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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話說回來,這實在也不能怪秦素。前世的她隻做了小半年的宮女便一步登天,淨水閣她也隻來過一次。這些底層宮人們往來的地方,她一代妖妃又怎麽可能會記得住?

再者說,宮裏分明還有比土包更隱蔽、更理想的埋物之所,想當年她的迷藥啊、毒藥啊、紮針的小人啊、贗勝用的朱砂和黃裱紙啊,全都埋在了……

不能再往下想了。

秦素止住了自己飄飛的思緒。

如今的問題是,銀麵女進了宮,而且還敢夜半歌聲,她這膽子倒是一如既往地肥碩,而秦素以公主之尊,居然就讓她在眼皮子底下跑了。

所幸方才她沒說半個字,唯阿栗說了那一句話,還是輕聲說的。而那個時候,銀麵女很可能已經走遠了,或是找了個地方遠遠地藏著,觀察動靜。

以銀麵女的飄忽詭異,這事兒她很可能做得出來。

“殿下,可要去牆外瞧瞧。”阿栗此時便輕聲問道,麵色很是沉肅。

秦素瞧了瞧麵如土色、身如篩糠的阿輝,再看了看阿栗她們幾個,無奈地歎了口氣。

“罷了,沒這個必要。”她搖頭說道,一時間隻覺得心灰意冷。

淨水閣的格局很怪,宮殿正門開在轉角的這一側,且未設角門,而土包則在宮門的反方向。若想要去到高牆之外,隻能從正門繞出去,那可是很長的一段路,阿栗就算追出去,銀麵女也肯定早跑得沒影兒了。

而最重要的是,這件事還不能太過聲張。

如今是秦素在明、對方在暗,她這廂略有動作,沒準兒那邊就能看出她的底細。再者說,秦素身上的破綻多如篩子眼兒,一旦她露出銀麵女之事,以中元帝的多疑,他肯定要命金禦衛認真調查,到時候,秦素的底牌就藏不住了。

這絕對不行!

側首想了想,秦素招手喚了阿栗近前,低聲吩咐了她幾句話,阿栗一片聽一麵點頭,而在旁邊看著的阿輝則是滿臉的灰白。

土包裏埋的穢物,有時候是包括死人的。

公主殿下這不是想要找人來捉鬼吧,看殿下說話這神神秘秘的模樣,阿輝隻覺得身下的冷意像是滲到了心裏,讓他的每一根骨頭都在發冷。

待吩咐完了阿栗之後,秦素的麵色已是淡然如常。

此時,白芳華等人因見秦素久去不歸,陸續都趕了過來。好在她們也牢記著公主要“微服折花”的囑咐,一路並沒露出形跡。

見他們來了,秦素便指了指還跪在地上打抖的阿輝,淡聲問道:“白總監,阿輝兩次將燈籠打翻在地,依宮規該如何處置?”

一聽到“宮規”二字,阿輝立時癱軟在地,兩眼一翻,居然暈過去。

果然是個無用的廢物!

秦素連一點眼風都沒往他身上掃,隻淡然地看著白芳華。

白芳華立時垂首恭聲道:“回殿下,依照宮規,失儀需杖十五,兩次累記為杖三十。”

秦素淡淡地點了點頭:“那就照此處置吧,將他交給刑作司,處置完了再把他帶回來照常聽用。”

如果阿輝是銀麵女的幫凶,將之留在身邊遠比趕走更好。而若他不是,留他在身邊也是可有可無。

見秦素麵色不虞,白芳華自是半字不敢多說,應了聲是,便叫了兩個力大的小監過來,將阿輝半拖了起來,由他們兩個人挾著退回了人後。

“殿下想必不願驚動旁人,我先叫人帶他出去,回去後再行處置。”白芳華畢恭畢敬地說道。

秦素滿意地點了點頭。

果然是久在宮中的女監,行事就是穩妥。

此時的秦素已經再也沒了折花的興致,便帶著白芳華等人轉出了背陰處,分好幾撥離開了淨水閣。

直到跨出淨水閣的大門時,那梅林中還是很熱鬧,大雪與燈影交織,梅花點點綻放,一派歡喜景象,並無人知曉發生在高牆之下的一場驚魂,以及公主殿下悄然來訪之事。

這一場大雪直下了好幾日,待雪霽初晴之時,小寒節氣也將近尾聲。

因經了梅林歌聲那件事,秦素連著幾晚都不曾睡好。這一日起榻後,她也仍舊有些神思不屬,用罷了朝食,她便捧著暖囊在殿外的老梅樹下散步,一麵琢磨著銀麵女的事。

便在此時,忽見宮門開啟,門外走來一人,那人身著紫色宮服,外罩著同色大氅,竟是一身朝天紫的裝束。

所謂朝天紫,其實是指紫色中的一個色調。這種顏色不能說好看,但名目卻相當唬人。

說起來,能夠每日近身服侍這些天人們,正所謂朝天而拜,朝天紫的名字也確實很貼切。而這滿宮裏能穿上朝天紫的大監,一個巴掌數得過來。

秦素立在樹下凝目張望,卻見那人越走越近,一麵還伸手將風帽也給脫了,露出了一張滿是皺紋的老臉,赫然便是中元帝身邊第一大監——邢有榮。

望著那張桔子皮似的臉,秦素忍不住感慨萬千。

邢有榮今年沒有六十也有五十多了,前世秦素見到他時,他已近古稀之年,稱得上是高壽,而直到秦素身死,他都還在中元帝身邊服侍著,可見有多受信重。

秦素忍不住要拿記憶中的邢有榮與眼前之人相比。

這般看來,十年後的邢有榮,也不過就是滿臉的桔子皮比現在略皺了些,腰也更佝僂了些而已,而其精明圓滑,卻是那些年富力強的大監們拍馬也趕不上的。

邢有榮此時已然瞧見了秦素,連忙一路小跑著走了過來,一麵走一麵笑道:“殿下好雅興,給殿下請安。”說著話已是一個深深的宮禮行了下去,那顫巍巍的老腰弓如熟蝦,直看得秦素腰眼兒也跟著一疼。

這麽大年紀的人了,行起禮來卻是幹脆利落,在秦素的麵前一點都不托大。

隻看他的態度便可知,中元帝對她這個便宜女兒,甚愛之。

秦素的麵上浮起笑來,上前虛扶了邢有榮一把,和聲道:“邢大監可是稀客,今兒怎麽有空過來?快進屋去坐坐吧,外頭冷。”說著便要回頭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