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微停了片刻,桓子澄又續道:“我們費了些手段才找到阿蒲的人。因她身上的胎記與你一模一樣,且她手上還有當年繆姬從桓家盜去的兩卷珍本,所以,我們便當她是真的了。”

秦素將頭靠在廊柱上,神情怔然。

三卷珍本。

那真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原來,從阿豆盜書開始,這一切,便已然是一個局。

“那個假的十三娘,也是阿蒲麽?”秦素問道。

桓子澄冷湛的麵容上,瞬間湧起了極度的痛恨。

他點了點頭:“是的,就是阿蒲。前世今生,桓氏認女,始終都是她,也始終,都是一局。”

秦素輕輕地“嗯”了一聲,並未說話。

桓子澄疼惜地看了看她,又續道:“認回這個假十三娘之後,母親……很是歡喜。”他語聲微頓,歎了口氣:“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母親其實……一直很想念你。當年你丟了,母親思念成疾,身子一直都沒養好,與父親也……生了嫌隙。”

如此議論自己的父母,通常說來是大不敬的。隻此時此刻,為了讓眼前的少女早些好起來,桓子澄卻是把什麽都說了。

秦素聞言,蒼白的臉上,再度有了一個譏諷的笑:“思念成疾?那怎麽還能認錯了女兒?”停了停,轉眸看向桓子澄,語聲微涼:“你不是說,我與你母親生得很像麽?”

“確實是像。”桓子澄並不因她的態度而生氣,說話時,冰冷的麵容上似劃過了一痕淺笑:“正是因為生得像,旌宏才一眼認出了你,於是便弄了些手段,去看你身上的朱砂痣。”

秦素微怔了片刻,腦海中瞬間劃過了五十裏埔的那一幕。

“原來如此。”她點了點頭,麵色雖是漠然,但她卻沒察覺,此刻的她,已經開始與桓子澄進行對話了:“怪不得,那時候我忽然覺得腿疼得厲害,旌宏便特意卷起我的裙腳察看。我還以為她是好心。”

聽了這話,桓子澄麵上的神情變得愈發柔和,目中亦漾動起了些許柔光:“蓁蓁可知,旌宏為何會那樣巧地出現在五十裏埔?”

他看向秦素,目中的柔和轉作讚賞,似是深為有這樣一個妹妹而歡喜。

也不等秦素回話,他便又續道:“她之所以出現,卻是因為……東陵野老。”

秦素微微一怔。

東陵野老,那正是她化名弄出來的所謂術數大能。

旌宏出現在五十裏埔,原來竟也與此有關麽?

“東陵野老,本就是前世不存在的人物。”桓子澄繼續著方才的話題,唇邊始終有著一抹淡極近無的笑意:“甫一知曉此人,我便立時派出人手嚴密監視。而我派出去的人,便是程宗程旌宏。便是在監視東陵野老之時,她發覺還有一對行蹤詭異的兄妹也在盯梢,於是一路追蹤,不想卻破了五十裏埔之局。”

言至此,他已是滿麵含笑,凝目看著秦素。

那是在他而言極為罕有的、發自內心的笑容。

他笑著對秦素道:“在明晰此間詳情後,為兄實是歎為觀止。”

秦素不語,心下卻也有些感慨。

若非她弄出了一個東陵野老,則桓子澄也不會派旌宏盯梢;而若旌宏不出,則餘事也會是另外的走向。

說到底,這終究還是秦素自己救了自己。她走下的每一步,都在一點點地改變著前世軌跡,最終亦改變她自己的命運。

這般想著,秦素的眼前,似又浮起了旌宏那張美麗又滄桑的臉,不知為什麽,心底一軟。

無論如何,旌宏待她委實是極好,五十裏埔那次,到底還是旌宏救了她,否則,她可能又要被擄去隱堂了。

此念一生,秦素才將柔軟的心,忽地又冷硬了下去。

縱然二皇子等人有心算無心,生生將她這個桓氏貴女變成了低賤的暗樁,讓阿蒲頂替了她的人生。可是,桓氏在認女之時也太草率了,居然就沒想過仔細查一查阿蒲的來曆。

想來,對於這些女郎們,桓家從來就沒放在心上。

冷意浮上心頭,那種頭疼欲裂的感覺,再度襲向秦素。

她抬起手,想要按向額角,卻不妨一雙大手忽地伸來,按在了她的手上:“別按了,為兄叫旌宏給你瞧瞧。”

秦素想要掙開那雙手,隻是,她這時候一點力氣也沒有,掙也掙不動,隻得任由桓子澄握著,也不去看他,唯用一種別扭的姿勢望向湖水,冷著臉道:“不必了。”

桓子澄將她的手按回原處,便鬆開了,很是溫和地道:“好。既是我們蓁蓁不想,那為兄就不叫旌宏過來。”

“誰是你家蓁蓁?”秦素冷冷地說道,將身子往旁靠了靠,離桓子澄遠了一些。

如此舉動,倒有幾分像是小孩子在耍脾氣。

桓子澄的眼底深處,漾起了幾許笑意。

“罷了,還是繼續說從前罷,也好叫我明個因果。”秦素繼續冷聲說道。

比起此前的漠然,此刻的她語氣雖冷,到底多了幾分活氣。

“為兄這就來說。”桓子澄溫言道的,麵容愈發柔和,“還是說回從前。那阿蒲回到桓家後,表麵看來一直很老實,後來她嫁入了周家為婦,亦看不出什麽不尋常之處。再往後,桓氏一夜之間被人扣上謀逆叛國的大罪名,那金禦衛抄家的當晚,桓氏闔府睡得半死,八位宗師皆是死在睡夢中,啞叔雖醒了,卻因身中奇毒,最後還是死在了金禦衛的槍陣之中。”

縱使語聲柔和,可他言辭中的冷意,卻依舊撲麵而來。

秦素聞言,麵上微有些動容,旋即又冷下了臉,看也不看桓子澄,淡漠地道:“應當是被人下藥了罷?”

桓子澄的麵上的柔和漸漸淡去,語聲如冰:“是的,我是在重生之後才想明白了這件事。我們桓家遭此大難,分明就是出了內奸,有人向先拿著那火鳳印向陛下告密,又提前給我們下了藥,所以我們才會毫無防備地著了道。”

說到此節,他看了看秦素:“那火鳳印,想來你也是知曉一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