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允衡仰天打了個哈哈,說道:“我們這邊得來的消息卻是,你身邊的兩個小鬟、九名暗衛,這十一人皆是唐人。這一點,不知六娘子又該如何解釋?”

秦素滿嘴發苦。

真真是把她給查了個底兒掉啊。

不過,話說開了也有好處,便是可以適當地開誠布公,將真相透露出來一二。

“原來二郎君早看出來了,既如此,我想不承認也不行了。”秦素狀似無奈地說道,語聲微沉:“的確,我開設垣樓的目的之一,便是去尋求幫助去的。於我而言,唐國九皇子與大陳各方勢力均無直接利益關係,最是可信,所以我便與九皇子做了個交易,至於交易的內容,便是我推出了大唐皇族的血光之災。”

薛允衡聳然動容。

“那件事你居然也推出來了?”他問道,目中含著明顯的驚訝。

發生在大陳的刺殺事件,令大唐的一位皇子當場身死,這可是震動三國的大事件。

秦素頷首道:“是,我確實推算出來了。”語罷又苦笑了一下,道:“以我這區區外室女的身份,若不顯出幾分真本事,九皇子又如何會相信於我?”

薛允衡沉吟地點了點頭,而薛允衍卻是一派雲淡風輕,仿佛根本就沒去聽他們的對話。

秦素與唐國九皇子有聯係,這件事其實並不好查。

白雲觀那個地方,薛郡公是存著些忌諱的,畢竟靖王事敗於此,所以薛允衍派出去的人手,至少兜了七八個彎,務必不令薛家的名字出現在其中,且打探消息的方式也極隱蔽,浮光掠影地查了個大概便撤了。

能夠查到李玄度的身上,他們也非常意外,但有此前因,再往下查便極為順暢,而發生在秦素身上的種種事件,也因此得到了一個很過得去的解釋。

現在他們想要問的便是:秦素的身後到底還有沒有人?如果有人,那個人暗裏接觸唐國皇族,目的何在?

“與唐國皇族接觸,你就不怕惹禍上身麽?”薛允衡的語聲重又響起,倒是比方才鄭重了一些。

秦素便向他笑了笑,神情很是無奈:“我自然是怕的。我出身低微,與唐國皇族接觸,無異於飛蛾觸火,稍有不慎便屍骨無存。但是,”說到這裏她話鋒忽然一轉,眸光亦變得極為沉凝:“我再是害怕,卻也不得不鋌而走險。我秦氏已是危如累卵,死劫連著死劫,幾入覆滅之境,而我的家族內部又實在……太過複雜,以我的出身地位,貿然向長輩求助無異於自尋死路,所以……我隻能尋求外人的幫助。”

語聲苦澀地說到這裏,她微微一頓,抬起頭來看向薛允衡,眼神清澈而又堅定:“我自知罪孽深重,但為了不叫我秦氏覆滅,便是再多艱險我也隻能一條路走到黑。所以我暗中請二位郎君相助、又千方百計與唐國九皇子聯手,這皆是我權衡再三之後選擇的最不傷及無辜、也最不有損於我大陳的、唯一的活命之路。我可以拿紫微鬥數起誓,我秦六娘絕無異心,如違此言,當不得好死。”

秦素握緊了拳頭,坦坦蕩蕩地直視著薛氏兄弟,心中卻未始沒有幾分遺憾:如果這時候能再添上幾滴眼淚就更完美了,可惜,她現在真哭不出來。

不過即便如此,這番真真假假的話語,卻還是頗能打動人的。

薛允衡此時神情微怔,片刻後,便與薛允衍對視了一眼。

薛允衍琥珀般的眸子裏,像又有了一絲笑意。

薛二就是個爛好人。這不,他又心軟了。

不過,秦素的這番話,卻也部分解答了他的疑惑。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她是真的擅長紫微鬥數,而不是某個隱在她身後的人的傳聲筒。

“秦氏死劫,指的是什麽?”薛允衍淡聲問道。

這問題早在秦素的意料之中。

她放鬆了氣勢,換過一副惆悵的神情,歎息地道:“此事說來話長,兩位郎君若不嫌絮煩,我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請講。”薛允衡說道,一麵便撩袍坐在了蒲團上,寬大的白袖斜搭身畔,似銀霜瀉地一般。

秦素也站得有些累了,索性便告了個罪,也自尋了個蒲團跽坐著,方漫聲道:“此話要從前年……亦即中元十二年的仲夏時節說起。那時,我曾以我……西院夫人的八字悄悄推了一盤,結果發現北方有劫,劫數應在金戈,血氣衝天,乃是死劫。若要化解此劫,則必須於北方設一法壇,先鎖住此劫,再行破解……”

秦素開始講述早就編好的故事,一應人、物、事,凡涉及到煩難艱苦之處,便全都推給了她的逝去的生母——趙氏:“……兩位郎君亦知曉,先庶母乃是外室,其出身也不可考,唯可知是逃難而來的,很可能是小族之女。因她不曾明著進過秦府,她手下有幾個得用的人手便一直留在府外,她曾遺書於我,亦留下了些許錢財,我便遣了福叔去平城找到了這幾人,讓他們去上京開設垣樓,動用的便是先庶母所贈之銀……”

這是她早就想好托辭,此刻自是說得極為順暢,也幾乎沒什麽破綻。

反正福叔與阿妥夫妻早就“死”在了連雲的那場大火裏,死無對證,秦素根本不怕薛家人去查。

“你的紫微鬥數,又是從何處學來的?”薛允衡此時便問道。

秦素聞言,麵上便露出了一個有些傷感的笑容,道:“是先庶母留下了幾本紫微鬥數的書,我是照著書學的。”

“哦?”薛允衡挑了挑眉,“卻不知是哪幾本書?書名又是什麽?”

秦素微睜了雙眸,明豔絕倫的臉上滿是茫然:“書名?那些書並無書名啊。那是先庶母親手抄錄、縫線成冊的,哪裏來的書名?”

薛允衡聞言便“哈”地一笑,涼涼語道:“既無書名,若是我再問你書在何處,想必你會說,這幾本書已經毀在了連雲的那場大火裏,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