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閑地安坐於椅中,莫不離入鬢的長眉平展如昔,唯眸色森寒,似堅鐵一般冷硬。

將小硯換去了另一手繼續把玩,他淡聲道:“這也算是好事,叫我們手上多了一件利器。”語罷,啟唇輕輕一笑,“埋在地下的那些東西,倒也不必急著取。若是能多埋些,那便多埋些。”

阿烈毫無意外地點了點頭:“是,先生。我也以為那些東西便埋著也好。大殿下私開賭坊之事到底隻是私德不修,如今他自己主動跳入圈中,我們倒省了許多手腳。”

“的確如此。”莫不離“嗬嗬”地笑了起來,冷潤的語聲隨之響起:“故我方才才要說,此乃好事啊。”

看起來,秦家自此事中脫身而去,他並不是特別介意。而多了一樁對付大皇子的把柄在手,反倒更合他意。

“不過……”阿烈微帶遲疑的語聲響起,將房間裏難得的輕鬆氛圍打破。

他眉峰蹙起,沉吟地道:“阿蒸事後查了查,此事雖是林守誠欠賭債引發的,但是,牽涉於其中的一個名叫周木的庶民,卻在事發後失了蹤。阿蒸查出,這個周木……自廣陵來。”

莫不離神情淡然地聽著他話,片刻後,入鬢的長眉忽地一攏,霍然起身:“廣陵?”他冰冷的眸中銳意陡現,緊盯在阿烈的身上,“消息可靠?”

阿烈眉間的沉思未去,躬身道:“消息應當可靠。”

莫不離沉吟地站了一會,便在案前來回踱起步來。

一時間,房間裏隻剩下了他衣袖擦動的聲響,連呼吸聲似是也隱去了。

片刻後,他猛地停下了腳步,森冷的眸光直如利刃,語聲更是冰冷:“我記得,垣樓的那位傅東家,也是廣陵來的。”

阿烈躬身道:“是。正因如此,所以我才覺得有些古怪。”

他說到這裏頓了頓,似是在思忖著接下該如何說,停了一會方續道:“自然,這也可能是我們想多了。畢竟廣陵那一仗損了三縣,從廣陵逃往中原的流民至少也有數萬,莫說是上京了,便連大都也有不少,這或許也隻是巧合罷了。”

“巧合?”莫不離冷笑一聲,負手而立,語聲微涼:“我從不信巧合。”

阿烈並不言聲,

隻是沉默地垂首看著地麵。

“叫阿蒸換個方向去查,不要隻盯著垣樓的那位傅東家了。”莫不離冷潤的語聲響了起來,而他也重新落了座,方才籠罩於他身上的寒意,此時也散了去,“讓他們好生查查經常往來垣樓那些人,比如茶客、夥計、垣樓購茶的茶園,包括這位東家夫人,乃至於時常接觸垣樓的引車販漿之輩等等,全都給我好生查上一遍,再細細報來。”

“是,先生。”阿烈應諾了一聲。

莫不離冰冷的眸中便劃過了一絲玩味,漫聲道:“垣樓……東陵野老……倒也有趣。”

阿烈並沒有接他的話,平淡的眉目仿如死水。

房間裏安靜了數息,莫不離便又是一笑,舉起空著的那隻手拍了拍額頭:“險些便忘了,既是說到了壺關窯,我倒想起另一個地方——黃柏陂。這也過去好幾個月了,黃柏陂那裏還是沒動靜?”

“先生恕罪。”阿烈躬身說道,雖是請罪,不過他的語氣還是十分平淡:“不知何故,薛二郎對這塊地看得很緊,我們換了幾個方向入手,都沒能撬得動他。好在如今我們手上有了大殿下的把柄,實在不行,我們可以拿著那個把柄,讓大殿下替我們完成此事。”

“唔,這倒是個好法子,”莫不離的麵上露出了一絲讚賞的笑意,點頭道:“讓老大出頭給薛二那些加加碼,我們再想辦法從老大手裏接過手去,卻也簡單。”

阿烈麵無表情地道:“用這法子唯有一樣壞處,便是壺關窯就此便廢了。”

“無妨的,便照此行事吧。”莫不離不在意地揮了揮手,“龍椅上的那位根本便瞧不上老大,有沒有壺關窯並不重要。隻要有了這個把柄,老大總得聽我們的話,我們讓他對付誰,他就得對付誰。”

阿烈的神色微微一變,旋即沉聲道:“還是先生想得遠。”

莫不離勾了勾唇,麵上的神情此時已經變得輕鬆了許多:“此事你現在便可以著手安排下去。不過,最近風聲很緊,諸事還需小心為妙。”

阿烈躬身道:“先生放心,我會歇一段時間再獻計。”

莫不離“嗯”了一聲,盯著手裏的小硯台瞧著,語聲懶散地道:“霍至堅最近情形如何?我記得他人應該到大都了。”

“是,先生,霍至堅確實已經到了。”阿烈躬了躬身,眉間一派漠然:“自私藏山川冊之事發作後,霍至堅就地免任,因我們的人消息傳得及時,他倒沒多耽擱,六月初十便到了大都。不過他來得不巧,才一到大都便發生了行刺事件,uu看書ww.uukashu.nt好在我之前便將他引見給了周次道,如今他在周家謀了個門客之職。”

莫不離嗤笑了一聲,懶洋洋地道:“甚好,你這引薦得極妙,周次道雖任著尚書令,可惜卻是最無實權的客曹(類似於禮部)尚書令,連個錄尚書事(加銜,可接觸機密)都沒拿到手,卻是個貴中有閑的地方,霍至堅先在那裏磨一磨也好。”

“先生明鑒。”阿烈躬身道,語聲泰然,“我當初亦是如此考慮的,先叫他在周府熟悉一段日子,明年再給他尋個好去處。”

莫不離沉默了一會,驀地抬頭看向阿烈,問:“霍家大娘子……也到了大都?”

阿烈麵無表情地躬身道:“是,先生。霍至堅此行帶齊了家眷,除了霍夫人外,郎君與小娘子們也一齊都帶上了。霍家老郎主為了這個兒子也是下了血本,予了他近千金。霍至堅手頭寬裕,如今便在五福巷左近賃了一所宅子,家眷俱住在裏頭。”

“五福巷麽……”莫不離自語似地說道,麵上浮起了一個意味不名的笑,點了點頭:“那倒是個好地方,離著德勝門也就幾條街。”<!--flag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