所以就算是在正直、善良的惡魔,也不會對自己應得的那份利益輕言放棄。

或許……也唯有貞德會有所不同。

因為她與溫德之間緹絆,本就比表麵的利益要深厚許多。

所以聽見溫德的道歉,少女反倒微微笑了起來,拍著他的手安慰道,“你不必多想。這樣已經很好了,比起旅居來,現在的處境已經讓我感到很滿足了呢……”

隻是這樣的話未免顯得有些笨拙。溫德非但沒有因此而好過,反倒更覺的有些內疚。他正要在說些什麽,靜寂多時的獵手大廳,忽然又一陣腳步聲響了起來。

“難道是……”

貞德一下子跳了起來,向前跑了幾步沒有聽到動靜,回過頭來,衝著溫德笑顏如花的叫道,“你還在那裏幹什麽?難道不想看看我們新的同伴嗎?!”

溫德一怔,連忙趕上。他與少女聯袂走上台階,剛剛進入獵手大廳的大門,就見六位女獵手接踵從二樓上走了起來。最前為首的那個,不是昏迷了足足七天的那位女獵手又會是誰?

溫德仔細打量,似乎覺得她有些不同,可具體卻又說不上來。看著女獵手越走越近,人又因為緊張而有些手足無措起來,相當難看地結巴著說了聲,“你……好……”

那位女獵手已經在他麵前拜倒下去,“主人!”

溫德頓時長長的出了口氣,又連忙將她扶了起來。再上下打量著,有點忐忑的問道,“這樣……恩……你有自己的名字了嗎?”

和溫德的緊張不同,剛剛完成自我轉變的女獵手,一如既往的沉穩異常。她點了點頭,答道:“是的,主人。艾露恩女神親自賜名於我,我叫做‘露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