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那些小宮人們皆是滿臉不屑,有些還嗤笑出聲,完全將阿栗視作了沒見識的土包子。

而高翎則是身形微頓,不動聲色地往秦素這個方向看了一眼。

秦素正目視於他,兩個人的視線在飄飛的大雪中略略一觸,高翎便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複又將目光轉向了一旁。

依照接下來的約定,高翎會將紀大郎指給秦素看。

不過,他尚不及有任何動作,那群正聚在門口等待入宮的小宮人們,驀地爆發出了一陣笑聲。

秦素與高翎同時轉眸看去,卻原來是有個小宮人慎滑了一下,恰巧被旁邊的侍衛接住了,這才沒有摔倒。

“啊喲,這可是英雄救美呀!”有小宮人嬌嫩的語聲笑著說道,瞬間便引來了一陣雲雀般的笑聲,那些侍衛也齊齊轟笑了起來,宮門前一時間煞是熱鬧。

秦素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那個救美的侍衛。

此刻,他正背對著秦素而立,單看身身形卻是挺拔健碩,想來樣貌應當不差。

秦素一眼掃罷,忽地心有所感,眸光微轉,便對上了高翎的視線。

在那個瞬間,高翎動作極微地向秦素點了點頭。

這救美的侍衛,居然就是紀大郎?

秦素正自思忖著,忽見一個臉上長麻子的侍衛出聲喚道:“紀大郎,你害羞什麽啊,人家小娘子都沒害羞呢。”

話音落地,眾人又都轟笑了起來。畢竟今晚是歲暮,不像往常那般要嚴守規矩,小宮人們與侍衛調笑兩句也不算什麽。

然而,那聲音落在秦素耳中,卻叫她立時心頭一定。

果然,這身形挺拔的侍衛,就是紀大郎。

秦素隱在風帽的眼睛微張著,凝目看向了那個背影,心情居然有些小小地激動。

紀朝宗,正是前世麗妃的情郎。

據說,他與麗妃保持情人的關係長達四、五年之久,後因觸犯禁軍條例,紀大郎被禁軍頭領當場擊殺。

他的死讓麗妃傷心欲絕,最後她竟提著刀子妄圖刺殺中元帝,其後事敗,麗妃被賜了毒酒,死在了秦素的眼前。

原來,這個身形挺拔的郎君,便是讓麗妃發了瘋的紀朝宗啊。

秦素忍不住加快腳步朝前走去。

說來也巧,那紀朝宗因被人笑了,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恰好轉身麵對著秦素的這個方向,在宮燈的照耀下,他的整張臉都呈現在了秦素的眼前。

在見到他的臉的那一刹,秦素猛地停下了腳步,全身的血液瞬間凝住。

那是……薛允衡?!

這怎麽可能?

薛允衡怎麽可能會跑來做禁軍侍衛?

秦素將風帽拉開了一些,用力地揉了揉眼睛。

透過接天連地的大雪,不遠處的那個身影正麵朝著她站著,眉目五官清晰可辨。

真的……很像薛允衡。

掃眼看去,尤其相似!

這一刻,秦素忽地猶疑起來。

這怎麽可能呢?她暗自忖道。這個長得極像薛允衡的侍衛,怎麽可能會是紀朝宗?麗妃又怎麽可能會找一個與薛允衡長得如此相似的人,來做情郎?

有那麽一個瞬間,秦素懷疑自己是認錯了人。她不禁又看了看高翎的方向。

高翎始終在密切關注著秦素的動靜,見她看了過來,他便再一次輕輕頷首。

秦素怔住了。

“原來郎君姓紀啊,這姓兒可真真好聽。”一道脆麗的語聲傳來,讓秦素微微回神。

她凝眸看去,卻見那個麵朝著她的侍衛“刷”地一下滿臉通紅,眉頭也皺了起來,卻是一字不說,隻僵著神情往前踏了一步,神情似羞似惱。

他的動作與反應,讓秦素終於確定,她沒認錯人。

紀大郎紀朝宗,確實就是這個長得很像薛允衡的人。

這可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秦素張大的眼睛裏,盛滿了不敢置信。

這個紀大郎,與薛允衡怎麽這樣像?

自然,若細細看去,他和薛二郎還是有些區別的,例如他的身形沒有薛允衡來得高,體格也比薛二要健碩;此外,他的五官也比薛允衡粗獷,眉峰尤其粗濃;而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上沒有薛二郎的灑脫氣韻,而是多了幾許武人的利落。

可即便如此,他與薛允衡……還是很像。

至少像到了六分。

怪不得這群小宮人圍著他轉呢,這一眾侍衛之中,紀朝宗肖似薛允衡的長相,絕對稱得上是其中最為俊美的了。

然而,不知何故,秦素卻覺出了一種說不出的怪異。

她從沒想過,麗妃的情郎會與薛允衡如此相像。

如果秦素所料不錯,在入宮之前,麗妃應該是見過薛允衡的。

麗妃與薛允衍有婚約在身,薛允衡就是她未來的季叔。

大都風氣豪放,並沒有規定有婚約的男女不可見麵,麗妃在她還是江三娘的時候,肯定與薛允衡見過不隻一麵。再者說,大都的貴族圈也是互相走動頻繁,各種花會、茶會層出不窮,就算與薛允衍沒有婚約,江三娘必然也在其他的場合見過薛允衡。

他們肯定互相認識!

而這也是最叫秦素百思不得其解之處。

分明便認識薛允衡,還差點成為了薛允衡的嫂嫂,可麗妃卻在費盡心機爬上了中元帝的龍床後,又因為深宮寂寞,找了個肖似薛允衡的紀朝宗當情郎。

她這是什麽毛病?

她就不覺得別扭麽?

對著一張與薛允衡如此相似的臉,她怎麽睡得下去?

難道她不會覺得是在與季叔同床共枕麽?

秦素下意識地摸了摸下巴。

不過麽……這似乎也未必便說不通。

畢竟,這世上有著各種特殊癖好的男女還是很多的,沒準兒麗妃就是喜歡這種調調呢?

但無論如何,這件事還是讓秦素覺得很詭異,也有種難以名狀地別扭。

麗妃這口味也……太特別了些,居然偏好睡自己的季叔?

定定地看著前頭嬉笑著的那群人,秦素隻覺得此時此刻,那感覺竟是五味雜陳,一時間難以辨明。

北風剗地,卷起大片白雪,宮燈在風裏晃動著,將門前的人影也變得虛幻了起來。

望著紀朝宗那張與薛允衡極為相似的臉,秦素兀自站在原地,久久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