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的話音落下,李玄度卻沒急著回答,而是從袖中抽出了一塊幹淨的白絲巾來,探手遞了過去,溫言道:“喏,拿著擦一擦罷。天 籟小說”停了停,又溫笑著道:“這雪看著雖幹淨,弄在手上卻也惱人。”

秦素被他這舉動弄得怔住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這廝的意思竟然是……

嫌棄她手髒?!

此念一起,秦素的臉就黑了。

她養了兩個月好容易才養白了些,這廝不說她美也就罷了,如今竟還來嫌棄她手髒?

她的手分明白嫩漂亮得很,怎麽看都像是玉雕而成的一般,不對,是連玉雕都不及她的手好看,這人眼睛是瞎了麽?

管得真寬!

響亮地“嘖”了一聲,秦素已經一個大白眼翻了過去,順勢劈手奪過了那塊一看就很名貴的絲巾,一麵用力地擦手,一麵便橫了他一眼:“真真事多!”

李玄度忽然覺得,眼前恍惚有桃花盛開。

雖隻是十三歲的少女,眼前的容顏卻已是豔麗至極,這一眼橫波而來,直叫這荒山雪野都化作了桃花千樹。

待覺出秦素這又是在向他脾氣後,李玄度不由失笑,無奈地搖了搖頭,順手便在她的腦袋上輕拍了一記,和聲道:“小孩子家家的,莫要總脾氣,會長不高的。”

秦素瞬間大怒!

丫丫個呸,你才長不高呢!

秦素氣得胸口都疼了。

她平生最恨別人說她矮。

前世時,因幼時在田莊過得太苦,直到中元十五年,秦素才開始抽條拔個兒,而在這之前,她曾經因為身量太矮,無數次地被左四娘等一眾士女們嘲諷。

下死力朝李玄度翻了個大白眼,秦素“哼”了一聲,又昂著頭上下將他打量了兩遍,方嗤笑道:“高有什麽好?淨喝風,看不凍死你!”

語罷,又是一粒大白眼。

見她一臉的氣急敗壞,不知何故,李玄度居然覺得像是春風拂了過來,直暖上了他的心尖。

他灰寂的眸子瞬間漾動,裏頭有著明顯的笑意。

“阿素隻知此時天寒,卻是不知,到得夏時我這裏可是風景獨好,柳條也勾得、桃花也摘得、涼風也吹得,阿素那裏可未必及得上我。”他笑著說罷,側眸向秦素勾了勾唇。

那一刹兒,漫天大雪盡皆不見,天地間唯餘這一抹笑顏。

秦素隻看了一眼,立刻便轉過了頭。

作孽啊,笑成這樣給誰看?

還有,他這一番話說的,分明就是在笑話她上回夠不著柳條那件事。這廝如今跟她呆得久了,這心眼兒也跟著她一塊兒變小了,偏偏人家又是一副風雅清高的模樣,比她不知高妙了多少去。

妖孽,你該升天了!

恨恨地拿著他的絲巾出氣,待揉得皺成了一團,秦素方才一把將之塞進了他手裏。

“還你。”沒好氣地說罷,秦素又借機在他掌心重重地一抓,可憐那般雪白的絲巾,被她的濕手擦得都變灰了,絲也勾壞了好幾根。

李玄度垂眸看了看皺巴巴的絲巾,眼底便又有了笑意。

越看她便越覺得她像某種小動物,在他的麵前炸起了一身毛茸茸的毛。

心尖像是有水珠滴落,一圈圈的漣漪散蕩了開去。

下意識地,他將絲巾緊緊團在了掌中,就像是要將方才的片刻情緒也緊緊收攏。

“快說,那個男子後來怎樣了?”手肘處被人戳了幾下,令李玄度瞬間回神。

他轉看去,卻見秦素正沒好氣地看著他,而她的手指,也正從他的衣袖處移開。

他的心裏空了一下,像是有什麽正在飛地離去。

秦素奇怪地看著他。

他神情中有著細微的變化,她已經察覺到了,卻並不明白那是什麽。正待思量,忽聞他的聲音響了起來,語聲仍舊如清弦,不含半分情緒

“我的人傳信說,那男子的行動很謹慎。”李玄度說道,自然而然地將絲巾揣進了袖中,“他們跟了一段日子,那男子卻是從未離開過青州,與他接觸的人也沒有往外跑的。如今我的人仍舊是遠遠地綴著他。”

秦素蹙起了眉:“會不會那人現了什麽,所以再無妄動?”

她擔心李玄度的人露出行跡來,萬一打草驚蛇,歐陽嫣然那裏就要成為大麻煩。

隻要一想到這女人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自己的女兒身,令秦彥昭名譽掃地,秦素便覺得像吞了個蒼蠅似地惡心。

李玄度聞言笑了笑,道:“阿素也太小看我了,我的人,乃是宗師。”

“宗師?”秦素一下子抬起了頭,有點不敢置信,眸中光華閃動,宛若星辰墜落:“李郎居然派了宗師去青州,為何?”

僅憑一個秦家,再加上她秦素,也未必能引動這位大唐權貴派宗師出馬,必定還有其他的因由。

李玄度微溫的眸光,攏在了秦素的身上,那一刻,他的表情連同他整個人,都像是被暖暖的陽光照著,由內至外地散著暖意。

“我不能說,我是為阿素一人才這樣安排的。”他的語聲也是溫暖的,迥異於他往常的清弦聲線,而他望著她的眸光,也是秦素從未見到過的溫暖,“然而,若沒有阿素,青州那裏,我並不會多去關注。”

秦素怔怔地看著他。

她像是站在了春天的暖陽下。

至少有那麽一瞬,她是如此確信著的。

然而,這感覺很快便離她而去。寒冷的北風拂了過來,夾帶著一些雪片,飄落在她的臉上,冰涼的觸感,讓人想起此刻正是寒冬,大雪紛飛,沾衣欲染。

“我猜,是與薛氏有關。”秦素淡淡地開了口,不著痕跡地半側了身子,撲打著身上的雪片。

薛家的人便在江陽郡,這應該是李玄度派出宗師的唯一原因了。

李玄度看了她一會,點了點頭:“是,確實是因為薛氏。我雖是唐人,卻終究還是居於陳國的。陳國的風吹草動,我也需要知道一些。所以我往江陽郡派去的人手不是一個,而是一批。除一位宗師外,另還有數名高手輔佐。”

這與秦素此前的猜測大致相同,不過她沒料到的是,那些人中唯一的一位宗師,李玄度沒派去盯著薛允衍,反倒放在了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