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桓氏家族中的秘辛,薛允衍也隻是偶爾聽薛郡公說過那麽一兩次,其中的許多信息還是他自己拚湊出來的。而結合如今桓公的表現來看,薛允衍認為,他拚湊出來的這些事情,應該就是事實。

桓道非舍好取次,就是不想讓他父親的預言成真。他就是要自己培養出一個未來郎主來,讓他的父親桓道誠認可他的能力。

見薛允衍始終不語,秦素亦是半晌無言。

她在想,難怪前世的桓家會一敗塗地,原來是桓道非這個掌舵人太笨。

桓公居然如此糊塗,這完全出乎秦素的預料,此時聽了薛允衍之語,她隻覺得滿心的失望。

她垂眸看著手中的茶盞,驀覺眼前一暗,一隻修長優美的手,探進了她的視線。

“阿素喝口茶罷。”李玄度柔聲說道,執起茶壺替她斟了盞茶,又道:“此處茶劣,過幾日飄香茶館的清露便到了,我送些予你。”語罷,他伸手輕輕撫了撫秦素的發頂,眸中滿是柔情。

大都也有一間飄香茶館,是李玄度前不久才開的,其作用自然與上京一致,也是用來收集消息並走販兩國貨物的。

立在門外的李隼聽了李玄度所言,眉頭立時跳了跳。

這位大唐來的九皇子,口氣不小哇。

這裏的茶可是他家郎君最愛喝的“白毫”,幾兩銀才隻能買一錢呢,怎麽到了這位九皇子的嘴裏,就成了劣茶?

此時,房間裏的薛允衍亦端起茶盞淺啜了一口,淡聲道:“桓氏之事,尚需時日觀察,急是無用的。”

也隻能如此了。

秦素無奈地點了點頭,引頸往旁看了兩眼,便問:“可有筆墨?”

如果她今天不留下點兒東西來,薛允衍怕是會不高興的。

果然,見秦素問及筆墨,薛允衍麵上的神情便更溫和了一些,親自走去了旁邊的小間,將筆硯等物都捧了過來。

秦素也不再多言,行至案邊坐定,順手將硯台和墨錠往李玄度手裏一塞,細聲道:“李郎替我研個墨。”

李玄度被她說得一怔,轉眸時,便對上了一雙如蘊春煙般的眼眸,這眼眸就這樣巴巴地看著他,讓他的心立時就軟成了一汪水。

“好。”他風帽下的唇勾了起來,向她發上揉了揉,便執起了墨錠,一手捉起玄袖,竟真的替秦素研起墨來。

薛允衍麵無表情,門外的李隼卻張大了嘴巴。

身為武技高超的侍衛,縱然不能親見,但他的耳力那也是極好的,他一聽就能聽出來,這位唐國九皇子的確是在替晉陵公主研墨。

這又是怎麽個話兒說的?

世人皆說“紅袖添香夜讀書”,可今兒這東風樓的雅間兒裏上演的,可是“玄袖研墨夜寫字”啊。

這又是唱得哪一出?

李隼歪著腦袋、擰著眉毛,一臉的糾結。

看起來,隻要遠離了薛允衍的視線,這位侍衛頭領的表情那可是相當豐富的。

且不說李隼在門外是如何地驚訝,卻說秦素,待李玄度研好墨後,她便提筆飛快地在紙上寫了幾行字,寫罷將筆一丟,順手將紙推去了薛允衍的方向,笑道:“隻有這些,大郎君先湊和用著,隔些日子我叫阿忍送信出來。”

不消說,秦素此刻寫的,正是所謂的贈言。

薛允衍接過紙頁略掃了兩眼,便納入懷中。秦素便離案而起,行至窗前,望著大雪中嬉鬧的人群,輕聲問道:“陛下要給我選兩個大侍中兼伴讀,此事大郎君可知曉?”

“我知道。”薛允衍淡然地道,端起茶盞飲了口茶。

秦素便道:“此二人中的一人,我已經有了計較。剩下的那個人選,大郎君可能給我舉薦一人?”言至此處,她勾唇笑了笑,道:“我聽說薛家的小娘子也是才情出眾的。如果可以,我倒是願意與薛家小娘子為伴。”

“殿下見諒,我薛氏女並無入宮的打算。”薛允衍想也沒想,直接便拒絕了秦素的要求,語罷,他將盞中茶水一飲而盡,又續道:“且,薛氏既為奇兵,還是不要太招搖得好。”

秦素早就料到他不會同意,她的目的也不是讓薛家女郎入宮,而是希望籍此請薛允衍幫個忙。

此時聞言,她便輕輕一笑,轉首看向薛允衍道:“大郎君拒絕得好快。既然如此,可否請大郎君替我挑一人入宮?”她側眸看著他,眼底深處有笑意閃動,“我隻要衛氏女,餘者一概不可。”

她話音落地,李玄度便看了她一眼。

這件事他是知道的,原先秦素屬意令桓氏女進宮,隻是今日聽了薛允衍的一番話,她許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桓道非這個郎主既是個糊塗的,則桓氏女陪在身邊反倒於秦素無益,於是剩下的唯一可入選之女郎,便是衛氏女了。

聽得秦素所言,薛允衍眉眼不動,隻清清淡淡答了一字,道:“可。”

二人的這番對話,無論是秦素還是薛允衍,都是問得快,答得也快,可想而知雙方都把對方的態度摸透了,而對方的謀算他們也是各自成竹在胸。

見薛允衍答得如此痛快,秦素自是歡喜,便含笑離開窗邊,行至他的對麵仿著男子之禮揖手道:“如此,多謝薛郎相助。”

薛允衍起身避開了她這個禮,淡然地一拂袍袖,道:“互助而已。殿下贈言千金難買,吾亦不敢不回報。”

秦素莞爾一笑。

薛允衍凝目看了她一會,複又轉開視線,淡聲道:“我最近聽到了一個消息,左思曠的調令已經下發了,明年二月他將就任令曹侍禦史,受命於我。”

秦素的心陡然一跳。

左思曠居然要進京?

這是怎麽回事?上一世的中元十四年,左思曠還窩在江陽郡呢,怎麽這一世居然能進京了?他憑的什麽?

“這是從何說起?”秦素問道,眉眼間一派冷凝,“區區一郡之中尉而已,他哪來的功勞京為官?我分明……”

她驀地停住了話聲,沒有接著往下說。

她分明就堵住了左思曠的升高之路,把他的功勞搶過來送給了薛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