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隊座狼騎士從奧格瑞瑪呼嘯而出,領頭的那位身背骷髏奧金戰斧,灰白的發辮在杜隆塔爾特有的熱風中微微搖擺。城門旁的士兵紛紛昂首肅立,對這位部落的最強戰士齊齊行以捶胸禮,一時間“鮮血與雷鳴”的呼喊聲響徹曠野。

年屆五十的薩魯法爾霸王抬起手臂也大聲應和著,讓周圍所有的戰士都為之熱血沸騰,甚至連他們**的座狼也加入了呼號的行列,整支奔馳的騎隊看起來好不雄壯。

洛克薩斯的座狼緊跟著自己叔父的坐騎,但平常活躍的年輕獸人卻並沒有舉臂相合,他一反常態地緊皺眉頭,思索著到時候應該如何向雷根解釋。

很顯然,洛克薩斯把自己的人類朋友給出賣了。

相比於並不是很精明的塞拉,他很清楚老獸人的智慧,所以他沒有多加隱瞞,將自己這幾個月的遭遇合盤托出,並猜測那個叛逃的地精應該是去了晨霧鎮——洛克薩斯幾乎全都如實相告,畢竟在自己叔父麵前耍心眼這碼事,他從五歲起就沒有成功過。

洛克薩斯自幼喪父,由薩魯法爾一手撫養長大,他和年幼的堂弟一起,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接受叔父的教導和訓練,讓他們明白怎樣才能成為一名合格的戰士。

與普通獸人的家庭教育不同,薩魯法爾並不僅僅是肌肉導師,他在兩個孩子麵前更像是睿智的薩滿。當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時,老獸人一貫隻用冷靜的思考來言傳身教,而並非魯莽地抽出武器應戰,也正得益於此,洛克薩斯才能養成獨立思考的好習慣。

不管是在聯盟收容所中痛苦的歲月立,還是在部落與聯盟齊心抵抗燃燒軍團的戰鬥中,年輕的獸人都一直跟從著薩魯法爾,向這位從容不迫的長者學習,以磨平自己狂熱的複仇感和偏執心,即使在麵對人類也能夠平心靜氣地坐下來談話。

在這一點上,也是薩魯法爾在無意中向侄子所灌輸的:

不要被仇恨遮住了眼睛。

當今部落四大種族中對於戰爭的呼聲普遍不低,尤其是那些出生在艾澤拉斯的第一代年輕獸人。當薩魯法爾和他們交談時,總能感受這些小子們無窮的熱情和能量。他們對待朋友真誠,熱情而豪爽。樂於和任何友善的人做朋友,內心光明而正直,重視榮譽勝過一切。

而在對待敵人時,這些年輕的戰士則會更加凶狠而勇猛。胸中充滿熱血。勇敢而無所畏懼。對於任何敢於阻擋部落目的的勢力都不屑一顧。隨時都準備好為部落奉獻自己的一切。

這些品質自然是極其可貴,但薩魯法爾所擔心的是,某些人會利用這些單純的奉獻熱情,將之轉化為對其他種族的敵視與侵略。

作為一個經曆過穿越黑暗之門和兩次大陸戰爭的老兵,薩魯法爾並不像有些同輩的族人那樣對聯盟恨之入骨。在他狂野而粗豪的麵孔之下,卻掩藏著對當年那段為燃燒軍團效命所帶來的內疚。

而這段回憶中,最為血腥殘忍,同時深深違背了自己戰士理念的,就是令人無法麵對的沙塔斯大屠殺。

老獸人還清楚地記得那座城市的模樣,雖然離開德拉諾已經快二十年了,但那時的景象依然曆曆在目:

安靜的空氣載著戰鬥怒吼和狼嚎的聲音,狼騎們衝過城市的街道,來不及武裝起來的德萊尼守備官被一一砍倒,第一波衝擊淹沒了城市,獸**潮分成細流,湧向主街道兩旁的大型圓形建築,漫上寬闊的石台階。

很快,建築物裏的德萊尼被驅趕出來,有的渾身浴血,有的幹脆已經失去生命,被獸人們像礽破爛一般拋了出來,空氣中充斥著嗜血的咆哮、疼痛和恐懼的哭叫、刀劍和盾牌碰撞的巨響,還有施法的劈啪聲,女人和孩子們在路旁無助地哭喊求饒,但薩魯法爾並未看到有任何一個袍澤收起朝她們砍去的武器。

他的鼻腔裏塞滿了各種氣味,有鮮血的腥膻,也有他絕不會認錯的恐懼的氣息。灰暗的天空在獸人眼中變得一片血紅,這時他感到有人在捶打自己的大腿,不過那力度簡直比貓撓還要不如。

他舉起戰斧,借著上麵反射的寒光看清了襲擊者。

那是一個幾乎剛到青春期的孩子,她一邊憤怒地尖叫著一邊撕扯著他穿著護甲的腿,眼淚沿著她淡青色的臉流下。藍色的鮮血,多得不像是她自己的鮮血,浸透了她的衣服,貼著她的身體。她無力地拍打著他,充滿淚水的眼睛裏燃燒著痛苦和應有的憤怒。

薩魯法爾費了很大力氣才把斧頭停在空中。他不會傷害孩子,這不符合傳統,這不是獸人的作為,但在這瘋狂而血腥的夜裏,他想不出該怎麽應對麵前的麻煩。

突然小女孩不動了,瞪大了眼張開嘴,鮮血從嘴巴裏噴湧而出。薩魯法爾的目光從她的臉上移到身上,看到了矛尖刺穿了浸透鮮血的衣物。在獸人反應過來之前,殺掉小女孩的副官猛甩一下長矛,把屍體如同處理垃圾般扔到地上。他一腳踩到女孩的肩上,發出一聲咆哮,鬆開長矛,對著薩魯法爾咧開嘴笑。

“你欠我的,瓦洛克。”說罷又轉身咆哮一聲,朝著還在抵抗的人流中衝去。

一瞬間,薩魯法爾感到所有袍澤都變成了陌生人,他們狂呼著自己聽不懂的口號向前衝去,然後殺人或者被殺,不管對方是婦孺還是戰士。

他閉上雙眼,旋即又重新睜開,但之前的迷茫和痛苦已經消失。他重新舉起戰斧,加入了獸人那不可阻擋的攻擊潮水中,朝著還在抵抗的德萊尼人殺去,他們沿著道路穿過丘陵,闖進每一個建築,殺掉每一個看見的藍皮膚活物。

沒有憐憫,沒有理智,隻有那無盡的毀滅和,薩魯法爾還記得在自己斧下死不瞑目的德萊尼戰士,也不曾忘掉那些被同伴們壓在身下的德萊尼女子絕望的哭喊…當獸人們的靈魂被惡魔之血所浸透時,曾經的聖光之城變得一片赤紅…

“洛克。”老獸人突然叫了侄子一聲。

“在,叔父。”洛克薩斯有些意外,但依然還是大聲回道道,雖然在高速奔馳的座狼背上並不適合交談。

薩魯法爾的右手抓著韁繩,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那位雷根將軍,你確定他會放人麽?”

“說實話…我也拿不準,”洛克薩斯的聲音有些不自然地低了下來,“畢竟這事他沒想著刻意瞞我,但我卻非常幹脆地把他給賣了”年輕的獸人撇撇嘴,“而且嚴格來說咱們也不是當事方,真正有資格和雷根交涉的隻能是安德麥的地精,他完全有理由拒絕我們的要求。”

“恩,想的很周全,”薩魯法爾點了點頭,很滿意自己的孩子依舊保持著少時的習慣,“但即便如此,我們也必須出麵調停。先遣軍的事情已經不能再拖,為這大酋長和其他各部族的首領天天在吵架,而且幽暗城的那個黑暗女王也整天在催,留給部落的時間可不多了。”

洛克薩斯有些鬱悶地一點頭:“我明白,叔父…待會咱們看情況而定吧,如果雷根真的不願意放人…”

說到這裏,獸人下了決心似的一咬牙,“那我們就明搶!”

“搶?”薩魯法爾笑著搖搖頭,“這可不是解決問題的方式,你覺得靠著咱們這幾十號人,能在人家上千名精銳眼皮子底下來去自如?再說了,那位雷根騎士的壯舉我也有所耳聞,手刃黑龍、擊退巫妖王,並且收服了向來頑固的血色十字軍,如這般英雄豪傑,就算我老頭子聽了也為之絕倒,更何況與他為敵呢?”

洛克薩斯有些不敢相信地眨眨眼,這可是自小到大他第一次聽到叔父向人示弱,並且對方還是個“區區”人類!

“您…您的意思是?”洛克薩斯一時有些轉不過彎來。

“你還是得多曆練兩年啊,我的小洛克,”薩魯法爾嗬嗬一笑,“既然不願為敵,那為何不跟他做朋友呢?更何況你本身就與這位將軍相識投緣,我們此行自然也要在這方麵著手。”

“哦…原來是這樣!”洛克薩斯恍然大悟,隨即滿臉興奮地一錘胸膛,“放心吧叔父,全包在我身上了!”

薩魯法爾微微點了點頭不再說話,老獸人的示弱自然不是因為他自己所說的懼怕雷根,而是這麽多年來他心中對於艾澤拉斯的歉疚,雖然獸人的傳統不要求他們對過去的侵略進行懺悔,但有良知的老戰士仍然在為大陸的和平作出不懈的努力,隻為了回報這個曾經被他們**過的世界。

更重要的是,他不願意獸人的下一代走上舊部落的老路,讓自己的子侄輩如今天的自己,在無法自拔的愧疚和負罪感中度過一生。

“不能再有下一個沙塔斯了。”薩魯法爾心中微歎。

就在這段時間裏,狼騎隊已經穿過了廣袤的貧瘠之地,向東轉入了塵泥沼澤的地界,一片濃鬱的原始樹林漸漸出現在他們眼前。

晨霧鎮,已經不遠了。

——————————————————————————————最近出差在外,筆記本也寫不慣,卡文及其嚴重,望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