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了一口氣,按下心中那些紛亂的思緒,秦素仍舊將注意力轉回到了眼前。

“叔祖母口口聲聲德行規矩,想來,接下來我要請您見的人,您也是識得的吧。那人可是最能證明叔祖母的德行與規矩之人呢。”她含笑語道。

高老夫人喝茶的動作停了停,微有些不滿地看向了秦素:“六娘,你這是在做什麽?先是拿你二兄說事兒,現在又衝著我來,為了這椿婚事你也是無所不用其極了,真是胡鬧!”她搖著頭歎氣,又道:“你還是正正經經給你太祖母賠個不是吧,別再弄這些花樣了,好不好?”

秦素並不回話,隻含笑提聲吩咐道:“來人,將老良醫請上來吧。”

一個侍衛領命而去,不多時,便扶著個須發皆白的老者走進了屋中。

這老者甫一進屋,房中陡然傳來了數聲輕呼。

“鄭……良醫?”一直安靜地坐在太夫人身後的俞氏,突然出聲喚道。

方才明顯處在看戲狀態之下的吳老夫人,此時亦不由訝然道:“這位……莫不是當年益生堂的鄭良醫麽?”

她話音未落,高老夫人從容的表情,便有了一絲裂縫。

她飛快地睃了秦素一眼,眉頭一緊,端起茶盞喝了口茶。

那被人喚作“鄭良醫”的老者進屋後,便顫巍巍地向著上座諸人行了個禮,笑道:“老朽不才,見過太夫人,見過幾位夫人。我已經多年不行醫啦,夫人們喚我鄭槐便是。”

“果然就是鄭良醫!”俞氏再度出聲喚道,目中流露出驚喜的神情,轉向太夫人道:“太君姑可還記得他?當年我初入秦府時,就是這位鄭良……鄭老先生診出了喜脈。”

看得出,俞氏對鄭槐頗是熟悉,甚至還含了些感念之情,想來當初她懷孕生子時,鄭槐在醫術上幫了她不少的忙。

這番話似是起到了很好的提醒作用,太夫人頓時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哦”了一聲道:“原來是他啊,被你這麽一說,我倒是能模模糊糊地想起個影兒來。”

俞氏便順著她的話柔聲道:“說起來這也是上十來年前的事兒了,真是過去了好久好久。太君姑素昔身子康健,不大與醫接觸,想來對這些都不記得了也是有的。”

在她們絮絮的語聲中,高老夫人的臉色已是越來越難看。

鍾氏瞥眼瞧見了,自然不能沒反應,立時便出聲問道:“六娘,你將鄭老請來此處,用意何在?”

秦素抬手掠了掠發鬢,語帶輕笑:“還請叔母少安毋躁,我這便告訴您。”

說到此處,秦素便轉向了鄭槐,和聲道:“鄭老,還請您將之前告訴我的話,再向我太祖母她們說一遍。”

那件事鄭槐已經與秦素說過一遍了,他自忖不算什麽大事,此時便向上座的幾位夫人躬了躬身,這才慢慢地道:“說起來,當年我在益生堂坐堂行醫,也時常往秦府走動。有一段時間,西院老夫人身子不適,從我這裏開了不少藥方,也抓了不少的藥。”

“哦,是我叔祖母時常找你瞧病麽?”秦素問道,淡淡地掃了高老夫人一眼。

高老夫人直直地坐著,麵色微有些發白,然神情卻顯得很是平靜。

“是的,六娘子。”鄭槐恭聲說道。

秦素便笑吟吟地看向了高老夫人,問:“叔祖母,當年可有這樣的事?”

“這話說得不假,當年我確實身子不大好,時常請醫問藥。”高老夫人淡聲說道,語聲就像往常一般地冷澀:“怎麽,六娘這會問起這些事,是突然對你叔祖母起了孝順之心,要請鄭老來給你叔祖母瞧病麽?”

她的語氣不乏諷刺,然秦素卻是安之若素,也不回她的話,隻繼續看向鄭槐問道:“卻不知鄭老當年開具的藥方醫案,可還有據可查?”

鄭槐立時正色道:“醫者備案乃是律法規定,不然我又哪能坐堂行醫?這些醫案在州、郡醫藥署皆有備案,盡可以去查的。”

“如此甚好。”秦素甜甜一笑,伸出一隻手道:“便請鄭老將醫案拿出來,也給我們瞧瞧。”

鄭槐便自袖中取出了早就備好的醫案,阿忍上前接過,呈予了秦素。

秦素接過略掃了幾眼,便將之又還給了阿忍,吩咐道:“去,將最上頭的這份兒醫案予了太祖母,餘下的便分給祖母、叔祖母、母親、叔母以及大伯母都瞧瞧。”

眾人搞不懂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皆是一臉訝然地看著她,便連方才還在天人交戰的秦彥昭,也被她這舉動給弄得有些失神,麵上的尷尬之色也消去了不少。

阿忍依言將第一份醫案送至了太夫人跟前,又將餘下的幾份交給了兩院的四位夫人並俞氏。

秦素便在一旁柔聲道:“這醫案我事先請鄭老抄錄了好幾份,正案便是太祖母手上的那一份,那上頭還蓋著益州醫藥署的鈐印,想必沒有人會認為那是假的罷?”

“六娘這話真真可笑。”高老夫人立時冷聲說道,麵色比方才還要陰沉:“你說是真的便是真的了麽?你以為你是誰?”

秦素淡淡一笑,漫聲道:“叔祖母如若不信,自可去州醫藥署查取備案,我這兒還有馬車,可叫人陪了您去。”

幾句話將高老夫人給噎得沒了詞兒。

此時,幾位夫人已經將那醫案看完了,包括俞氏在內,所有人都用一種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向秦素。

林氏頭一個忍不住,將那醫案“嘩嘩”甩了兩下,責問秦素道:“你這算什麽?拿個醫案來給我們瞧又是做什麽?你到底想要怎樣?”

“自然是有用的,母親雖然看不懂,但這屋子裏卻有人看得懂。”秦素淡聲說道,看也沒看林氏一眼,隻將眼風往上掃了掃。

高老夫人的臉色,在這個瞬間變得格外難看。

秦素笑了笑,徑自從袖子裏取出一份醫案,順手翻到了其中某一頁,啟唇念道:“某年月日,秦高氏以婦人雜症,開熟地黃、肉蓯蓉、覆盆子、當歸、枸杞子、桑寄生、菟絲子、艾葉入藥。”

念完這一頁後,她又往後翻了一頁,繼續道:“某年月日,秦高氏以婦人雜症不愈,換方如下:黃芩、焦桅子、生地黃、地骨皮、地榆、生藕節、生甘草等入藥,和水煎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