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廚子,快走啊,快走啊,快跟著我回去幫母親治病吧。”女妖精開心雀躍的拍著手,伸手就要拉著魏源一起走,方才還握在手裏的大樹枝子,一時間也不知道被丟在了哪裏。

“你帶我這是要去哪兒啊?”魏源急忙問道,“天色已經這麽晚了,我們今天就要去你們府上麽?我這邊還得跟唐三藏,我猴哥和二師兄說一聲啊。況且,熬製固元膏需要的原材料,也不是那麽容易就能一下子都備齊的吧。”

“放心吧,我們家,你需要的東西都有。”女妖精高興的拉著魏源就往林子裏走。“我家年年常備各種滋補藥材、山珍美味……”女妖精這嘴像是打開了話匣子,碎碎念個不停。

聽到剛剛的話,魏源心裏不禁有點兒犯嘀咕。不問一句都需要什麽材料,隻說是家裏需要的東西都有,隻怕是沒少搜刮些民脂民膏吧。這方圓幾百裏的村子,生生讓你們搶了個底朝天吧……

眼前的女妖精一家修行了幾百年,化為人形,得到法力,雖然沒做什麽殺生的惡行,卻仗著法力搜刮村民。

妖精一家們害得辛苦勞作一年的村民卻還是過著苦不伶仃的日子,而妖精的自家倉庫,卻裝得盆滿缽滿,滋補藥材、山珍美味,應有盡有,想到這裏,魏源不禁感慨,人和妖到底不是一條路上的。

還沒等魏源緩過神,女妖精放開了魏源的手,說著,“也是在理,你是得跟唐三藏,和你猴哥他們說一聲,咱們再去。”

女妖精頓了頓,好像有點難以啟齒的說,“不過,我們家的東西,嗯……”

女妖精把頭低下去,聲音變得像在嘟囔,“我們家的那些東西,確實是從山民哪裏搶來的,隻不過,我們搶這些東西來,也是為了讓母親心情好的時候能多吃一點,吃的高興一些,希望她身體好,並不是真的想禍害村民。”女妖精抬起頭,呆呆地看著林子深處。

“母親的胃口一直不好,難得有時候有想吃的東西,我們也是怕東西準備的不及時,趕不上她想吃的這個胃口,所以一想到什麽就去提前準備好什麽,在家裏放著,萬一母親有想吃的時候,隨時請人去做了。”

女妖精說到這裏,臉上也露出了一絲尷尬,好像也明白自己做的這件事情並不太光彩,隻不過,在理性和家人之間,她還是選擇了家人吧。

魏源也能夠理解女妖精他們的做法,畢竟,看著身體孱弱的母親,終究是想用各種方式讓母親高興起來吧。

魏源安慰地拍了拍女妖精的肩,說,“今天天色已晚,隻怕過去也是來不及準備。不如這樣,明天一早,我們還在此處相見,我帶著這口鍋,你隻管引路去家裏,你們隻管準備足量的炭火和劈柴就好。”

“你們姐妹,可是蜘蛛精?那你們的大師兄,又是什麽呢。”魏源終於還是沒有忍住問了出來,女妖精笑著捂著嘴說,“我們哪有你說的那樣成仙成精啊,一直未曾脫了凡胎,隻是半仙之體,略懂法術而已。”

“那你們的大師兄呢?他是何方神聖?”魏源繼續追問。心想,之前說的要吸掉我們陽氣的老大莫非就是女妖精口中的這個大師兄?

“大師兄比我們都強了些,修煉的時間更久,悟性也更高,也曾一度師從仙道。想來機緣比我們更深。”女妖精轉過身看著魏源說,“小廚子,天色確實不早了,想你是個說話算數的人,明天一早,我們還在此處相見,你可千萬別忘了帶你這口鍋呀”。

“我當然要帶著這口鍋,熬固元膏全靠它了呢。”魏源拍了拍這個讓他引以為豪的器件,“話說,看你模樣,怕是連碗湯羹都做不出,怎麽總提這口鍋呢?”魏源有點不理解了。

“因為這口鍋,今天差一點就燉了我呀……”

空氣中瞬間充滿了尷尬。無比的尷尬……

“我怎麽燉你了?我是添柴了還是往湯裏加料了?”魏源也暗暗叫屈,“火我確實引了,但是明明趕在水熱起來之前就把你放出來了嗎?你個女妖精免費享受了一番了熱水澡不說,怎麽還揪著這事兒不放呢?”好了好了,希望不要是個記仇的妖精家族,魏源心想。

原來女妖精之前一直提到的老大,就是她們的大師兄啊。原以為是一個青麵獠牙,喜歡酒池肉林的醜陋家夥,聽女妖精這麽一說,感覺大師兄無非就是個修了些道術的小山怪罷了。

而且這個老大也不是所謂的“幕後黑手”,說到底,他們這些年占了山頭搜刮村民,甚至要劫了唐三藏吃掉,都是為了這位老阿婆。

但是,仗著自己有一些法力恃強淩弱的做法,終歸是不可取的,為了滿足自己的利益,轉而去欺負更為弱小的人們或者說同類,這可能是人類或者是獸類為了活下去的本能,但恰恰這種自私的本能,這也是他們需要被點化受教的地方吧。

也罷也罷,說到底也算是誤會一場,更主要是師徒幾人虛驚了一場。

既然有此因緣,不如順勢而為,順其自然就好。想來如果是唐三藏在此,也會這樣想,這樣做吧。這麽一想,魏源忽然覺得心情開朗了許多,雙手抱拳作了一個揖,魏源和女妖精就此別過,各自回去了。

說實話,這時候,魏源心裏還是有點不安的。

為什麽呢?固元膏難道是魏源為了脫身的幌子麽?

那必然不是。魏源天性活潑不假,但是說話從來有板有眼,不逾規矩。能做到的事情不曾加以吹噓,做不到的事情更加不會打誑語。

剛說到的固元膏倒是難不倒他,這已經是中原地區廣為流傳的方子了,各種堅果雜食搭配了阿膠,用文火慢慢熬開,固體狀的阿膠全部化開成為粘稠的糊狀,出鍋成形之前加些蜂蜜掩飾一下阿膠特有的氣味,趁熱切成方便取食的塊狀就行。

但是……但是要從根本上調理好這位婆婆的身體,隻是固元膏就遠遠不夠了。固元膏隻是一般滋養身體的吃食,它可以錦上添花,卻做不到雪中送炭。

那剛剛魏源為什麽口口聲聲答應了女妖精呢,做不到這些豈不是落得空歡喜一場?

其實,辦法當然還是有的。隻是這個辦法的代價太大,魏源有點拿不準是否行得通。

要想真正調理好老阿婆的身體,就需要用跟阿婆同樣氣血的東西一同進步,說穿了,就是要這群女妖精獻出自己蓄積了真氣的絲絹來。一母所生的姐妹們,跟阿婆的氣血也是最為接近的,正所謂解鈴還須係鈴人,說的多半也是這個道理。

這裏扯兩句閑話。

早在唐朝之前,我國的烹飪飲食傳統裏麵,藥材烹製作為食材的一部分在民間就已經廣為流傳。最常見的比如煲雞湯的時候放一些當歸和黨參滋陰,又比如煮蟹的時候水中放一些蘇子葉驅寒。食物和藥材本身就是互相聯係、密不可分的兩個部分,有的食物本身就是藥材。

以藥入食的傳統在唐朝已經廣為接受,這一傳統飲食文化也因為諸國派來的遣唐使而在其他地方開枝散葉、發揚光大,最為顯著和深遠的影響,莫過於是在高麗和琉球這些番邦甚至開創了藥膳的先河。

接著說回魏源。魏源這麽靈光的腦袋,是不會想不到這些問題的。說起來,這調理老阿婆最需要的“藥”,莫過於是幾位女妖精身上最為精貴的——真氣了。蜘蛛精們的真氣的精華,莫過於是他們的蛛絲。但這蛛絲可不是普通的蛛絲,這可是用了就沒了的珍惜寶貝。

如果女妖精們獻出蓄積了真氣的蛛絲,也就意味著這些女妖精眾姐妹們多年的修行也就到此為止了,以後隻能是半個凡夫俗子,身形還是凡人模樣,但是卻再無妖界的法力。

諸位可能在想了,沒了法力但還是凡人之身,這跟人到底又什麽區別呢?女妖精們要是都修成了凡人之身,也是一件美事啊。

哪裏會有那麽簡單!

要說這區別,區別就在於百年之後,人道輪回和妖界的輪回完全不同,如果女妖精們在凡間的修為不夠,隻怕她們輪回這一遭,要曆萬般劫難啊。

但是,方才女妖精歡欣雀躍的樣子仿佛就在眼前,如果不想著她們一眾兄妹都是妖精出身的話,這女妖精真是與凡人少女看起來真沒太多差別。看著她滿懷希冀的眼神,看著她因為有人能調理好自己母親的身體,魏源做不到當即和盤托出,真的做不到。

總之,趕緊先回去跟唐三藏和猴哥、二師兄他們把事情原委說個清楚明白吧。萬一他們有什麽好的辦法呢。唐三藏讀了那麽多書,猴哥鬼靈鬼靈的,二師兄也時不時有些歪點子。哎,死馬當活馬醫吧,萬一,說不定呢……

魏源用山泉水把這口寶貝鍋裏裏外外刷幹淨,拭幹水分把鍋背在身上,沉甸甸的分量讓魏源頗有安全感,抬頭見月亮就要升起來了,趁著夜色未濃,尋著山路往回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