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語一出,整個樓麵兒上便安靜了下來。

白芳華一臉詫異看著秦素,便連阿栗也是麵帶訝色。

秦素掃眼瞧過,彎唇一笑。

這正是她要的效果。

偶遇之後,相邀小坐,這在大都也不算什麽,郎君與女郎們公然相約而行,亦是很尋常之事。阿栗此刻的表情,則不過是更加證明了這次相遇隻是一場“巧合”罷了,日後就算有人問起,也絕不會起疑。

薛允衍此時的表情,仍舊是一派淡然,唯眼中有了幾許思量。

秦素等了好一會,不見他回複,不由心下暗急。

這廝完全就是一副“突然被公主殿下邀請讓我想一想”的架勢。

這人是演上癮了吧?

秦素在冪籬下連翻了好幾個白眼,反正有東西擋著,她也不虞被人瞧見。

沉吟好了一會後,薛允衍方才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秦素在冪籬下直撇嘴。

這廝就不怕戲演過了被人瞧出端倪來?

見他應下了,白芳華倒是挺歡喜的,忙忙笑道:“既如此,便請薛中丞去我們的雅間兒吧,我才叫人新備了茶點,都是幹淨的。”

薛允衍微微頷首,又側身看向了秦素。

秦素便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當先轉去了西首的雅間。

那黃花梨的大門此時早便開啟了,秦素進門後打量了一番,便發覺雅間裏的一應家具都重新布置過了,就連那椅搭也是新換了湘妃竹的。

“女郎放心,東西都是我們自個兒帶來的。”白芳華上前說道,又轉身招呼薛允衍:“薛中丞也快快請進罷。”

秦素此時亦回首說道:“薛中丞快些進來吧,別在外頭杵……站著了。”

一番話說得她差點兒沒卷了舌頭。

好險好險,那個“杵”子差點就脫口而出了,好歹她聰明,及時換成了“站”,語氣便顯得溫和多了。

不過,薛允衍麵上的神情,卻在這一刻越發地淡然起來。

這廝一定是聽出來了。

秦素心下嘖嘖兩聲,也不說話,徑向裏行去,由得阿栗服侍著她取下了冪籬。

薛允衍此時方才款步進得房中,白芳華延請他入了座,秦素便也坐在了主位上,開門見山地道:“今日之事,尚要有勞薛中丞幫著遮掩。今日我是去探望秦家故人的。我與秦氏有一份香火之情,並不敢忘。”

雖然是早就約好了的,可場麵話卻也不能不說。這番話算是交代,也可以說是解釋,總之就是希望這位鐵麵郎君不要追究之意。

白芳華卻是真的著急,此刻見秦素這樣說了,她也連忙在一旁幫腔:“好教薛中丞知曉,秦家人二月份就來了大都,女郎總想著要去瞧一瞧,畢竟女郎也在青州住了十多年,與秦家人直是當親人一樣地處著,陛下……郎主也說,女郎是個念舊情的人。”

薛允衍麵色淡然地聽著,點頭道:“既然尊君這樣說,女郎這麽做便無錯了。”

其言下之意,他是並無追究的打算了。

白芳華立時大鬆了口氣。

想想也是,縱然這位薛中丞為人耿直,卻也沒道理總盯著天家的事情不放吧。

如此一想,白芳華的麵上已然堆起了濃濃的笑,用比方才還要熱情百倍的態度,殷勤招呼道:“薛中丞也別這麽坐著,且喝口茶,這是今年才來的雲霧茶,味道很是清和的。”

有她在這裏張羅著,房間裏的氛圍倒是輕鬆,薛允衍便端起茶盞喝茶,又在白芳華的一力相勸下,吃了兩口點心。

見火候差不多了,秦素便向白芳華笑了笑,道:“白女監,可否容我與薛中丞私下聊幾句?有些青州舊事,我想問一問薛中丞。”

白芳華聞言,心下轉了幾轉,便明白了過來。

當年在青州時,彼時還是秦六娘的公主殿下,便與薛家的兩位郎君頗有淵源,這件事也不是什麽秘密。今日公主殿下又是才看過了秦家女郎的,想必她是有些關於秦家的事情要向薛允衍打聽。

思及此,白芳華心下倒也有些悵然。

這位公主殿下過了十幾年的苦日子,與中元帝父女分離,如今她還能顧念舊情,果然是個良善之人。

這般想著,白芳華立時便應了個是,複又上前兩步,小心翼翼地道:“女郎便將阿栗留下聽吩咐,可好?”

總不能當真孤男寡女共居一室,帶個使女在身邊,這話說出去也好聽些。

秦素自是點頭應下,又向白芳華輕聲道:“便是白女監不說,我也要讓阿栗留下的,到底她也是一路跟著我的,那些青州舊事,她聽一聽也好。”

說這番話時,她的麵上是淺淺愁緒,眉心微蹙著,似有無限傷懷。

白芳華心下歎了一聲,揮手將眾人都帶了下去,唯留了阿栗聽用。

待所有人都出去後,秦素便向阿栗打了個手勢,輕聲道:“守在門邊,別叫人進來。”

阿栗此時已然有點明白秦素要做什麽了,麵色肅然地應了聲是,便去了門邊,小心地將門從裏頭關嚴了。

秦素便站起身來,向薛允衍點了點頭,當先往裏行去。

說起來,這東風樓三樓也就兩個雅間兒,每一間都很大,裏頭隔開了好些小間兒,有單獨的淨麵之處,亦有畫室、琴室、棋室與茶室,總之就是為貴人們安排了消遣玩樂的去處。

方才秦素與薛允衍喝茶之處,便在最大的那一間,亦即明間兒,此刻秦素要與他說話,自然是去內室更合宜。

見秦素起了身,薛允衍卻是身形未動,仍舊安安穩穩地坐在原處,淡聲道:“便在此處說吧。”

秦素不由停了步,回首看向他,壓著聲音道:“在這裏怎麽說?外頭不都能聽見?”

中元帝這次並沒舍得把金禦衛派給秦素,隻派了一隊禁軍易裝成了普通侍衛,這些侍衛的武技也就爾爾,並沒通天徹地之能,但饒是如此,秦素也還是覺得說話得避著人些。

聽了她的話,薛允衍便好整以暇地端起了茶盞,慢悠悠地啜了口茶,說道:“這間雅間兒有些特殊,牆壁與門板皆比旁處厚,可隔去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