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羅青長得也不錯,臉頰刀削斧鑿,是冷酷型男那一掛的。

但,紀簡私心以為,在相貌上,羅青完全比不過長安。

長安個子很高,要比羅青高三四厘米,偏偏全身腿占比很大,走起路來,看著全是腿了。

他下巴總是在最得意的時候高高揚起來,瘦削的下頜線便一覽無餘,襯上那舉世無雙的泛著寶石光澤的眼睛,十分耀眼。

這張臉總是能深深占據她的視線。

就像當年在上百個報名的誌願者中,她一眼挑中了他。

茫茫人海,命中注定。

雖然有時候讓人恨得牙癢癢,但,依然能輕而易舉原諒他。

這叫什麽,這叫偉大的實驗員胸懷啊!

紀簡心裏暗笑,長安剛剛躲在門後麵,沒見到羅青,所以才會這麽問。

她清清嗓子,一本正經:“羅青很帥的,不僅帥,還有權有勢,又多金有責任,你大概率是比不上了。”

長安冷哼,撇過臉去,懶洋洋盯著紀簡,“紀醫生,你眼睛不行啊,有空去醫院看看吧。”

“說到醫院,也不知道鍾天現在怎麽樣了?”紀簡沒和他繼續懟,想起被打了一槍的鍾天擔心道。

相比於被軍方保護的鍾天,長安更擔心池野他們是否安全到達七老板給他們安排的地方了。

他看了看微信消息,等到了池野的報平安消息後才鬆了一口氣。

隻是,想起給他報信的是薑定的媽媽,他心底有股不太好的預感。

清吧的員工撤退的時候,薑定的媽媽並不在裏麵。

她既然說了是黃豹向軍方告的密,那她現在一定是在黃豹那邊。

長安發了消息給她,她一直沒有回複。

如今她生死未卜,想到黃豹的殘忍折磨人的手法,長安握緊了手裏的手機。

“我先出去一趟,你在這裏乖乖待著,不要出去。”長安說走就走。

紀簡看著他的背影,皺眉,“乖乖?怎麽那麽像哄小孩子。”

*

經貿大廈自打上次被長安鬧過之後,軍方來檢查了一遍,發現這裏是空的。

黃豹怕被軍方發現,早早下令讓眾人撤離。

後來軍方的注意力全部被散落在各地的感染者吸引,沒有士兵再來守著經貿大廈。

鑒於樓頂實驗室裏還有他們留下的很多東西,黃豹他們大著膽子又回來了。

且壯大了自己的隊伍,很多吃人感染者加入他們的行列。

隻是,當長安找到經貿大廈時,那裏的實驗室已經沒有一個活人了。

長安坐了電梯上去,電梯門一開,就看到了一片屍體宛若山石高高堆積。

濃鬱血腥的味道朝他全身撲來,哪怕他摒住了呼吸,這令人窒息的腐爛氣息也無孔不入,讓人幾欲作嘔。

幾乎是瞬間,那漫不經心的神色就收了起來,他眉頭緊皺,繞過三五個支離破碎的屍體,走近屍山。

所有死亡的人,都是感染者。

無論手腕上是紅線還是黑線,他還看到了幾個臉熟的人,是原先黃豹的實驗員。

個個屍體發白,手腕處有一條深壑口子,幾滴暗紅色的血凝固在手臂上,蜿蜒著像條蛇。

死因皆是失血過多,有人把他們的血全部抽了出來。

單是掃了一眼,他就瞧見了薑定的媽媽。

那個四十多歲的女人雖然已經死亡,但眼睛還死死瞪著前方,裏麵的恨意遲遲沒有消散。沾了血和汗水的頭發緊緊貼在頭皮上,整個人看起來死得很絕望。

長安快速把她從一堆屍體裏麵扒拉出來,不知道想點什麽,頓在原地,很快又反應過來,用手合上她的眼睛。

她為何要來這裏,長安已經猜到了大概。

媽媽當初是因為在經貿大廈做保潔才感染的,還把病毒傳染給丈夫和兒子,一定十分悔恨。如今定定也沒了,支撐著她活下去的信念消失,她唯一想到的就是來找黃豹複仇。

隻是,她怎麽可能會是黃豹的對手呢?哪怕是這樣,她也義無反顧。

最後,默默無聞死去,像個卑微的笑話。

長安注意到那右手裏握著一部手機,居然到死,她都沒有放手。

上午,她還活得好好的,給他傳遞了信息,現在,就已經不會說話了。

顫抖著用她的指紋解開手機,他看到了自己的聊天對話框。

有條還未發出去的消息在聊天框裏,正在被編輯。

【安哥,你們現在逃走了嗎?不要被黃豹抓住,他們現在在進行大屠殺,目的是把血】

把血?

什麽目的,把所有感染者的血抽出來,是什麽目的?

一股悲哀的恨意彌漫在長安的心頭,他不明白,為什麽,為什麽所有想要保護的人都在一個個離開他,為什麽總是有傻.逼要一次次挑戰他的底線。

他站起了身,推翻了實驗室裏的酒精桶,隨手從桌子上點了個打火機扔進去。

小小的打火機挨到酒精,炸裂出更大的火焰,迅速吞滅屍體上的布料。

溫度在升高,站在火光的前麵,他的背影黑得深邃且沉默。

白皙的臉頰上染了跳躍的紅色,火在他的眼底緩慢地舞動。

*

午後,原本晴空萬裏,可烏雲突然聚集到東城區的天空上麵,天色驟然變暗。

一聲轟鳴的直升機飛過天空,很快的,降起了淅淅瀝瀝的春雨。

天氣預報都沒有報道,這場雨實在是來得太意外,街上沒有帶傘的人難免被淋上幾滴才慌亂找到避雨的場所。

有些人不拘小節,直接在雨中閑情漫步,好不瀟灑。

才到了醫院門口,年輕的軍官拉著鍾天下車,兩人也被這雨給淋到了。

“該死,早上看預報明明說沒雨的,那群氣象台的老家夥天天就知道騙人。”年輕軍官摸了摸自己被淋濕的臉頰。

鍾天伸手接住雨滴,嘿嘿直笑,“小時候我們老師說天氣預報都是天氣亂報,每天確定晴雨全看氣象站長心情。”

他忍著腿上的劇痛,跟著年輕軍官進了醫院。

不知道是因為槍傷導致的傷口感染還是淋了雨感冒了,鍾天很快發起了低燒。

旁邊蹺著二郎腿看著他的軍官也發了點燒。

大家都沒有注意到這些小小的細節,雨也很快停止了。

*

長安一出經貿大廈,就聞到了漫天遍野的血液的味道,雖然很淡,但是遍布範圍之廣,讓他不敢置信。

他眸子地震,看著那些流入下水道的雨水。

是稀釋過的血。

顏色很淡,幾乎看不出來,但他十分確定,這是稀釋過的感染者的血。

黃豹那個家夥抽了感染者的血來人工降雨?

一刹那,他覺得這個世界充滿了魔幻。

所有的現實都變成了虛妄,唯有簷下滴落的雨滴在告訴他,他還在一個岌岌可危的現實世界。

瞧見遠處的直升機還沒有飛遠,他死死咬緊了牙,展翅高飛,直接追了上去。

直升機落到了七老板名下的一個停機場。

長安看見了從上麵下來的黃豹。

就那麽一瞬間,他持著利刃撲了過去,帶著綿綿的恨意。

黃豹身邊的幾個小弟替他當了長安的匕首,馬上噴血死了。

血濺到長安的側臉上,沾到了眼皮上,又緩緩從眼皮流了下去。

皮膚白皙勝雪,那血就像是在長安臉上開出了一朵豔麗的玫瑰花,滴滴點點。

染紅了他的一隻眼睛。

一隻鮮紅的,一隻黑墨的,眼睛,靜靜盯著黃豹,把黃豹心裏盯得發毛。

他頭一次見長安在他麵前殺他的手下那麽果決,完全沒有問過他的意見,而且,長安此行目的怕不隻是小弟的性命。

黃豹渾黃的眼珠子轉向那沾了血的刀,渾厚的嗓音中藏了不易察覺的顫抖,“你是為了我向軍方舉報你的事情來的?他們又沒有抓到你們,值得你這麽大動幹戈?”

長安似笑非笑擦了擦刀上麵的血,他陰陰盯著黃豹,巨大的白色翅膀緩慢扇動,地麵卷起了一片灰塵。

旁邊是七老板的別墅,長安不知道“人工降雨”這件事情是不是七老板策劃的。

無論是誰降的雨,他今日都必須要殺了黃豹,打定了這個主意,長安是連七老板的囑托也拋擲腦後了。

他一步一步走近黃豹,“我這樣就叫大動幹戈了?”

突然,他嗤笑出了聲音,“在你們心裏,隻有殺了你們的性命,才是大動幹戈,殺掉普通人的性命,叫做什麽呢?平平無奇的小事情?”

“連自己的實驗員都殺,還殺了我的人,黃豹,我怎麽和你說的?不要惹我,你為什麽就是不聽話呢?”

聲音低低沉沉,彌漫在風裏,活像一個從地獄裏爬出來複仇的惡鬼,又像是拿著判官筆來宣判黃豹罪行的閻王爺。

長安低著頭把刀給擦幹淨了,他還未抬起頭,黃豹就已經攻擊了上來。

都不用看向黃豹,長安隻是腳尖輕輕一點,迅速飛了起來,居高臨下宛若王者,睥睨著腳底下的螻蟻。

他鬆開刀子——手裏唯一的武器。

可刀子卻沒有落到地上,而是漂浮在控製,受他控製,隨意轉動著。

意隨心動,片刻間,刀子化作了白影,穿梭在黃豹周邊。

黃豹異化方向是豹子,身手足夠靈活,十分輕鬆躲開長安的刀子。

“嗬。”一把能躲得過,更多的呢?

長安眸子利落轉向別墅二樓的廚房,他長手一伸,廚房裏的刀具破窗而出,順從飛到他身邊。

有小巧的水果刀,有厚重的砍肉刀,有長條的剔骨刀,各種各樣,足足十幾把,看呆了黃豹。

那些刀漫天旋轉了起來,淩厲的刀光中,黃豹直直跪在地上,“我錯了,長安,不,安哥,我都是聽七——”

砰!一聲槍響。

突然,他再也說不出話了。

腦門上出現了一個深不可測的血洞,黃豹迷茫地眨了下渾黃眼睛,直直倒地。

長安冷冷看向從別墅裏出現的持槍保鏢,和被擁護在最中央的人。

“是你下令讓黃豹抽了感染者的血,人工降雨的?”

口吻冷靜到了極點,他居高臨下看著那個坐在輪椅上慈祥的中年男子。

“是我,也不是我。”七老板抽了口指尖才剛燃起的雪茄,看了眼一望無垠的停機場。

淩冽的狂風刮到這裏,停止了步伐。

霧蒙蒙的草天交際線距離他們很遠,剛剛下過的那一場雨洗清了空氣裏的灰塵,帶來了躲無可躲的病毒。

而東城區,密集的人群與街道裏,必定會有很多人直接的,間接的,接觸到讓他們聞風喪膽的零號病毒。

接下來是傳染,是橫死,是火化爐裏燒得通紅的子彈。

淡淡的煙氣從七老板的嘴裏吹出來,讓他那張看起來像個好人的臉模糊了許多。

長安皺眉,收了翅膀,站到七老板麵前,問:“什麽意思?”

“官方救不了那麽多人,最先放棄的,自然是最無用的那一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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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他們用的是微信,但不是中國,也不是未來的中國(狗頭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