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宛若蝗蟲一般密密麻麻的感染者,紀簡忍住了頭皮發麻的感覺,十分冷靜分析了一下當前的處境。

“開車是衝不過去了,我們這裏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太多,也不能突圍,隻能原地等救援了。”

外麵的感染者一個個都喪失人性,被零號病毒激發了異能,一人能幹翻一頭牛,不到萬不得已,不能直接和他們硬剛。

裴信的右手摸到腰間的槍,他嚴肅看著慢慢爬上窗前玻璃的宛如蛛網的裂縫,心下暗沉。

“不行,不能等,這群感染者是有組織的。等我們四麵八方都被包圍,那太被動,就算是直升機也無法救援了。”

紀簡皺眉,用手摸了一下那塊岌岌可危的玻璃,“這車的性能不太行,不抗砸。我們根本打不過他們,跑也不一定跑得過,怎麽辦?”

“我給你們打出一個缺口,你們衝出去。”他冷聲道,鎮定地打開車窗,飛快伸出右手對著外麵的感染者開槍。

砰砰砰!

一連串的血花綻放在最近的幾個感染者的胸膛之上,他們先是一愣,而後倒地,身體詭異地開始抽搐,很快又不再動彈,徹徹底底失去了他們被零號病毒控製的心跳。

紀簡複雜地看了一眼決絕的裴信,她對著後麵的大巴喊道:“快把ARK抑製酶拿在手裏,這是唯一能夠保命的東西,我們準備衝出去!”

成千上萬的感染者被槍聲吸引了過來,他們喉嚨深處發出低沉的嘶吼聲,一陣陣氣浪蔓延過螻蟻小的兩輛不堪一擊的車子。

十九個白色的身影從兩輛車子上移動下來,在裴信的火力壓製和ARK抑製酶的噴灑下,暫時沒有人敢靠近他們。

大林喘著粗氣,扛著像是農藥箱子的ARK抑製酶,緊張地看著周圍虎視眈眈的感染者——有的進化出四肢虎爪,有的長著大象的鼻子,他煩躁嘀咕了一句:“怎麽這麽倒黴啊,這算什麽,獸潮?”

“就算他們中有的人異化得有點像野獸,大家都是同胞,也別那麽說,撐死了算是人潮吧。”甘一隔著防護服緊緊捏著手裏的噴劑,在緊要的關頭還忍不住和大林吵嘴。

五秀細心地和其他實驗員叮囑,“小心你們的呼吸器,不要被他們的血液沾到了,不然有通過呼吸道感染零號病毒的風險。”

“如果有人進化出這種異能的話,就算沒有挨到他們的血,那我們也完蛋了。”陸飛白苦中作樂笑了笑。

突然,一隻黑影從陸飛白的餘光中劃過,他眯起眼,抬頭透過透明的頭罩看向天空,眼睛被剛剛升起的朝霞照射到,待瞧清那黑影是什麽東西時,他神色猛地一變。

“有個鳥人!”陸飛白大喊著。

可他喊得還是太晚了,一隻長著黑色翅膀的鳥人宛若閃電俯衝下來,一爪子抓住了一個嬌小的女實驗員。

大家慌亂地朝他射ARK抑製酶,都被他靈活躲了過去,他陰邪喋喋笑著,輕而易舉飛離了人群,帶著他的戰利品,洋洋得意在天空飛了幾圈。

空中回**著那個女實驗員惶恐的哭喊聲,淒慘不已。

裴信抬起手裏的槍,對準鳥人,準備射擊。

陸飛白又急又慌,忙道:“會打到莊雲的,你——”

紀簡一把拉住他,厲聲:“安靜!”

她靜靜看著裴信,看著裴信穩重如山的右手,看著他淩厲的眼神和額頭上滑落的汗水。

砰!

一陣看不見的硝煙味兒從槍膛裏傳了出來,紀簡握緊了拳頭,看著隨著鳥人一起落入感染者人群的莊雲。

她一把拿起大林手裏的ARK抑製酶大型噴霧器,任由其噴滿自己的防護服,極其快速道:“你們在這裏等我。”

陸飛白和蔣京小胡知道她感染者的身份,是唯一一個不怕被感染的人了。

但,她怎麽可能從那群喪失人性的家夥手中搶過莊雲。

一邊是莊雲的性命,一邊是紀簡的生命,大家一致沉默了。

裴信低聲道:“我給你開路,你隻管往前衝!”

陸飛白也一把奪過大林的噴霧箱,對其餘人道:“你們先在這裏待著,不準走出ARK抑製酶的安全圈子。紀師姐,我也給你開路!”

大家紛紛做好自己的分工。

看到莊雲重重跌落地上後,拚命爬起來,在感染人群裏狼狽地跑著,紀簡直直向她跑了過去。

郊區清新的晨風聲在耳邊呼嘯著刮過,點點金光透過雲層照耀在高大破敗的大樓上,破碎的玻璃反射出星星點點破碎的晨曦,映射到紀簡的眼中。

她的眼裏,周圍一圈都在開花,好像地獄裏幽幽綻放的彼岸花,連接著生命和死亡。

血色的血液,飛濺到她透明的頭罩上,她微微側過頭,看著正在飛快換彈夾的裴信,一身的鮮血,再看看一直跟在她身邊的揮灑著ARK抑製酶的陸飛白,也是一身的鮮血。

他們身上的血液沒有罪惡的顏色,相反,兩人都像是淋著金光的戰士。

但凡是陸飛白經過的地方,都會有一片感染者失去異能,現場七竅流血、渾身抽搐,體內零號病毒在慢慢失去活性。

“師姐,抑製酶不多了。”陸飛白擔憂說著。

紀簡聽到後,身形沒有一絲猶豫,繼續向著莊雲跑,同時喊著:“莊雲,過來!”

可被喊的那個人完全回應不了紀簡,莊雲此時此刻被三個感染者壓到了身下,他們三個張著腥盆血口,對著莊雲脖子就要咬下去。

就在莊雲絕望地鬆了一直抗拒的手臂,想要放棄時,三聲連續的槍聲響起,她身上的感染者瞬間被爆頭,血濺了她一身。

她怔怔抬起頭來,看到放槍的那位軍官,即將被感染者偷襲。

裴信隻顧救她,忘記看自己周圍的感染者,他被幾個感染者聯合撲倒在地,槍不小心掉遠了,他被迫與這些擁有強大力量和異能的感染者赤身搏鬥。

紀簡終於跑到莊雲的身邊,把她拉了起來,“趁現在ARK抑製酶還在效用最強的時候,我們原路返回!”

莊雲點點頭,她跟在紀簡身後。

越來越多的感染者倒塌在陸飛白用ARK抑製酶創造出來的路上,很快,一層層肉.體疊成了兩條山區,而後麵後繼不窮的感染者衝過了山丘,踩著同胞的屍體,向他們衝來。

終於,他們四人被重重的感染者包圍住了。

裴信臉色十分蒼白,聲音微微顫抖,“ARK抑製酶呢,怎麽不噴了?”

透明頭罩下陸飛白的臉麵如死灰,他咬牙又按壓了幾次手裏的噴霧器,四人聽到幾聲絕望的“噗噗”聲。

“沒了,沒有了。”陸飛白搖搖頭,他迷茫地轉了幾圈,看著那些越來越近的黃眼睛,手忍不住開始顫抖。

“都怪我,都怪我!”莊雲自責流淚。

紀簡拍拍她的肩膀,沉靜道:“是我們太大意了,不怪你。”

“不!不!”莊雲瘋狂搖頭,她紅著眼眶,嗚咽道:“紀指導,你們不該來救我的。我……我摸到了感染者的血,我就快死了。”

紀簡神情微頓,她順著莊雲指著的方向,看到了她防護服呼吸器的部分,裏麵浸滿了鮮血,看來已經溢進去了。

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隻是一兩秒,紀簡飛快道:“沒事的,隻是感染而已,感染不一定就會死亡。”

她冷靜地望向裴信,“你的槍呢?”

裴信蒼白無力搖了搖頭,他垂下眼睛,“剛剛弄丟了。”

紀簡用手狠狠拍像自己的腦袋,這不是所有的攻擊性武器都沒有了嘛。

“嗯?你們在找這個?”

一聲清脆又魅惑的聲音無端響起,感染者都停下了攻擊的步伐,自發讓了一條路出來。

清晨的霞光中,一個長著毛茸茸的狐狸耳朵的男人,踩著地上濕漉漉的鮮血,從感染者中走了出來,他手裏自在地轉著一把手.槍。

施慕歪著腦袋,肆意地笑著,看到被包圍的人時,卻愣住了,收起了自己邪氣的笑容。

“你居然回來了?”他若有所思,上下打量了一番陸飛白。

陸飛白嚇壞了,卻還是站了出來,擋在其餘三人麵前,上嘴皮和下嘴皮因害怕而哆嗦,“你……是你控製著他們?”

陸飛白剛剛勇敢殺了那麽多感染者,麵對感染者,並不會那麽害怕的,如今麵對這個狐狸男人卻那麽恐懼,難道他倆之間認識?

紀簡感到有些奇怪,她探出個頭,盯著來者不善的狐狸男人。

施慕注意到她的視線,意味不明笑了笑,“你就是紀實驗員?比直播的時候更好看,怪不得他——”

他的話戛然而止,似乎不想繼續說下去。

他居然認識她?紀簡皺眉,聽裴信說這群感染者是一個組織,而剛剛這個狐狸男人一出現時,她就感覺到一股不太舒服的威壓,想必他的異能是威壓,那這個組織怕也是他來統治的。

施慕慢慢走近,看著護著紀簡越來越緊張的陸飛白,感覺到有點新奇,突然,他道:“生命基地被炸那天,你是給紀實驗員打的電話?”

陸飛白如臨大敵,舉著早已空空如也的噴霧器,警惕地看著他,沒有回答。

施慕自顧自點點頭,輕笑,“有趣,確實有趣,紀實驗員魅力確實很大。”

“你的目的是什麽?吃了我們?”紀簡撥開陸飛白,直麵施慕,鎮定問。

他嗬地一聲,眯起眼睛,把手上一直甩著的槍隨手丟給裴信,似乎一點也不害怕裴信開槍。

然後神色淡淡看了一圈噤聲不語的黃眼睛們。

“我讓你們出來進食,可不是讓你們出來殺人。怎麽,腐爛的屍體不好吃,要吃點活人才得勁兒?”

施慕伸出手來,直接把距離最近的黃眼睛給抓了過來,當著他們四人的麵,一邊笑著,一邊把那黃眼睛用威壓壓成了肉泥。

那黃眼睛甚至連一聲痛苦的呼喊聲都沒有發出來,就一命嗚呼了。

場上一片寂靜,其餘的感染者害怕地抖腿。

“我,施慕,給紀實驗員賠罪了。”

他隨便擦了擦濺到臉上的血泥,然後把手上的血泥輕輕蹭在另一個黃眼睛的衣服上,那雙恣意的狐狸眼睛因為血色更顯得妖媚。

“一時之間,沒有看好他們,也確實忘記了,今兒紀實驗員要來臨川,是我的錯。”

施慕勾起一邊的嘴角,讓了一條路,“請吧,是去東邊的和平區吧。”

紀簡越發好奇這個人怎麽了解她了解得那麽多,不過這個時候不是好奇的時候,她快速地拉著剩下三人,往大巴車的方向走。

陸飛白猶豫片刻,移開了盯著施慕的目光,追上紀簡的步伐。

一路上,那些黃眼睛雖然還是呲牙咧嘴的,但總算是停歇了要攻擊他們的心思。

遠處傳來了直升機扇葉高速旋轉的聲音,紀簡心中的石頭猛地放下,卻聽到了無數的槍聲。

“支援來了。”裴信苦笑,雖然支援是盡了最快的速度來了,但還是太晚了。

紀簡轉頭,看向立於眾多感染者中心的狐狸男人。

他一點也不害怕,笑眯眯看著紀簡,還擺了擺手。

就在紀簡奇怪為何他一點也不害怕頭頂的子彈時,那些子彈無端地停在空中,擺脫了地心引力和槍膛給的加速度,像是被人施了神秘的魔法。

一直鎮定的她猛地瞪大了眼睛,微微失神。

所有的黃眼睛作鳥獸散,也就一個眨眼的工夫,子彈覆蓋的範圍內感染者全部逃散。

而狐狸男人上了一輛所有車窗都是防偷窺玻璃的車,車子很快開走,天上的子彈像是雨,滴滴答答掉落。

雨滴一點點打到地上,每一顆子彈都像是打到紀簡的心上。

滴答。

滴答。

心髒,撲通撲通,不受控製,突然跳得飛快。

她柔和的眼尾有點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