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心中冷笑,麵上卻是一臉的感激。

林氏在銀錢方麵從來都很大方,隻是,這用詞也太過生分。

秦素始終還是秦家的女兒,林氏卻偏要以“贈”字論,這是時刻不忘提醒她外室女的身份麽?況且,這些錢終究不是林氏掙的,她自然用得不心疼。

馮德又恭聲道:“東院夫人有令,叫我傳過信後立即回轉,府中還有要事需要處置,如此,我便不能陪女郎回去了。東院夫人已安排了四名健仆,他們會一路護送女郎回府。”

健仆?護送?

秦素十分想要笑。

前世時,這些“健仆”一路上好吃好喝,到了桃木澗,那所謂的強人剛發了一聲喊,這些人便立馬作鳥獸散,林氏倒真是挑了好人過來。

不過,如今這些人倒真能派上用場了。

秦素淡淡地想著,向馮德道了謝,馮德也不多耽擱,當即便告辭出了院門,駕車往田莊西麵而去。

秦素知道,他這是去接周嫗祖孫二人的,可惜,林氏這一次卻得不著什麽好處。

凝思了片刻,她便招手喚了阿栗過來低語幾句,阿栗便出了屋。

阿栗便是莊頭秦旺的幺女,才被送過來做使女的,還不大懂得規矩,阿妥這兩日便在教她。

秦旺很快便趕到了,秦素先向他問了好,複又向門外指著那四名健仆,語聲輕細:“這是我母親派來的四名仆人,他們明日要隨我回府。如今卻有一事要請莊頭相幫,我這院子狹窄,地方也有些偏,秦莊頭看……”

她說到此處便不再往下說了,神情間有了些許尷尬。

秦旺端正的方臉紅了紅,心中不免有些發虛。

秦素的住處如此簡陋,還是在他的安排之下,他哪想得到她這麽快便會回府?這半日他的心都是提著的,生怕馮管事斥他苛待秦六娘,卻未想她叫他過來,卻是好商好量地請他幫忙安置仆役。

他轉向門外看了看,卻見那四個仆從兩男兩女,男的挺胸疊肚,女的滿臉不屑,雖穿著麻衣,卻掩不去骨子裏的豪奴氣派。

他再轉眼去看秦素,幾日不見,眼前少女又黑瘦了些,眉目間猶有幾分稚氣,一身麻衣寬寬大大,越發顯得孱弱,與那群豪奴直是天差地別。

秦旺便有些虛虛的愧。

“不知秦莊頭意下如何?”見他低著頭不出聲,秦素又問道。

秦旺醒過神來,掩飾地笑了笑,恭敬應了下來:“是,便聽女郎的吩咐,這些人便住去我家。”

說到底,這還是他此前對主人不夠敬重,行事有誤,如今主人請他幫忙,他根本無法拒絕。

見他應下了,秦素十分感激,鄭重謝過之後,便又叫阿妥取了二金予他。

秦旺的為人她並不討厭,且他終究還是幫了她一個大忙。

見秦素予了金,秦旺的眼睛便亮了,略略推讓了一番,到底還是收了,笑眯眯地上前去請人。

那四名仆從早就嫌棄這院子小、房間少且簡陋,如今見秦旺來請,便也沒推辭,很快便辭出了小院。

打發走了這些閑人,秦素又喚了阿栗過來,和聲道:“明日便要啟程,你也要離家了,今晚便住回家裏吧,與你親人好生話別,明日一早過來。”

阿栗的濃眉大眼立時彎成了月牙兒,歡歡喜喜地跑著去了。

望著重又恢複了寧靜的宅院,秦素長出了一口氣。

終於將閑雜人等皆支走了,她也算輕鬆了一些。

在靈堂裏坐了一會,秦素便回至臥房,將福叔與阿妥盡皆喚了進來。

若依規矩,福叔這樣的男仆是不得進女主人臥房的,然這院子總共也沒幾間房,秦素亦是無法,且事急從權,如今也顧不上這些規矩了。

二人進屋後,秦素便請他們坐在了小凳子上,自己則坐在了他們對麵的一隻圓凳上。

過了一會,秦素方沉吟著道:“我記得,福叔家中以前是獵戶,是麽?”

福叔大約未曾想到她會這樣問,略略一怔,方道:“是,我家祖輩皆是打獵出身。”

秦素心裏有了底,又轉向阿妥:“我另記得阿妥也是識字的,阿姨教了你兩年,可是當真?”

她說的阿姨便是生母趙氏。阿妥夫妻乃是趙當年氏親自買來的,不過她們的身契如今都在林氏手上。

阿妥圓圓的臉上立時添了兩朵紅雲,連忙搖頭道:“當不得真,我隻學了兩年,認得的字不多。”

秦素的唇角微微一彎。

學了兩年的字,那應該足夠應付接下來的事情了。

她沉吟了片刻,麵色漸漸肅然起來,抬眼望著福叔與阿妥,正色道:“我現在有一件大事要托付予你們,還請你們萬勿推辭。”一麵說,她一麵便站起身來,雙手攏袖、平舉胸前,莊莊重重行了個大禮。

阿妥與福叔先是一愣,旋即皆驚得跳了起來,忙不迭往一旁躲,阿妥更是手足無措,連聲道:“使不得,使不得。”

秦素卻是依然故我,行了全禮方直起身來,麵容端肅地道:“我欲行之事乃是大險,兩位受我一拜是應當的。”

福叔與阿妥皆是又驚又疑,愕然望著秦素。

秦素淡然而笑,伸臂指了指小凳子,語聲恢複了輕細:“你們先坐下,容我細說。”

阿妥與福叔對視一眼,終是重又坐了下去,阿妥的表情有些不安,福叔卻仍是平素的神色,並不見變化。

秦素細細地打量了他們幾眼。

說起來,她一直“福叔”、“福叔”地叫著,其實福叔的年歲並不算大,今年也就二十六、七,比秦素前世死時還小些。阿妥就更年輕了,今年才過了二十一。兩個人皆生得端正,眼神尤其清明。

望著他們年輕的麵容,秦素一時間有些恍惚。

她要他們做的事,也許未必真就比讓他們回府來得好。可她手上實是無人可用,而這件事又關乎她的身家性命,除了阿妥與福叔,她無人可以托付。

心底裏歎了一聲,她起身行至案前,將書匣中的兩份路引取了出來,交予阿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