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大陳的路上,我在陳趙邊境處,發現了一個隱堂的聯絡點。”李玄度的話語響起,一下子讓秦素清醒了過來。

“竟有此事?”她看著他,麵色微有些泛白。

不可避免地,她想起了五十裏埔那一夜,亦想起了前世被塞進小轎後醒來時的情形。

很顯然,在隱堂與大陳之間,必定是部署著幾處聯絡的地點的,否則他們沒辦法把人從大陳腹地一路送到趙國去。

“阿臻送來的消息,很詳細。”李玄度的語聲傳來,很是冰冷:“巧的是,在那個隱堂的聯絡處,我也問出了不少事情,那個聯絡處當時正在等著有人送新鮮的‘坯子’過去。”

說到這裏時,李玄度身上的氣息已經完全冷了下去。

秦素安靜地聽著,麵無表情。

坯子。

這個詞,她已經許多年不曾聽過了。

當年,當她在那輛密不透風的馬車中醒來時,她聽到的第一句話,便來自於押車的侍衛,那人說:“這一批的‘坯子’,怎麽隻有一人?”

那時秦素還不知道,那個侍衛口中的坯子,指的便是她。

直到來到隱堂,接觸到了更多的人與事之後,秦素方才明白,隱堂每年都要派人去三國搜羅資質好的少年男女來隱堂接受嚴訓。這些尚未經過雕琢的未來的暗樁、秘殺或者隱者等等,在隱堂都有一個統一的名稱——坯子。

秦素勾著唇角,麵上浮起了一縷冷笑。

他們這些活生生的人,在隱堂眼中也不過就是毛坯而已,可以是土坯、木坯,也可以是玉坯、石坯,總之,他們不是人,隻是——坯子。

身邊忽然傳來好聞的氣息,隨後,秦素便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阿素勿怕,我在此處。”李玄度低語道,將秦素擁得更緊了些。

秦素微有些失神。

就在前一刻,她還被前世的記憶重重包圍,如浸冰水。而此際,卻有人擁她入懷,輕聲予她安慰。

即便不想承認,可她卻也不得不承認,這樣的李玄度,很令人心動。

依在他的懷裏安靜了一會,秦素方才平靜地說道:“我並不怕。就算你不在,我亦無懼。”

這並不是她壯膽胡言,而是發自肺腑的真心話。

重生越久,她對隱堂的懼怕便越淡。

她已經不是前世一無所知的癡兒,而是在塵世裏狠狠打過滾的一代妖妃,就算重回隱堂,她也絕對能走出一條不一樣的路來。

再者說,隱堂已然不隱,秦素知道它,李玄度也知道它,它的真麵目,早晚將大白於天下。

所以,在五十裏埔時,秦素已然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重返隱堂。

她相信,憑借前世所知,她完全可以在隱堂繼續祭起紫微鬥數的大旗,站穩腳跟,而她表現出來的才能,亦必定令隱堂視如奇才,細加培育。若能更進一步探進隱堂內部最好,如若不能,她也可以為自己爭取到更多的時間,與當時便在趙國李玄度裏應外合,將隱堂一舉拿下。

“我知道阿素不怕。”李玄度的語聲似弦音忽響,在秦素的耳畔輕振:“隻是,我卻有些後怕。”他鬆開秦素,垂眸看向她的眼睛,眼底柔情漾動:“若是在我的家鄉,我現在就能拿了七彩結繩牽了你走,你就是我的人了,我將你護在身邊,自不會讓你再有任何危險。可是,你們大陳卻不是這樣的,我向人打聽過了,若想帶你走,我必須三媒六聘,到你家裏提親,征得了你家長輩的同意,才能將你帶回家。”

他的眼睛裏含著笑意,深邃的眼眸似融了夏夜星空,璀璨奪目。

秦素呆呆地看著他,一時間有點沒反應過來。

怎麽這聊著聊著,就聊到三媒六聘這回事了?

難道他們剛才不是在嚴肅地討論隱堂的問題麽?

“你剛才在說什麽?你再說一遍。”她忍不住說道,喉頭居然有點發幹。

李玄度笑看著她,語聲越加低柔:“我是說,我要把你帶回家去。”他的眼睛在那一刻是如此地清澈,映出了秦素那張傻呆呆的臉:“在與你重逢之前,我尚不能確定。可是,你方才那樣主動地撲進我懷裏,摸也摸了、親也親了,我便想著,興許你也是願意嫁給我的罷。巧的是,我也願意娶你。”

秦素的眼睛睜到了最大,滿眼皆是不敢置信。

這真是大白天的見了活鬼了。

不,應該說是大白天撞到了千年老妖。

也不知這妖孽是不是今日化形沒成功,怎麽說話就這般呆傻直白,活脫兒就是個久居深山、不知外物的妖物啊。

秦素很沒有風度地張大了嘴巴,被李玄度的話給震得根本回不過神來。

這才走到哪一步啊,他便願意娶她了?

等等,娶?

秦素張大的嘴巴一下子合上了。

是娶,不是納,這廝方才說得極清楚。

也就是說,她很可能會成為這妖孽的正妻?!

秦素隻覺得從後脊梁骨裏竄上來一股子氣,也不知是涼是熱,直激得她心頭劇震。也可能是太過於激動了,她一時沒留神,便習慣性地捏了捏手指。

指下約瘦腰,柳韌更多嬌。

捏著掌下勁瘦的腰身,秦素的腦中居然浮現出了這句前世極為著名的,由大都某位豪放女所做的豔詞。

他李玄度,一介大唐權貴,願意娶她秦素,一介陳國不入流小士族的外室女?!

秦素怎麽也抑製不住上翹的唇角。

李玄度勾了勾唇,驀地挨近了她的耳畔,暖暖的吐息如風拂來:“阿素啊,等你跟了我回家,我這身子就是你的了,你想掐就掐,想捏就捏。你想想,這樣不好麽?”

秦素下意識地笑著點頭:“好,當真是好。”

不過一息之後,她便立刻反應了過來。

呀呀個呸,好什麽好?

一個唐國人且還是來曆不大明的,跑來陳國娶了個小族外室女為妻,這事怎麽想也不可能。

倒不是秦素不願嫁,而是,兩個人的身份並不般配。

他,高入青天,而她,低落塵埃。

橫亙於兩人之間的,何止千裏萬裏之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