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化?”池野呢喃,他抬起頭看向一臉猙獰的調酒師因為繩索的束縛痛苦嘶鳴。

終於是不忍心,別過頭去,望向長安,“什麽意思?為什麽說零號病毒在進化?”

“羊肉。他剛剛把那碗人肉湯端進來的時候,說是一碗羊肉。我剛剛去廚房看了一眼,那確確實實是羊的骨架與皮毛,完全看不出一絲人的影子。零號病毒的異化能力,已經超乎了我們以前的認知。”

長安不急不緩說著,天光昏暗,他幽深的眼裏閃爍了一些旁人說不出的光彩。

似乎是在黑夜裏待得久了,濃黑掩蓋住了唯一的天光,他很難再去尋找出一個更好的法子去撥開黑暗,尋找光芒。

“羊肉……據我所知,目前我並未見過異化成羊的感染者,而且就算有,也會受我的控製。”施慕伸出了手,釋放出自己的異能。

他臉上的憐憫一閃而過,地上一直掙紮的調酒師在他的控製下,漸漸平息下自己的狂躁,很快變得平靜下來。

乖乖坐在地上,麵容平和,像是一個普通人。

隻是大腦,已經被零號病毒占領;隻是意識,再也不會恢複到從前。

無論是善良地開解紀簡,還是貼心幫施慕搬卸,以前的那個靈魂,再難重現了。

有人從天堂而來,卻找不到地獄的路去往何方。

“施慕,那確實是人肉。”長安音色淡淡,隻是目光落到調酒師身上時,突然停滯了動作。

許久許久,長安忽地垂下了頭,半跪下來,把調酒師嘴角髒兮兮的灰溫柔地擦幹淨。

長安闔眸,輕歎口氣,“把他帶走吧,他平日裏和你走得挺近的,我相信你不會讓那些黃眼睛欺負他的。”

大殿裏靜得可以聽到針落地的聲音,似乎在此時此刻,兩方互相戒備的人因為調酒師的異變發生了一些心理上的變化,他們放下了以往的偏見,坦誠相待。

看著調酒師無神的眼珠子,施慕點點頭,“首領,我會在最近幾天對臨川進行排查的,也許真的是我漏掉了什麽細節,如果真的有異化程度如此之高已經完全不屬於人類範疇的東西,我會直接殺死的。”

長安點頭,撐起疲倦的身子,“最近,我越發覺得,有人在盯著我們看。”

那隻神秘的黑山羊,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送入景區的,誰也不清楚。

可長安深切明白著,景區裏住的那麽多感染者,是全世界頭疼的難題。

或許,所有感染了零號病毒的人就該像雨水一樣,消失於池塘中,消失於大海裏,消失於了無痕跡的地方,那麽這個世界才真正立於不危之地。

針對於一個偌大的人類群體來說,單個生命真的是太過渺小,無辜者的死亡,也隻是在龐然大物麵前做著猴戲一般的徒勞姿態。

長安真的覺得這些日子以來,自己撐得很疲憊,他放了太多的血試圖救治預穩者和危險者,多虧了他的異能,放再多的血唯一的害處隻是要多睡一會兒而已。

他用自己的血液將穩定者維持在一個可觀的數目,可要是隨著感染者的增多,他也要無能為力了。

不過,當斜陽透過古樸的大門,照到調酒師懵懂的臉上,映射出一片金黃色的頭發時,長安勾起嘴角,挑起一向驕傲的眉頭。

“盯就盯吧,想要和我作對,那我就讓他自討苦吃!”他鼻尖冷哼一聲,眼底冰雪連天。

*

最近幾天,知樂公司的實驗員發現他們的紀指導依然是一副沉穩冷靜的模樣,但一些小細節裏能察覺出她的情緒變得比較高昂,終於不像是前半年那般低落。

比如,她會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到周圍的雜碎事情上麵,以前不愛插入他們之間聊天,如今也願意說上幾句;對自己的實驗體樂樂,那更是無微不至去照顧,閑著沒事兒和樂樂談談心。

樂樂如今所有的藥劑都由她當天親自配出來,自己再去親自打,從不假手於人,幾個療程過去,樂樂的漸凍症症狀已經完全消失了。

今天是最後一次徹查,紀簡依然一絲不苟地給樂樂測量生命體征,說實話最近幾天她的心高高地掛著,深怕樂樂和當年的長安一樣出了什麽毛病。

有了長安的前車之鑒,連樂樂的房間密碼,最近她也換了,隻告訴護工一個人。她按了密碼進去後,瞧見病**的女孩乖巧躺著看書。

十六歲的女孩子,因為漸凍症的原因,運動神經元比常人弱很多,雖然經曆了紀簡的實驗已經恢複了過來,但想要她的身形從瘦削變成常人,怕還是要回家去胡吃海塞幾年外加好好鍛煉才能辦到。

“紀姐姐,下午好。”樂樂怯生生笑了笑,她揚起消瘦的下巴,眼裏有神。

聽著她雀躍的嗓音,紀簡態度柔和道:“中飯有沒有好好吃?今天感覺怎麽樣?”

“很好呀,我很期待今天的檢驗結果,媽媽說今晚做了好吃的飯菜在家裏等我。”樂樂歪著腦袋,任憑紀簡拿了一些儀器在她身上動作。

紀簡測好之後,記錄了一下,認真對比後發現那些數據和常人無異。

她嘴角高高勾起,眼裏的笑容能融化冰雪,她道:“你痊愈了,收拾一下,回家吧。”

樂樂笑得很開心,直接和她抱在了一塊兒。

一段辛苦的旅行到這裏戛然而止,接下來是樂樂的美好人生。

當然,紀簡又叮囑了她一些每個月都要接受後續的檢測等問題。

把樂樂送走之後,知樂公司開了一個小小的慶功宴給紀簡——為了第一個漸凍症患者的成功痊愈。

“要我說,咱幾個裏研究進度最快的就是紀指導了,別看我腦癌實驗組裏一口氣招實驗體招了十幾個,除了李浩快要成功了,其他的人都還遙遙無期呢。可李浩……”大林歎口氣,馬上又打了一下自己的嘴,“這大好的日子,說這些幹嘛。”

甘一道:“不然呢,紀指導那是不打無準備之仗,她研究漸凍症都研究十幾年了,再看看你,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你實驗組裏的那群實驗體沒被你搞出來的那些藥劑搞死,真的是福大命大。”

“我真的會謝謝他們,感謝活著。”大林笑嘻嘻回。

話雖然是這樣說,但是知樂公司的實驗員都有自己的職業操守,哪怕嘴頭上會開玩笑說自己實驗不用功,但實際上,一個比一個認真。

陸飛白坐在沙發上,紀簡的旁邊。

他看著紀簡心不在焉的樣子,給她拿了一杯雞尾酒,聲線柔和,“紀師姐,樂樂出去了不應該是件開心的事情嗎?怎麽愁眉苦臉的呢?”

“我在考慮第三批招多少誌願者進實驗組,如果要寫相應的論文的話,我需要足夠的數據去支撐我的實驗成果。現在還有一個讓我頭疼的問題,明天有個研討會,逃不掉的那種。”

紀簡搖著手裏的雞尾酒,淺淺抿了一嘴,垂眸片刻,又問:“有沒有烈焰吻玫瑰?”

“嗯?那是什麽?”

“一種酒的名字,沒什麽。”無端的,想起了在長安身邊的日子,紀簡笑笑,搖頭。

“師姐你已經有成功的經驗了,想要招實驗體的話,自然會有很多人願意進組,知樂公司如今的融資也足以支撐你去完成你從小的夢想。至於研討會——”

陸飛白靠近她一些,把她頭頂橘黃色的燈光遮住了大半。

不喜歡與旁人距離這麽近的紀簡不著痕跡皺了皺眉,她偏過頭去,好奇打量一眼陸飛白,“你也知道?”

陸飛白嘿嘿笑了起來,圓圓的鼻子在燈光下閃爍著可愛的光澤,“我從老師那裏聽說了一點。”

他的眼睛如同橘貓一樣眯了起來,調皮眨眨眼,“別擔心,老師會幫你說話的。”

片刻,躊躇一下,他貼近紀簡輕聲道:“我沒有把你已經感染的事情說出去,連老師我都沒有告訴他,所以對那些問題你完全可以避而不答的。”

心,咯噔跳了一下,紀簡抬頭,愣愣看著陸飛白。

他怎麽知道自己感染了?

這些日子,哪怕是大夏天她也穿著長袖,她一直把手腕上的黑線遮得嚴嚴實實的,沒有任何人會發現她已經感染了的事情。

陸飛白是怎麽知道的?

像是猜到了紀簡的疑惑,陸飛白拍了拍她的腦袋,笑得人畜無害,“生命基地爆炸那天,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注意到你的手腕了。”

一股冷汗冒出來,紀簡盯著他,不敢鬆懈,“你為何不告訴別人?”

陸飛白垂下腦袋,神情低落,“因為,會被抓去研究,或者槍斃。”

“也因為,我相信紀師姐,相信你對感染者的看法。有時候,他們隻是一個被感染上的倒黴蛋罷了,哪怕有些黃眼睛的家夥,也不一定是一個非要吃人的怪物。”

“那次去時光清吧的時候,我注意到那裏的人幾乎每個人都帶著皮質手套,連後廚洗碗的人也帶了一雙不合時宜的手套,每個人都在掩蓋。我去查了一下,他們在那一片生活了好幾個月,在零號病毒擴散開之前,東城區並未有過感染的事情傳出了。”

“這完全符合了穩定者的特性,零號病毒在體內休眠,不易傳播。紀師姐,你現在就在這個階段。”

他特別認真看著紀簡,聲音極小,隻有紀簡一人可以聽到。

“我才不會告訴別人呢,他們算什麽,他們所有人加在一起的研究,還沒有紀師姐厲害呢!”

瘋狂到像是迷弟的發言,哪怕是紀簡可能會給他帶來危險,他也全心全意相信她,這讓紀簡稍微鬆了口氣。

她輕聲回了句:“謝謝。”

陸飛白眼睛一下子亮晶晶起來,有些灼熱,紀簡懷疑裏麵藏了幾顆小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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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紀簡就打算去臨川了,快見麵啦

(見麵了,長安還帶傷病弱怎麽辦?當然是強取豪奪(bushi),當然是她追,他逃,他倆都插翅難逃啦do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