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秦素,也正走在一條長長的宮道裏。

宮道寬而長,兩旁是高高的紅牆,灰陶獸麵瓦當的上頭,是被切割得整齊的藍天。大片的陽光傾瀉而下,又被高牆遮住勢頭,在地麵上留下了些許陰影。

秦素正在向阿耀問明情況。

“本宮記著,從玉露河前往猗蘭宮,分明是有一條近道兒的。”她語聲淡然地說道,神情不辨喜怒:“如何你們要繞去東四路的路口?難道你不知道那條道兒容易惹是非麽?”

阿耀便躬身說道:“回殿下,我們原先確實是從那條近道兒走的,誰想沒走上多遠,那路的前頭就傳過來了說話聲,有女子在喚什麽‘女郎快來’之類的話。因江家八娘子曾說,萬不可叫淑儀夫人露出臉來給人瞧見,情急之下,我們隻能避開,便從一條岔路繞去了東四路。”

“原來是這樣。”秦素微微點頭,麵上卻有著少許疑惑:“可是,我分明記著玉露河那裏並無人離開,且那條近道兒算得上隱秘,外頭的人也不大知道,如何竟有貴女行經那裏?”

阿耀也是一臉的不解,說道:“事後想想,我也覺得挺奇怪的。可是那時候我急著要把淑儀夫人送回宮,也就沒多往別的上頭想。”

聽得此言,秦素卻是心頭一動,驀地問:“你聽見有人喚‘女郎’時候,是不是還聽見有人唱歌?或是聞到了不同尋常的香氣?”

阿耀皺著眉頭想了想,眼睛忽地一亮,道:“殿下這麽一說我倒想起來了,還真是的,當時我們正在下風口,那風裏倒確實是有一股子很好聞的香氣。也正是因為那香氣不凡,我怕遇見哪個名門貴女,便趕忙避開了。”

又是銀麵女!

秦素的眉心蹙得極緊。

雖然沒有十成把握,但她還是本能地認為,此事定是銀麵女在作鬼。

這一招使得倒是巧妙,銀麵女也沒露了身形,隻隱在暗地裏咋呼幾聲,就把阿耀給驚走了。

秦素不由心下暗恨。

照此看來,莫有福突然經過東四路的路口,應該也不是巧合,也很可能是某些人精心算計的結果。

卻不知這一局還有沒有後招?前世的情形又是怎樣的?

將阿耀打發下去後,秦素便一直苦苦思索著此事,直到來到了猗蘭宮,她才將注意力轉到了眼前。

“來人,去東四路叫莫大監起來吧。”這時候,秦素似是終於記起了莫有福等人還跪在路口。

略施懲戒也就罷了,沒必要真把人往死裏得罪。

她話音落下,便有小監應了一聲,飛跑著下去傳話了。

秦素索性也不急著走,就留在了猗蘭宮裏分派諸事。

楊月茹病重,秦素便命人把白芳華給叫了過來,暫且代管猗蘭宮諸事,隨後又派小監去給邢有榮送信,算是通知了中元帝。

約莫半炷香之後,邢有榮便擦著汗出現在了秦素的眼前。

彼時,秦素正端坐在大殿中聽白芳華匯報情形,見他來了,忙站起身來含笑道:“有勞邢大監跑了這一趟。”

邢有榮立時將腰往下躬了躬,陪笑道:“殿下折煞我了。陛下聽聞淑儀夫人病了,特叫我過來瞧瞧。”

“正要與邢大監說這個事兒呢。”秦素愁眉輕鎖,命人端了鼓凳來給邢有榮坐了,方才慢慢地將事情說了一遍。

今日之事不算小,她也沒有隱瞞的打算,除去她提前布下的那一步先手沒說之外,餘下的她一點沒漏,包括兩個穿宮服的女子架著麗淑儀偷偷跑出禦花園之事,她也全都告訴了邢有榮,末了又道:

“……此事論理不該我管,可是,麗嬪就昏倒在彩棚裏,我不能不管,若是被人瞧見了她這個樣子,隻怕又要惹來口舌,所以我便暗中吩咐江八娘處置了此事。她與麗嬪都是一家子姊妹,行事更方便些。至於後來的事情,想必邢大監也都聽說了,我便不贅述了。”

莫有福的事情肯定會先一步傳去中元帝耳中,秦素便沒再細說,向邢有榮笑了笑,端起茶盞喝茶。

說這麽多話,嘴巴都說幹了。

邢有榮此時便自鼓凳上站了起來,躬身道:“殿下的話我記下了,回頭就轉告陛下去,不過麽……”他有些遲疑地放慢了語速,皺眉道:“還要請殿下明示,那淑儀夫人為何會暈倒在彩棚裏?”

秦素放下茶盞,一臉愁緒地歎了口氣:“我也想知道啊。我都不知道麗嬪是怎麽離開猗蘭宮的,若不是嶽供人和阿耀機靈,及時給我送了消息,我連麗嬪跑到玉露河的事兒都不知道呢。現在想想我這心裏還在後怕,萬一阿耀他們晚了一步,事情就難以收場了。”

邢有榮其實也不是對秦素起了疑,隻是要回中元帝的話而必須問清詳情,此時聽了秦素所言,他便恭聲道:“殿下安心便是,我先叫人去請醫來瞧瞧,陛下那裏我也會如實轉告的。”

秦素點了點頭,強笑道:“有勞邢大監了。”

邢有榮連道不敢,便匆匆地退了下去。

此時,白芳華已然將一應事務都分派妥當了,猗蘭宮此時井然有序,再不複方才那亂糟糟的模樣。

秦素便起身步出正殿,卻見嶽秀菊正候在殿門外。

這小娘子卻也機靈,方才邢有榮來時,她便沒往前湊。

秦素招手喚了她過來,笑道:“陪我去小花園走走。”

嶽秀菊誠惶誠恐地應了個是,便上前扶了秦素的胳膊,與她一同轉去了猗蘭宮的小花園。

這所花園雖小,春色卻也一樣怡人,園角一棵桃花正迎風盛放,花下有石凳與石案,案上擺著一副殘局。

秦素便向石凳子上坐了,和顏悅色看著嶽秀菊道:“今日之事還是虧得你機靈,曉得及時往我那裏遞信兒,若不然,事情就糟了。等事情了了,我會向父皇替你請賞的。”

嶽秀菊聞言,直是喜出望外,臉都漲紅了,手忙腳亂地跪下磕頭道:“謝殿下恩典。”

秦素含笑抬手:“起來說話罷,我正有事兒要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