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麒麟和孫悟空回到布料店府上的時候,已經到了後半夜了。唐三藏和魏源他們已經先睡下了,但是老方著實放心不下,一直在院子裏等花麒麟他們回來。

一方麵,老方擔心花麒麟和孫悟空這麽晚還不回來,會不會是事情辦得不順利,或者路上遇到了什麽麻煩。另一方麵,老方也是擔心,小和尚慌慌張張跑來找花麒麟,會不會是老方丈的身體狀況忽然不太好。

兩個可能都是老方不願意看到的,但是花麒麟和孫悟空一刻沒有回來,老方的這顆心就一刻都不敢放下。知道看到他們兩人進院子,花麒麟手裏還抱著要找的布料,老方這才舒了一口氣。

“主人,這位上僧,你們可算回來了。”可真是急壞老方了,“唐長老和魏源小兄弟他們已經先行睡下了,上僧不必掛念。我去給兩位取一壺熱茶來,夜裏更深露重,即便是夏夜也不要感染了風寒,喝一壺熱茶再去休息吧。”老方說到。

說著,老方就把花麒麟手中的布匹接了過來,拿到後院妥帖的放好,有泡了一壺綠茶端過來,一同端上來的還有三碟子點心。“也不知道主人和上僧兩位路上有沒有吃上一口飯,老板娘今天特意做了一些點心,我取了三樣,兩位墊一墊肚子,再睡就踏實了。”

說實話,府上有老方這樣細致又忠誠的總管,有老板娘這樣周到的管家,花麒麟真是省了太多心了。

怎麽會不餓呢,花麒麟這一路光想著快點找到合適的布匹,哪裏顧得上吃飯,孫悟空也是一樣,到了後半夜,肚子裏早就空空如也,一看到老方端上來的點心,還真是被勾起了胃口。本來不太喜歡甜食的孫悟空拿起一塊點心,喝上一口熱茶,痛快地吃了起來。

花麒麟取了一塊綠豆糕吃,一邊吃一邊問孫悟空,“上僧,今日我們在掌櫃那裏,你可有感覺出來,老方丈囑咐做好那麽多僧鞋,到底用意何在?”花麒麟對此很是不解。

“不瞞你說,我當時也頗為差異,不明白老方丈此番是什麽考慮。但想必他是已經覺察到了一些什麽,所以早做打算吧。”孫悟空說到。

“我非常擔心他的身體啊,”花麒麟說,“老方丈上一次閉關了很久,這次出關也有月餘了,聽那小和尚說起,老方丈最近一陣子胃口很是不好,時常連一碗米粥都隻是勉強喝完。雖說看精神還好,也能經常走動,但我始終是放心不下。”

“花兄,你也是遁入空門的人,因果輪回的事情,想必老方丈比你我看得更透徹。既然一切早有定數,那就讓一切順其自然吧。”孫悟空勸道。

“早些年前,我也有過一段頗為不願回憶的時期,那時候的事情也許有些人看了覺得風光,有些人覺得很是無聊,但對我來說,如果可以再選一次,如果我像現在一樣的心境去看待得失,我應該不會像當初那樣做。”孫悟空幽幽的說。

不知不覺幾碟點心下肚,再配著些熱茶喝下去,整個胃暖暖的,飽飽的,胃裏暖就會覺得放鬆,吃飽了就會感到安心。孫悟空起身說道,“多謝花大哥招待,時辰著實太晚了,我先告辭去休息了,明天一早,老方、魏源小兄弟和我會在後廚等花大哥。”

說罷,孫悟空向花麒麟告辭,去客房休息了。花麒麟此刻也覺得十分疲倦,困意不斷襲來,眼皮像墜重物一樣睜不開。確實,從中午開始就一直在趕路,精神也始終崩了一根弦,現在一放鬆下來,便覺得整個人都快撐不住的犯困。

確實也要休息了,明天一早還有明天一早的安排。不禁是老方丈交代的兩匹布要送去恩濟寺,還要提前試一下魏源今天改進的“碧波之月”的做法,花麒麟想在恩濟寺,親手為老方丈做這道菜。相信老方丈還會記得這道菜的味道,和關於這道菜的故事吧。

想到這裏,花麒麟大概規劃了一下各個事情的時間,要帶什麽東西去恩濟寺,做菜都有哪些不能忘掉的事情,以及還有哪些細微的環節沒有考慮周全的,明天都哪些人和自己一起去恩濟寺,等等這些,花麒麟全部一一又在腦中過了一遍,生怕有什麽遺漏掉。

差不多把明天一早的各項事情想了一遍之後,花麒麟實在撐不住精神了,困意已經籠罩了全身,於是下床熄滅了燈,躺在**不一會兒,便昏沉沉睡過去了。

也就最多睡了兩個時辰吧,天也就是剛剛蒙蒙亮的時候,花麒麟便已經起來了。

老方不知道是不是一夜沒睡,花麒麟起來的時候,老方已經在後廚把東西都收拾得當了。老板娘招呼幾個夥計把院子打掃幹淨,兩匹布也都仔細裝好,此外還準備了幾盒點心,幾袋白饃,三束鮮花還有燈油等等。

魏源是第一個起來的,到後廚的時候,老方正在和花麒麟一邊聊天一邊剝洗竹筍。說的正是昨天魏源嚐試的兩種方法,聽得老方對花麒麟說,“主人,我一直有一個事情不太明白。”

“老方啊,你心思縝密又諳熟世事,還有什麽事情讓你覺得困惑的呢?”花麒麟對老方的態度和感情,不像是主人對大管家,倒像是和比自己的年長的一位大哥聊天。

“昨天那位廚將,用兩種方法做出來的碧波之月,我都嚐了,但不知為何,明明是有一些苦味的那道,反倒是更令人覺得舒服。”老方說道,“主人,你會不會太糾結於這個菜的口感,而不是整體的味道了?”

“老方啊,你是不是覺得加了澱粉漿的那種做法,對於碧波之月這種突出清新味道的菜來說,反倒是背道而馳了?”花麒麟問到,他還是很了解老方的。

這裏也需要跟各位稍微解釋那麽一些些。

老方的廚藝最開始就是花麒麟教的,但是老方和花麒麟不一樣的地方在於,老方更在意原汁原味地呈現事物本身的味道,所以老方做的花生糖沾,花生的味道特別濃重,他把怎樣選花生,怎樣選南粵蔗糖,怎樣炒製花生和怎樣熬製糖漿是放在第一位的。

這也是為什麽魏源最開始吃到老方做的花生糖沾的時候,會深深的讚不絕口,老方幾乎完美的呈展示了花生和南粵蔗糖最好的味道,也找到了他們之間經過最科學的配比之後最終呈現出的混合味道。

魏源吃出來的那一點點酸味,就是老方不願意改變製作方法帶來的“瑕疵”。與其說是“瑕疵”,不如說是老方不願意像“中庸”的口味屈服。

那道花生糖沾裏麵如果多加一些糖,如果熬製的火候再大一點,利用蔗糖形成焦糖時生成的味道掩蓋住那一絲絲蔗糖本身雜質的酸味口感,再或者哪怕是偷懶加一些蜂蜜進去,其實都是輕而易舉的,但是老方不希望用這種方式掩蓋了花生和蔗糖應有的味道。

這也是他今天跟花麒麟說這些話的原因。

一道沒有一絲苦味的“碧波之月”,和一道雖然有一絲苦味,但保持了竹葉汁最清新鮮甜味道的“碧波之月”,哪一種才是老方丈心中的“正道”呢?

兩個人正說著,魏源輕輕敲了敲門,進來了。

“花大哥,現在時間是否來得及,我們要不要再試一下昨天的兩種做法?”魏源問到,“加了澱粉漿的那個法子,確實已經嚐不出來苦味了。但是……但是哪種花大哥更喜歡,還是想等你自己親自試一下再定。”魏源頓了一下說道。

“魏源,你做這行也是很久了,你覺得哪種方法做出來的碧波之月,更符合你對這道菜的理解?”花麒麟問道。

魏源被花麒麟這麽一問,竟然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你如果問魏源,這道黃河鯉魚怎麽做最好吃,魏源會給你一個清清楚楚的答案,如果問魏源,長安城的梅花糕哪家最棒,魏源也會給你一個清清楚楚的答案。因為這些答案在魏源看來無非就是一些遵從自己口味的客觀評價而已。

一直以來,味道本身對於魏源而言,隻有“喜歡”或者“不喜歡”,或者更簡單的,隻有“好吃”和“不好吃”這樣簡單的評判。魏源很少會把一道菜和情感扯上聯係,而一旦像這樣扯上聯係,魏源反倒是不知道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了。

如果直覺就是真實想法的話,魏源其實是跟老方的一樣的。雖然加了竹筍進去增加了竹葉汁鮮甜的口感,雖然加入澱粉漿能蓋住細微的苦澀味,但無疑也會在後味裏麵感受到竹筍和澱粉的些許味道。

尤其是,魏源覺得花麒麟最開始的那種純粹用竹葉做汁的做法,才是最好的。他為了遷就口感做的這些改良,加筍子也好,加澱粉漿也罷,說到底都是有些“誤入歧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