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城今年的冬天似乎來得特別早,人們身上的秋衣還沒來得及換掉,第一場大雪就紛紛揚揚地落了下來。

在冬幕節即將來臨的前一周,西征的軍隊也踏著落雪凱旋而歸。

當百姓擠滿大街小巷歡迎子弟兵回城時,才得知他們並不是去打什麽獸人,而是將一窩活生生的黑龍盡數剿滅!

整個暴風城都幾乎為之而沸騰,人們爭相目睹這些即將載入史冊的勇士們,而手刃巨龍的“克裏斯汀.雷根”也成了少女們口中呼喊的最多的名字。

之後的整整半個月,所有街巷都在流傳著這位男爵的名聲;連他曾經跟隨雷吉納德元帥勇鬥惡龍的往事,也被遊吟詩人編成了歌曲四處傳頌。

暴風城的人們臉上都洋溢著久違的笑容,還有什麽比英雄和節日更能振奮人心的呢?

——埃林.提亞斯手腳不停地切著奶酪,招呼著老婆女兒將地窖裏的存貨拿出來。

奶酪店這幾天的生意著實不錯,畢竟眼看著就要到冬幕節了,不管是富貴人家還是貧困小戶,人們都希望開開心心地度過一年最後的時光。

“走好,下次再來!”提亞斯把切好的酪條包好,遞給了等候已久的顧客。

“提亞斯,給我來五磅奶酪,都要足料的!”老山姆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朝著老鄰居喊道。

“呦,這不是咱們屠龍小英雄的父親嗎?”滿臉笑容的老板娘瑪麗迎了上來,“昨天小山姆在慶功宴上可是大出風頭哦。”

老山姆的臉笑得跟朵菊花似的:“還是國王陛下和雷根大人賞識,要不然這個混小子哪能活著從龍嘴下回來。”

“不過就是可惜沒把龍身上的什麽零件給弄下來,就算摘塊鱗片回來也能當傳家寶不是?”老頭子咂咂嘴,似乎頗有有些遺憾。

“我說老家夥,你還真以為巨龍就是你家養的是吧,”提亞斯放下手中的切刀,打趣地調侃著他,“聽說公爵大人都被那條龍打傷了,慶功宴上壓根都沒露臉。小山姆這次能夠撿條命回來,你家墳頭真是該燒高香了。”

“呸!你個烏鴉嘴,”瑪麗瞪了他一眼,轉頭笑著對老山姆說,“別聽他瞎扯,我看著小山姆長大的,那孩子又老實又能幹,以後絕對有大出息。”

老山姆笑得最都合不攏了:“托你吉言了,他大嬸。剛才國王陛下的特使來家裏說,那小子要跟著雷根大人去南海鎮就職了,你大姐非要我買點東西留使者先生吃頓飯。這不,來你們這照顧生意來了。”

周圍的街坊顧客們聞言紛紛上前道喜,直把這位自豪的父親樂的喜笑顏開。

“拿著,老哥,”老板娘麻利地切下幾塊上等奶酪,裝入紙袋遞給老山姆,“算我這個嬸嬸送給小山姆的禮物。”

“嗨,這怎麽好意思…”老頭子有點臉紅地想掏錢。

提亞斯微笑著將他的手塞回口袋:“鄉裏鄉親的還在乎這點東西?我還等著小山姆出息了照應我們家生意呢。”

“那還用你說,他要是敢對咱們鄉親耍橫,看我不大嘴巴扇他!”老山姆樂嗬嗬地提著紙袋跟眾人道別,一瘸一拐地離開了奶酪店。

“真羨慕人家的孩子,才十六歲就這麽有出息了,”瑪麗目送著老山姆離開,有些興意闌珊地擦著櫃台,“再看看咱家這個,二十多歲的人除了吃就是玩,一點忙都幫不上!”

“我倒寧願兒子沒有小山姆這麽有‘出息’,”提亞斯停下了手中的活計,這位軍情七處的退役探員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說道,“一個前途遠大卻無法和家人團聚的亡者,可憐的老山姆…”

———————————————————————————————————————提亞斯口中這位前途遠大的亡者,此刻正不安地騎在一匹亡靈戰馬上,跟隨自己的長官在千裏之外的冰風崗上行進著——這是一條由南海鎮通往西瘟疫之地的必經之路。

“怎麽了,山姆?”雖然少年很小心地挪動著身體,但是雷根依然發現了他的異樣,“馬鞍不合適嗎?”

“對不起,大人,”山姆帶著歉意說道,“並不是馬鞍的問題,而是這匹馬…實在長得有些可怕。”

“你連自己召喚出來的東西都害怕呀,小呆瓜,”騎著月刃豹的蘇菲也湊了過來,笑嘻嘻地看著少年,“聽說死亡騎士還會召喚食屍鬼呢,那你每次跟別人打架不先得被自己嚇個半死?”

山姆撓了撓幹枯的頭皮,有些羞赧地說道:“我還沒學會怎麽召喚食屍鬼呢…反正跟雷根大人在一起,恐怕也不會有我出手的機會吧。”

“那可說不定,”雷根取出隨身地圖,一邊查閱一邊說道,“軍情七處本來要接下這趟活的,我可是在陛下麵前磨破了嘴皮才搶到機會,為的就是讓你來曆練曆練。”

“哦,”山姆乖乖地答道,隨即有些不解地問道,“可是大人,您為什麽要辭去陛下將南海鎮封給您的榮耀呢?我看吉安娜大人很是失望呢,畢竟這個封賞是她提議的。”

雷根拍了拍山姆的腦袋,無奈地笑道:“某些人的人情可不是那麽好欠的,而且我們這次任務和南海鎮可沒有一毛錢關係。”

蘇菲疑惑地問道,“那咱們這次到底要去幹什麽呀,搞得這麽神秘。”

“去調查東瘟疫之地的聖光之願禮拜堂——駐守在那裏的銀色黎明已經有半個月沒有任何音信傳來,而且飛過去的獅鷲也都是有去無回,像這種異常情況,我看八成是盤踞在那裏的天災有大動作。”雷根答道。

“東瘟疫…那裏不是你們血色十字軍的大本營麽?”蘇菲疑惑地問道。

“不錯,但那裏亡靈的勢力也同樣龐大,他們不僅占據了半個斯坦索姆城,而且在東瘟疫上空還有一座專門培養死亡騎士的浮空城。”

雷根轉頭看了眼山姆,“也許你很快就會碰到自己的同行了。”

——三人馬不停蹄地穿過冰風崗,來到了一座規模不小的墓園中。

這裏本來是洛丹倫國王泰瑞納斯二世的埋骨之地,當他被自己墮落的兒子阿爾薩斯所殺後,白銀之手騎士團的首領烏瑟爾奮力將國王的遺體搶出來進行火化,但是阿爾薩斯卻並不打算放過他已死的父親。

墮落的王子率領亡靈大軍殺入了墓園,隻為得到他父王神聖的骨灰甕以複活天災副官克爾蘇加德。

守護著骨灰甕的烏瑟爾且戰且退,終於在不遠處的安哈多爾城被亡靈團團包圍。身邊的騎士們紛紛戰死,孤身一人的光明使者揮舞著戰錘英勇的搏鬥著,眼中充滿了愛和憤怒的眼淚,但阿爾薩斯手中的魔劍最終貫穿了他恩師的心髒。

洛丹倫原本的希望變成了為王國送葬的人,愛徒殺死了自己的導師,國王的骨灰盒填進了詛咒教派首領的骸骨,在這荒謬與莫大的諷刺中,洛丹倫王國最後的一絲尊嚴也轟然倒塌。

多年以後,一些不知名的騎士為光明使者建起了一座衣冠塚,供來到此地的旅人們憑吊哀思。

這座類似於紀念碑的墳墓位於悔恨嶺的一座山坡上,也是被邪惡所汙染的西瘟疫唯一的聖潔之所。迄今為止,還是有很多聖騎士不遠萬裏從各地趕來,隻為向這位偉大的英雄獻上一束鮮花。

“哇噢,真是太了不起了!”跳下馬背的山姆興衝衝地跑上山坡,被眼前宏偉的烏瑟爾雕像震驚不已,尤其是那一束從天穹投射下來的聖光。

“假如你不想整條手臂被燒成焦炭的話,就別去觸碰那束光。”好奇的山姆悚然收回手臂,隻見一位拿著笤帚的高大男子從雕像後走了出來。

此**約五十歲上下,滿頭白發如同長矛根根豎起,臉上堅毅的線條讓他看起來更具威嚴,而火炬般的雙眼正目光炯炯地看著山姆。

“對不起,先生,”山姆似乎被來人的態度嚇到了,囁嚅著說道,“我隻是有些好奇,並非有意褻瀆聖者的陵寢…”

雷根和蘇菲這時也走了上來,看到守墓人打扮的老者都俱是一愣。

“不好意思,這孩子不是故意的,”蘇菲帶著歉意說道,“我們也是第一次來到這裏,如果有錯漏之處還請您原諒。”

“你會錯意了,我並非怪罪他觸碰聖潔之光,而是他本身就不能接觸這些東西,”白發老者微微一笑,“如果我沒看錯,這孩子應該是一名死亡騎士吧。”

蘇菲聞言一怔,雖然死亡騎士的麵容特征和生理情形確實異於常人,但來之前蘇菲精心為山姆易了容,此刻的少年遠看就完全是一個營養不良的小孩。

可是麵前這個來曆不明的人一眼就看穿了山姆的偽裝,這讓蘇菲不由地心生警惕,她不動聲色地反手握住了長弓。

“請恕我冒昧,能否知道您的高姓大名?”雷根突然開口問道,並對蘇菲微微搖頭,“雖然您身上的聖光之力並不張揚,但卻猶如無盡之海一般深厚難測。如今的艾澤拉斯,像您這樣強大的聖騎士可並不多見。”

老者有些詫異地打量著雷根,他沒有想到一個後生晚輩居然能看出自己的真正實力。

“我的名字叫提裏奧.弗丁,”老者回答道,“作為回報,我也想知道你的姓名,年輕的聖騎士。”

“提裏奧…”雷根有些耳熟地重新念了一遍,他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追問道,“您就是當年壁爐穀的大領主,白銀之手高階騎士,提裏奧.弗丁?”

老者苦澀地笑笑,頗有些感慨地說道:“沒想到還有年輕人記得我這把老骨頭,真是不容易啊…”

“您的偉業與聯盟同在,”雷根在眾人驚異的眼神中單膝跪下,肅穆地說道,“在下名為克裏斯汀.雷根,曾是泰蘭大人的部下。我從他那裏聽說過您的事跡,沒有任何一個聖騎士可以比擬您的胸襟和氣量。”

“泰蘭…”名叫提裏奧的老者喃喃地說道,眼中閃過一絲無以言狀的悲愴,“我不是個好父親,連他最後一麵都沒有見到…起來吧,孩子,我要感謝你給我帶來這些值得安慰的回憶。”

雷根握住提裏奧寬厚的手掌,將額頭貼了上去,“不,您是個誰都無法超越的父親,泰蘭從來都是以您的教導作為自己的行動準則。即使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都貫徹了聖騎士的犧牲精神——我的生命是他賜予的,如果您願意的話,我希望能代替泰蘭為他的父親盡孝。”

“哦!快起來,我的孩子!”提裏奧一把將雷根拉了起來,眼中隱有淚光閃過,“我為泰蘭的作為而感到驕傲,也為你的忠義而自豪,你們都是被聖光所祝福的戰士!”

雷根搖了搖頭,憂傷地說道:“可如果不是為了救我,泰蘭不會這麽早就離我們而去,我很抱歉,弗丁大人…”

“別說了,孩子,”提裏奧唏噓地抱住雷根,一如他抱著當年的泰蘭,“我的兒子是為了自己的責任和拯救同伴而犧牲的,他的靈魂如今可以毫無愧疚地俯視這片大地。”

“而你卻承載著泰蘭無法完成的願望,還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負,”提裏奧感慨地拍了拍雷根的脊背,“也許這條路會走的很辛苦,但我衷心希望你能走下去,我的孩子。”

“我會的,大人,我會負著兩個人的理想走下去的!”年輕的騎士似乎回到了當初受洗之時,他堅定而激動地向老者保證。

“我相信你,孩子,”提裏奧笑著扶住雷根的肩膀,“如果你願意,我希望你能成為我的教子,幫助你的父親管理他的財產和封地,成為壁爐穀的合法繼承人。”

老騎士頓了頓,“你願意答應一個老人的請求嗎,克裏斯汀.雷根?”

此言一出,不僅是雷根,連蘇菲和山姆也被驚地說不出話來。

“您是說,要將壁爐穀的繼承權轉到我頭上?”雷根難以置信地看著提裏奧,驚惶地搖著頭,“不,弗丁大人,我無法接受如此昂貴的饋贈,我更不能竊取本屬於泰蘭的財產!”

“那麽你準備讓弗丁這個姓氏成為曆史嗎?”提裏奧眼神一縮,加重語氣說道。

“孩子,作為一個暴風城的貴族,你應該明白,我們不僅是享有崇高地位的聖職者,同樣也承擔著各自姓氏的榮耀!泰蘭是我曾經的希望,但在他高潔地奉獻出生命之後,你就必須擔負起克裏斯汀和弗丁兩個家族的未來,這不僅僅是榮耀,也是義務!”

正如提裏奧所言,貴族世襲製雖然臃腫而守舊,但卻是支撐著人類王國的頂梁柱,每個姓氏、每個家族都有著他們不可輕侮的曆史。所謂雁過留聲,人過留名。即使老騎士身為聖光的仆人,但他也不願讓弗丁家族就如此衰落下去。

見提裏奧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嚴肅,雷根惶恐地跪了下來,生怕惹得老騎士不快:“遵命,我的父親!我願意接受您的饋贈,繼承壁爐穀所有的財產和爵位,以泰蘭.弗丁的名義和榮耀!”

“對,這才是我的好孩子!”提裏奧扶起了雷根,感慨地說道,“失去了泰蘭,我還有你,我的教子,我的兒子…”

雷根抿著嘴沒有說話,但緊握著老騎士的手卻出賣了他內心的激動,他似乎找回了從未有過的溫馨——家人在身邊的溫暖,老父在堂的親切…

“感謝艾露恩,他們終於又找到自己的親人了。”蘇菲感動地看著這一幕,輕輕地擦拭著眼角。

“是啊,”突然有些淡淡的哀愁浮上山姆的心頭,少年朝著暴風城的方向看了一眼。

“真是羨慕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