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空麵色一沉,道:“鷹老怪,你雖然聲高名重,老衲自然敬你三分,但事關敝寺千年聲威,榮辱大恥,怎能如此不了了之!”

鷹九揚道:“方丈神技初成,未免技癢難熬,欲要以此揚威,正是天賜良機,又豈有半途而廢,虎頭蛇尾的道理!不過不聽好人言,吃虧在眼前,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大無相神功雖然厲害,要想成為天下第一人,卻又談何容易!”

衍空道:“鷹老怪,你不要東拉西扯,信口胡謅!老衲意在雪恥,並不想成為什麽天下第一人!”

鷹九揚道:“要想人不說,除非己莫為!和尚所言所行,皆都昭然若揭,為何還要掩耳盜鈴,自欺欺人呢!”

衍空道:“鷹老怪,你執意如此,老衲也是無可奈何!”

鷹九揚道:“其實你和尚做的也不是沒有道理,現在武林大亂,急需有一個德高望重,武功高強的人來主持大局,以便統領群雄,匡扶正道——!”

衍空道:“鷹老怪,有話你就直說,何必吞吞吐吐!”心中暗自猜疑,不知鷹九揚意欲何為!

鷹九揚道:“現在金巨下落不明,武林盟主之職懸空,自然人心覬覦,欲圖思變!江湖動蕩不安,長此以往,必生事端,幹戈殺伐,永無休止!我老怪物提議,不如就此機會,推選出一位代盟主人選,以穩定人心,統領群雄!”

衍空想不到鷹九揚竟然說出如此話來,心中不由狂喜過望,口中道:“鷹老怪,老衲也頗有同感,現在武林正道群雄皆都齊集敝寺,不如就依你之言,推選出一位代盟主,共同對付日月無心教!”

鷹九揚道:“奇怪,我老怪物隻說推選出一位代盟主來,又何時說過對付心月無相教!武林盟主大選,事關天下武林,黑白兩道都要參加,武林盟主人選更要兩道首肯,如今選代盟主雖說是因時因勢之策,卻已有失光明公正之嫌,再要對付心月無相教,恐怕人心難平,黑白兩道勢必形同水火,幹戈相向!你和尚為何說出如此不識輕重有失大體的話來!”說著轉對出塵道長、思靜師太、魏神通、妙凡師太、祖業開、米基實六人道:“六位代掌門,老怪物的話,不知道對不對呀?”

出塵道長六人正自怨怪鷹九揚何以明知衍空野心勃勃,竟然為其搖旗呐喊,將衍空自己難以啟齒之事替他說了出來,現在聽的鷹九揚此語,方才知道鷹九揚的用心,此計一可終止比武之事,二可快刀斬亂麻,斷卻衍空企圖,令他知難而退,一箭雙雕,豈不妙哉!六人對望幾眼,皆都點頭道:“鷹老怪,言之有理!”

衍空情知上了鷹九揚的圈套,他本以為如此一來代盟主非他莫選,不料鷹九揚話中有話,出塵道長六人也都跟鷹九揚站到一條線上,言下之意自是反對他做代盟主,以他的身份倘若出爾反爾,再提比武之事,非但令群雄恥笑,反而欲蓋彌彰,連少林寺全體上下都要懷疑了,他心念電轉,已知身處艱難,稍有不慎,再出差錯,恐怕就要原形畢露,天下為敵了!不由後悔方才一時大意失言,他一向自負心智,不料竟被鷹九揚這個遊戲風塵的老怪物算計,不禁有點惱羞成怒,口中道:“老衲方才確是有所失言,不過鷹老怪,依你之見,如何推選代盟主人選呢?!”

鷹九揚見衍空隨機應變,秉權果斷,仍能保持一付道貌岸然的樣子,不由佩服他果然大奸大智,不過心下卻是更加不齒,口中道:“既然是代盟主,以老怪物之見就不必搞的大張聲勢,沸沸揚揚,此人武不必驚人,智不必過人,德不必人人皆服,但隻要大家首肯便可,當然有這三個條件兼備的人選更好,和尚,我老怪物的意見如何?”

衍空情知鷹九揚此語分明是首先將他排除在外,心中雖然又恨又惱,卻也無計可施,現在事情件件出乎他意料之外,情勢已非他所能掌握,不禁有點心慌意亂,神誌失衡,點了點頭道:“老衲自無異議,但不知六位代掌門和各位施主有何意見?“

出塵道長道:“鷹老怪之見,於情於理,切實可行,貧道出塵代表武當派表示同意!”

思靜師太、魏神通、妙凡師太、祖業開、米基實無人齊聲道:“我們五派同意!”

餘下群雄見六大門派也都首肯,自然紛紛點頭表示同意!

衍空道:“鷹老怪,各位施主既然都已讚同,那就開始吧——!”

衍空此語方落,隻聽一個聲音響起道:“如此盛會,險些錯過,僥幸,僥幸!”聲音穿雲裂石一般,響徹廣場上空,群雄皆駭,紛紛扭頭向廣場入口處望來!但見發話之人乃是一個玉樹臨風、英姿勃發的中年男子,在他身旁是一個手持九環錫杖,身著胡黃色袈裟,身高過丈,麵色火紅,雙目暴凸眶外的大喇嘛,一個奇美,一個奇醜,一個恍似天神下凡,一個好似惡煞重生!兩人身後各跟著十幾個背插長劍的弟子和十幾個手執雙環錫杖的小喇嘛,再往後則是四個身著火紅色長袍的人,四人身後也都跟著數十人!

夏勁道最先看清這些人,心中不由狂震,這些人他閉上眼睛也能猜得分毫不差!那個中年男子正是劍帝司空無畏,四個身著火紅色長袍的人正是大理段王府的四大總管上官虹、司徒青山、東方勝、柳逢春,至於那個大喇嘛肯定是衍空口中說的西域喇嘛教的龍木上人了!夏勁道連忙掉轉身形,惟恐被司空無畏等人看到自己,心中暗道:果真不是冤家不聚頭,這一下如何是好!

張之雄見夏勁道行動古怪,不由奇道:“小兄弟,你怎麽了?難道你認得這些人?”

夏勁道苦笑道:“豈隻認的,簡直就是冤家對頭,這些人等,一大半都是衝我來的!”言至此處,心中忽的一動:記的那日在鴻圖山莊,自己和司空無畏一同去救鐵蜘蛛時,司空無畏曾經懷疑自己的內功尚在他之上,言語陰陽怪氣,雖然當時自己也不太清楚他心裏在想些什麽,不過事後吉裏姑鹿和臘希夏瑪帶自己和王彩雯離開時,司空無畏曾經意欲阻攔,還是吉裏姑鹿用了一記“烈火神掌”才把他擊退的,如此看來司空無畏似乎有點居心不良,否則吉裏姑鹿不會施以如此重手!現在他又和上官虹四人相偕而來,若不是巧合,便是另有所圖了,看來自己得小心提防才是!——

張之雄見夏勁道沉思不語,似是有無限心事的樣子,不由更加奇道:“小兄弟,你小小年紀,何以會得罪如許多的人?我看這些人都不簡單,你可要小心才好!”

夏勁道道:“何隻是不簡單,是大大的不簡單!這些人物都是武林的頂尖高手,你一會便有好戲看了!”這時司空無畏眾人穿過廣場,來到大雄寶殿前,衍空雙手合什道:“阿彌陀佛!劍帝和龍木上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莫怪!”

鷹九揚道:“小司,十幾年不見,想不到你風采依舊如此迷人,可喜可賀!”

出塵道長、魏神通、妙凡師太、思靜師太、祖業開、米基實也上前見過司空無畏!

司空無畏一一還禮之後,對眾人介紹道:“眾位,我來介紹,這位是西域喇嘛教首席大喇嘛龍木上人!”

龍木上人單手行了一禮,道:“眾位施主好!”

司空無畏又道:“這四位乃是滇南武林五大奇門之千變門掌門上官虹,縮骨門掌門司徒青山、地遁門掌門東方勝、百毒門柳逢春!”

上官虹四人也向群雄打了個招呼!

群雄聽得這些人的名頭,無不變色吃驚!這些人有的雖位謀麵,但大名鼎鼎,聲震江湖,早有所聞!想不到為了對付一個心月無相教,竟然如此興師動眾,滇南武林,西域武林也來參加這次除魔大會,那心月無相教一定非同小可!群雄有的隻聞心月無相教的大名而已,有的隻為響應少林高舉除魔之義,有的也是來湊熱鬧而已,此時此刻,這些人均都暗生悔意:自己和心月無相教並無深仇大恨,又何苦自尋煩惱,趟這路渾水呢!?

這時衍空道:“如今時至中午,已到用齋時候,大家散去吧,下午再召開大會!”說著返身上了石階,撞鍾一響,以示散會!

群雄絡繹散去,各自回轉住處不提!

衍空領司空無畏等人到知客室安排招待!

鷹九揚、出塵道長、思靜師太、魏神通、妙凡師太、祖業開、米基實、唐天寶八人則和夏勁道、張之雄匯合,又命六派弟子和張之雄十幾個弟兄散去!鷹九揚這才把衍空的陰謀以及眾人都已中蠱之事相告,以商對策!

出塵道長等人無不大驚失色,大罵衍空卑鄙陰險!唐天寶道:“事已至此,罵也無益!如今之計,隻有按兵不動,見機行事,咱們大家兵分三路:一路去塔林請明空大師出關,明空大師德高望重,定能一呼百應,領導少林寺全體僧眾反對衍空;二路去查找施蠱之人,此人被擒,則蠱毒一解,勝券在握;三路下午繼續和衍空周旋,以免他心生懷疑,突然發難!”

眾人聽的連連點頭,皆服唐天寶機智過人!

唐天寶又道:“刻不容緩,這三件事必須馬上去辦!查找吳瞎子,由我去辦!衍空銜恨於我,我不在場,他高興還來不及,絕不會懷疑我,至於請明空大師麽——”他瞅了瞅鷹九揚道:“前輩,就非你不可了!”

夏勁道一把止住鷹九揚,笑道:“鷹老怪,依我看,別人不在衍空不會懷疑,你若不在,定會天塌地陷的!這件事就由我來辦,我保證請明空大師出關,現身說法,降妖伏魔!”

出塵道長連連點頭道:“夏少俠說的不錯,老怪物若不在場,衍空一定大起疑心!這件事就負責讓你去辦!”

唐天寶雖然不大相信夏勁道小小年紀有何德能竟然自告奮勇去請明空大師,但也別無它法可想,點了點頭表示同意!眾人又相互叮囑一番,匆匆上去!

夏勁道和鷹九揚回轉覺遠師兄弟處,吃過午飯,夏勁道和鷹九揚、覺遠等人告別,鷹九揚囑咐他小心行事之後,夏勁道出門翻身上房,施展氤氳身法,躥房躍脊直向後寺塔林方向奔去!一路行來,但見屋舍殿宇,櫛次鱗比,規模恢弘,浩大之極,果然佛門聖地,一代名寺風範,夏勁道心中不由暗自慶幸,虧有氤氳心法在身,否則少林寺布局如此複雜森密,當真可要寸步難行了!行不多時,以到後寺塔林,但見大小佛塔,參差錯落,星羅棋布,其間鬆柏點綴,地上哀草萋萋,果然塔林無異!

夏勁道飄身落到塔裏內,舉目四望,這些佛塔古樸滄桑,有的塔體磚麵剝落,傷痕累累,顯見年代久遠,舉步繞過幾座佛塔之後,忽聽的前麵說話之聲傳來,夏勁道不由心頭怦怦大跳,躡足潛蹤,奔到最近的一座佛塔,夏勁道掩住身形,探頭望去,隻見有十八個黃衣僧人圍住一個頭戴竹笠,白紗遮麵,一襲白袍的持劍人,不由心頭狂跳,這個持劍人正是在大理段王府又要抓他又要保護他不被上官虹所傷的那個人!一霎間,一股莫名的恐懼之感襲上夏勁道的心頭!

隻聽持劍人道:“十六年前憶昔遊,頭顱如許尚何求!守律清屏身外事,一點丹心盡憂愁——!”聲音悲壯惆悵已極,心中似有無限恨事,吟罷,又道:“故人來訪,大師何不現身一見?”

夏勁道聽的“故人”一句,心中又是一陣大跳,他在王府之時就對這個持劍人的身份有所懷疑,猜測可能就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夏淩霜!但當時持劍人口中言語卻似乎是奉金巨的命令來抓他的,再則如果真是自己父親的話,他斷無和自己不認的道理,所以當時又把自己的想法推翻了,還隻道是自己思父心切的緣故,及至碰上百毒門掌門司馬義,司馬義所受絕命傷口和後來顧偉通、黃花疊二人的一樣,顯然都是“奴劍術”所致,而臘希夏瑪和吉裏姑鹿正是從東海離離島不遠萬裏飄洋過海來追查那個懷有“奴劍術”和“飛行術”之人,知道了這些,夏勁道已隱隱約約猜得殺司馬義、顧偉通、黃花疊的人必是這個蒙麵持劍人無疑了!而這個蒙麵人十有八九就是他的親生父親夏淩霜了,不過如果真的是自己的父親夏淩霜,在段王府竟又為何不認自己,反而口稱是金巨派他來抓自己的呢?!他既然是金巨派來抓自己的,想必定是金巨的人了,何以又會要司馬義幫助共同對付金巨呢?而司馬義正是反對對付金巨才遭殺害的!但是司馬義之死就有許多疑點,尚可推敲,此是其一,還有其二,如果持劍人真的就是父親夏陵霜,又為何在孟嚐山莊殺死顧偉通和黃花疊?!黃花疊在為自己治病,顧偉通則在為黃花疊護法,天底下哪有父親殺死給自己兒子治病的醫生的,如果真的有這樣的父親,那也就是要把自己的親生兒子置死地於不顧了嗎?那豈不是人性泯滅,喪心病狂了嗎?夏勁道思前想後,終於鎮定下來,決計在這個持劍人未現真麵目之前不在胡亂猜測,於己於人都無益處了!饒是他理智清醒,但那一絲驚疑和耿介仍是潛藏在心底最深處,揮之不去,召之則來,這又非人力所能及了!

隻聽佛塔之中發話,聲音渾厚威嚴,正是明空大師的聲音:“緣起緣滅,善惡有因,施主智慧之人,又何苦如此執著!阿彌陀佛!”

持劍人道:“不求善因,何得善果,不釋其結,何得解脫!佛言四大,大師道法高深,尚不能苦海成佛,四大皆空,更何況一念恥懷垢俗子!”

夏勁道聽了兩人的對話,雖然有些似懂非懂,懵懵幢幢之感,但大致也聽的出持劍人似乎在向明空大師請教什麽事情,而明空大師則在勸說持劍人不必如此!二人俱以佛理真詮對答,顯見這件事情絕非一般,夏勁道不由好奇心大起,凝神細聽二人說下去!

隻聽明空大師道:“身是菩提樹,菩提樹無果,心是明鏡台,明鏡台亦空,智慧如海是,深入經藏得!施主欲要和老衲談經理佛,衍解釋道,老衲悉心求教,塵凡俗事,一概了了!阿彌陀佛!”

持劍人道:“大師師法自矜,何必拒眾生於佛門之外呢!佛門聖宗亦論緣起,既有緣起,自有緣滅,否則眾生又何能六根無為,心生皈依,佛門又如何興於天下,人心思善呢?”

明空大師道:“佛門至聖,不可相誣!施主似是明言慧辯,實則曲解矣!佛法恢弘,本源眾生,眾生皈依我佛,乃是體解大道,至性也!施主操演執意,旦旦而詰,本非皈依之心,,又如何能解佛門至聖至慧的宗旨,緣起緣滅,天地至情也,施主何必自尋煩惱,執著之甚也!阿彌陀佛!”

持劍人沉默片刻,又道:“萬事萬物皆因人而起,皆因人而滅,人乃天地萬靈之主,有所為有所不為,當為則為不當為則不為,還望大師指點迷津!”

明空大師道:“何為有所為有所不為,當為則為不當為則不為?惡眾生,皈依佛,願眾生,一切無礙!施主執惑深也,老衲也無能為助,阿彌陀佛!”

持劍人道:“何謂執惑深也,還望大師明言相告!”

塔中沉寂了一會,明空大師又道:“心病還須心藥醫,解鈴更要係鈴人!施主之惑,還在自身——阿彌陀佛!”

持劍人道:“大師,何謂還在自身?”他一連三問,塔中明空大師寂靜無言,不再作答!

這時隻聽得“當當當”三聲鍾響,群山共鳴,夏勁道心中一驚,暗道:不好,武林大會又開始了!衍空不知又會弄出什麽鬼名堂來禍害群雄,這下自己該怎麽辦?抬頭看了看持劍人,欲待現身,又覺不妥,隻得耐住性子,再相機行事!

這時,隻聽持劍人冷哼了一聲,聲音甚是峻厲,道:“大師既不肯現身一見,難道非迫我出手相請不成?!”

十八羅漢齊喝了一聲道:“佛門聖地,豈容施主如此放肆無禮!明空大師既已閉關,若非念在故人之份,大師斷不會和你談話如此之久,施主請走吧!”

夏勁道見這十八羅漢嘴唇翕張,聲音大小,言詞語句,殊無二致,宛若出自一人之口,不由暗自好笑,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了!他不知這十八羅漢朝夕相處,數十載如一,早已心性相通,彼念一生,餘則相叢,武功更是配合的天衣無縫,無懈可擊,十八羅漢陣威名,聲震武林,乃少林寺鎮山法寶之一!

持劍人道:“我不想濫殺無辜,十八羅漢陣之名,得來不易,我隻想向大師問明白一件事情,還望不要阻攔!”說著左手平劍當胸,右手緩緩拔劍出鞘,劍出半鞘,但見寒芒四射,耀眼生輝,在這冬日本已悲涼的季節平添數分肅殺之氣!

夏勁道心頭暗自驚駭,憶起在段王府持劍人刺傷鷹九揚一劍,當真神驚鬼泣,天地變色,不由擔心十八羅漢恐非持劍人的對手!

十八羅漢也被持劍人劍氣所懾,不過卻也不懼,齊聲道:“施主既要動武,先過了我們這一關吧!”

“好——!”持劍人喝了一聲,長劍出鞘,但見一道銀虹掠空生輝,竟然一招之內遍襲十八羅漢每一人,劍法快得無以形容!

十八羅漢駭然失色,叫道:“好快的劍法!”身形往後一退,避開這一劍,然後身形繞地疾走,身法越來越快,最後竟然形成一道人牆,將持劍人團團圍在當中!

夏勁道看得目眩眼花,心中暗暗稱奇,持劍人的劍法之快已是一絕,現在十八羅漢的身法又何嚐不是一絕!他歎罷之後,眉頭又是一皺,暗道:持劍人的劍法雖快,卻不像是奴劍術,何以他不施展奴劍術,難道是故意向十八羅漢炫耀劍法嗎?他年紀輕輕便已練得絕世武功,自然有些少年英雄,不可一世的氣概,殊不知這十八羅漢每一人都已是一等一的高手,持劍人以一敵十八,竟然迫得十八羅漢隻守不攻,厲害如何,可想而知了!

隻聽持劍人叫道:“各位苦哭阻攔,休怪我無情去義!”手中長劍展開,劍風破空呼嘯,一劍又是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刺出,但見劍鋒擊到十八羅漢圍成的人牆之上,叮咚之聲不絕於耳,宛似打鐵匠錘砧相碰一般,清脆悅耳,煞是好聽!

夏勁道這才知道厲害,不禁看得瞠目結舌!情知十八羅漢是欲以本身淩厲無儔的硬氣功困住持劍人,要他坐以待斃,而持劍人則是以其快無比的劍法先發製人,迫得十八羅漢隻守不攻,雙方勝負,隻待誰能堅持到對方功力耗竭睡便是穩操勝券了,這是一種兩敗俱傷的打法,凶險之情,自是不言而喻!夏勁道不禁暗自佩服持劍人的內功深厚,換了自己恐怕早已落敗多時了!他想明白了這些道理,武功進境自然不知不覺又更上一層樓了!

隻見持劍人的劍法越來越快,到了最後,隻見一團劍影,恍似一個大球在十八羅漢圍成的人牆當中衝突奔蕩,叮當之聲響成一片,恍似暴風驟雨一般!周圍三丈之內的鬆柏皆被十八羅漢氣功和持劍人的劍氣威力摧折,斷枝殘葉,迎風狂舞,地上的衰草也被席卷到空中,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夏勁道看的神飛意奪,要不是有事在身,險不些喝起彩來!這時隻見持劍人長嘯了一聲,一團劍影須臾間化作一道匹練似的光華!十八羅漢慘叫了一聲,人搶立刻四崩五裂,那道光華由打人牆當中轉了個圈,徑向明空大師所在的佛塔襲去,隻聽的“轟”一聲巨響,那座佛塔從中間齊齊剖成兩半跌落塵埃,中間露出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雙手合什端坐於蒲團之上,巍然不動,沉穩如山,正是明空大師!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奴劍術!”三字夏勁道尚未驚叫出口,場上情形已然罷若江海凝光,散於無形!再瞧十八羅漢都已血染僧袍,受了大小不等的輕傷!但兀自橫眉立目,不肯散去!

持劍人手中長劍一彈,對準明空大師道:“大師,既已現身,請明言相告吧!”

明空大師道:“施主此番行為,無異於凶神惡煞,老衲無力伏魔,更不能遺禍眾生,老衲無可奉告!”

持劍人仰天一陣狂笑,道:“好!好!大師既然稱我為魔,我也無話可說,就請大師做我劍底遊魂罷!”說著手中長劍一挺,徑向明空大師刺去!

夏勁道看到此處,不禁怒發衝冠,七竅生煙,再也按捺不住,大叫一聲:“住手!”挺身從塔後站出身形!

明空大師一眼瞧見夏勁道,臉色一變,顫然失聲道:“是你——!”

持劍人頭也不會,冷喝了一聲:“什麽人,找死不成——!”手中長劍回轉,化作一團光華,飛奔夏勁道的胸口,但聽得風聲雷動,聲勢駭人之極!

夏勁道一見此劍,不由駭然失色,淒聲叫道:“果然是你——!”好在他的氤氳心法如今已是微妙無私,這一劍雖然快得神驚鬼泣,日月失色,但立刻便生反應,夏勁道的身體本劍風一振而起,升到空中,無暇思索,施展氤氳身法向後便退!豈料持劍人的長劍竟似懷有靈性一般,也跟著夏勁道的身體而起,升到空中,離夏勁道胸口僅有半尺之遙,緊緊相隨,窮追不舍!夏勁道這才明白奴劍術的厲害之處,劍不嗜血,必不還匣!好在他的身體籍著劍風而行,也不費力,也無凶險,當下轉動腦筋,急思脫身之策!

持劍人想不到竟會有如此天大的怪事發生,他本料奴劍術縱橫天下,堅無不摧,想不到竟會有人不被奴劍術所傷,不由心駭欲絕,長嘯一聲,身體拔地而起,掠空追來!

明空大師長嘯一聲,從蒲團之聲彈身而起,三人前後相隨,在天空掠空疾馳,直向少林寺前寺飛去!

十八羅漢如同見了鬼一般,駭得魂不附體,饒他們武功再高,也是見所未見,聞所聞聞,相互對望一眼,拔足狂奔,前去稟告方丈不提!三人風馳電掣,轉瞬之間既臨大雄寶殿廣場上空,隻聽得語聲喧嘩,聲囂衝天,也不知道在爭論什麽!夏勁道想不到事情如此之巧,不由大喜,身形一壓,落到大雄寶殿之下,那柄長劍如影隨形,也跟著落下,大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之勢!夏勁道身形一側,退入殿前廊柱之內,瞅見那座文華鍾,心生一計,退至大鍾近前,身形猛的往下一壓,“燕子入巢式”由打鍾口鑽入鍾內,四肢用力一撐,撐住鍾壁!那柄長劍恰巧擊在鍾壁之上,“當”的一聲巨響,力有萬鈞之勢,懸掛大鍾的鐵鏈有一節“咯嘣”斷開,大鍾從半空墜落到石階之上,“轟”的一聲巨響,將夏勁道嚴嚴實實的罩在裏麵!夏勁道隻覺耳朵震得嗡嗡作響,兩眼金星亂冒,不由暗自苦笑,如今成了與世隔絕的桃花源“鍾人”了,這可如何是好!

這時持劍人和明空大師相繼落下身形,持劍人用手一召,長劍飛還入鞘,這一下全場皆為之轟動、震驚!

衍空一眼瞅見明空大師,麵色不由大變,厲聲喝道:“明空,你竟敢擅自出關,該當何罪!”

鷹九揚、出塵道長、思靜師太、魏神通、妙凡師太、祖業開、米基實七人也上來見過明空大師,鷹九揚道:“禿驢,你來的正好不過,謝天謝地!”瞅了那個持劍人道,“咦!此人又是何人物?如此神神密密的!”

還未待明空大師答言,持劍人哼了一聲道:“鷹老怪,你不認得我,大概也聽的出我的聲音罷,想不到今日七大門派又齊聚一堂,不知道又要聯手對付誰、、、、、、哈哈哈!”說罷,仰天一陣狂笑,臉部麵紗突突抖動,笑聲中充滿無比狂傲之意,卻也似懷有無限的憤滿之情!

鷹九揚大驚道:“你是——!”他心下駭異過甚,說了兩個字,嘴巴張了一張,竟再也說不下去!

衍空也是麵色凜然一變,這回比明空大師出關更令他驚駭萬分了!他做夢也不會想到此人竟會在此刻出現,饒他如何定力過人,也頓覺有些手足無措,偷眼覷了一下眾人,見別人並未注意到自己的慌張失態,連忙收攝心神,強自鎮定下來,急思應付之策!

出塵道長以及思靜師太六人聽持劍人言語似乎對七大門派頗為不敬,大有嘲諷之意,不由大怒,出塵道長喝道:“你是什麽人——竟敢——!”還未待他說完,鷹九揚連忙一扯出塵道長的道袍,同時對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多話!出塵道長見鷹九揚對這持劍人似乎大為忌憚,怔了一怔,終於將下麵的話咽回口中!

司空無畏一生鑽研劍道,窮極劍譜之學,但也被方才持劍人一劍的威力所懾,心中驚駭之情無以言表,不知道持劍人用的是何劍術,一時驚羨萬分,揚聲道:“這位兄台,劍技如此奇妙無斯,不知是何劍術,還請不吝賜教!”

持劍人道:“海外飛天,劍氣如虹,如嘯雲霞,劍仙如龍!劍帝胸羅萬有,難道連這四句話都沒有聽說過?”

司空無畏大驚道:“你是——那傳說是真的了——!”他連叫兩聲,驚奇之甚,也不知是因為知道了持劍人的身份,還是因為知道了那個傳說,亦或兩者兼有!

持劍人道:“滄海橫流,八年艱苦,終於被我得償所願,也是老天見憐,讓你們這些所謂正義之士法網伏誅,死絕殆盡!”

持劍人此言一出,群情大駭!鷹九揚首先叫道:“十六年前之事,已成過往雲煙,你何必如此飲恨終生,念念不忘!”

持劍人喝道:“住口——殺妻之恨,不共戴天!我今日定當血洗少林,血債血償!”

明空大師道:“蘖緣,蘖緣——十六年前梅花山浩劫,竟至如此荼毒眾生,禍害無窮,武林正道,又何時得以匡扶,阿彌陀佛!”

持劍人道:“大師,你不要悲天憫人,大發慈悲了!這裏的人,除了大師和鷹老怪之外其餘的全部都得死!”

司空無畏大笑道:“好一個玉麵劍客!豪氣不減當年,來,來,咱倆先較量較量,你若勝了在下,我不但心甘情願將項上頭顱奉送,還要告訴你一件天大的秘密!”

持劍人喝道:“劍帝果然英雄蓋世!隻可惜不該強自出頭,恃技驕人,目空四海!”

司空無畏道:“玉麵劍客又嚐不是狂傲不可一世!既要與天下為敵,在下豈能明哲保身,苟安一隅!”

持劍人道:“既然如此,請!”

司空無畏道:“大家閃開,以免傷及無辜!”他話音方落,門下弟子姓柳少年早已長劍出鞘,彈身而起,手中長劍在空中劃了一道銀芒,徑向持劍人刺去!口中道:“何需師父動手,我來對付他!”

司空無畏大驚失色,喝道:“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退下——!”手中長劍彈鞘而出,以防不測!他自恃身份,弟子既已出手,斷無和弟子聯手對敵之理!

持劍人喝道:“好快的身法!”身形未動,手中長劍早已出鞘,但見一道光華直擊在姓柳少年的長劍之上,倏又飛還持劍人的劍鞘之內!情形奇異之極!

司空無畏識得厲害,長嘯一聲,身形彈起,快若流星飛矢,手中一劍刺出,正擊在姓柳少年的長劍之上,姓柳少年大叫一聲,手中長劍脫手飛上天空,隻聽“砰”的一聲,那柄長劍在空中爆裂開來,四分五裂墜於地下!

這一下群雄無不驚駭莫名,持劍人不知用的什麽劍術!竟然如此驚世駭俗,罕人聽聞!

姓柳少年身形落地,驚得神魂出竅,麵如死灰!

司空無畏人在空中,劍勢一變,化作萬點寒星,向持劍人迎頭罩下,但見劍氣縱橫彌漫,勢如雷霆震怒,矢如群帝驂龍翔,這一劍的威力,已非言語所能形容!場上之人無不神色沮喪,驚如木機!

持劍人長綃一聲,手中劍又化作一條匹練似的光華出鞘!這一次光芒更盛,觀者耀目生輝,日月為之失色!

但見司空無畏長劍化出的萬點寒星在這道光華衝擊下,倏忽泯滅無遺!司空無畏神魂俱奪,口中發出一聲駭人心魄的嘯聲,劍勢又一變,他熱鬧在空中,劍法變化之快,當真稱得上舉世無雙,這一次卻是雙手擎劍,劍在人前,人在劍後,連人帶劍,淩空擊向持劍人!勢若天神下凡,威不可擋!這一劍看似平平無奇,實則凶險萬端,全力一擊,若非誌在必得,勝券在握,當真就要劍毀人亡了!司空無畏的這兩劍前一招變化繁複,無以複加,後一招則是平淡無奇,一目了然,一正一奇,變與不變,兩者之間嵌接無痕,勢如張弩,節如發機,果然一代大師風範!

持劍人口中喝道:“變化無窮,隨心所欲,好一個‘人劍合一’的上乘劍法!”口中又嘯了一聲,那道光華團身飛舞,將他的身體圍得水泄不通,嚴嚴實實!

但見司空無畏的長劍擊在那團光華之上,“砰”的一聲,斷為兩截,折下一截帶起嘯音,斜飛上天空!司空無畏手執另一截斷劍,收勢不住,直撞在那團光華之上,隻聽的司空無畏一聲慘叫傳出,但見血雨四濺,那團光華倏又化為無形,情形恐怖絕倫,幾至令人肝膽皆裂!

司空無畏身形落地,隻見血流滿麵,雙耳一鼻俱毀,形狀慘不忍睹!但兀自挺身站立,口中發出一串長笑,又是淒厲,,又是悲涼,場上眾人無不心駭欲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