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午夜十二點,還剩下一個小時又三十七分鍾。

明明飄了細細的雨,天空卻還是可以看見模糊的下弦月。

即將告別火魚這個破爛不堪的垃圾人生,我卻在爆炸邊緣接了這張單,若要問我為什麽,我隻能說……就當作我送給火魚的一點點餞別禮吧。

他那麽愛殺人,就讓老茶變成他這輩子殺的最後一個人吧,況且老茶是某一世的我的經紀人,又意外搞砸了我這一世的人生,如果不把握機會除掉他,豈不是又要讓這個禿頭變成危害下一世的我的隱憂嗎?

不。絕不。

最困難的莫過於怎麽進警政總署,但這部分卻也是最簡單的部分。

老茶,我的前經紀人,這麽多人要他要死要活的這麽錯綜複雜,當然有不可思議多的漏洞埋在那些錯綜複雜後麵。醫生送我的這張照片背後寫了一串電話號碼,我打過去,是一個準備出賣老茶的消息來源。我想他隻是其中一個漏洞。

“你知道做事的地方在警政總署嗎?”電話裏的聲音很緊張。

“那又怎樣。”我很不屑,幾天前我不過用兩支槍就滅了一個鎮的黑幫。

“今天晚上,老茶絕對要死。”

“就算為了我自己,我也不會讓老茶活過今晚。”

電話結束後的二十分鍾,我們在暗巷裏碰麵。

他是一個位階很高的警署督察,給了我一件警察製服換上。他說,不管我打算用什麽方法做事,總之他隻管安安靜靜帶我進去,接下來他什麽都不管,也沒有方法帶我離開,我得自己想辦法逃出生天。

對我來說這實在太小兒科了,隻要有足夠的子彈,我在任何地方都能來去自如。

“老茶在五樓,走廊盡頭的房間。”

“左邊還是右邊?”

“不清楚。”

“殺了他就行了吧。”

“……尾款我會放在台北車站的這個櫃子裏,這是鑰匙。”

“我無所謂。”

十一點二十七分。

我壓低了帽子,手裏拿著一疊報紙跟一個空空如也的保溫鋼杯,跟在那位心懷鬼胎的督察後麵走進警署。這個時間的警署裏還是有不少人在裏頭辦公,忙進忙出的。我一進去就直上二樓,在樓梯轉角跟那個呼吸粗重的督察分開。

我選了走廊左側的樓梯上去,沿途沒遇上什麽警察,隻有一台飲水機,我在那裏將保溫鋼杯斟滿。當我用最穩定的腳步走到五樓的時候,我果斷推開兩間位於盡頭房間的門,但裏麵都隻有充滿黴味的陳舊卷宗,哪來的老茶,見鬼了真是整個賭錯方向。

我轉身朝走廊另一頭前進,這時,我的頭皮發麻了。

短短的這一世我開過不少槍,宰過不少牛鬼蛇神,甚至在前幾天還親手製造過地獄。但沒有一刻令我感覺到如此寸步難行。我不動聲色,努力壓抑著內心的激動——就在我這苟延殘喘的最後時光,卻能聞見最接近死亡的危險氣息。

一個又高又瘦的男警察一手拿著卷宗,一手拿著保溫鋼杯。

一個紅光滿麵的男警察默默拿著同樣冒著熱氣的保溫鋼杯。

一個漂亮小女警拿著會議記錄樣的文件,一手也拿著鋼杯。

見鬼了我也拿著斟滿滾水的鋼杯。

走廊上我們四個人不約而同看著彼此,打量著彼此,試探著彼此,四個裝模作樣的鋼杯都冒著一樣的熱氣,讓身上這四件警察製服變成心照不宣的小醜打扮。

牆上的時鍾滴滴答答,我瞥了一眼,十一點二十九分十幾秒。

這時坐在走廊中央保安桌後的兩個值夜警察倒了下來,跟椅子一起摔在地上。白癡都看得出來他們的脖子被扭斷,死得不能再死。

我想很清楚了,大家都是來做事的。

而這裏還有第五個殺手比我們更早動手,搶了頭彩。

“有人早我們一步。”那個漂亮的“小女警”第一個開口,聲音還裝可愛。

“你們的立場?”又高又瘦的“警察”語氣從容,好像不關他的事。

“不管要救要殺,別在這裏開戰。”紅光滿麵的“警察”不知道在笑個屁。

“是嗎?我倒是不介意。”我冷笑,真期待等一下子彈紛飛的慘鬥。

牆上時鍾上的刻度,對我來說已經意義不大,這種異常危險的氣氛才是我追求的。當他們還在用眼神互相刺探的時候,我已知道這種表麵的拉鋸不會持續太久,隻要第一顆子彈噴出,接下來就是一百顆子彈劈哩啪啦的刺激場麵了。

說不定我暗自期待,今天晚上火魚會死在這裏。

鏗鏘!

走廊盡頭的房間忽然打開,一個“老警察”扶著全身被剝光的老茶從裏麵衝了出來。老茶神智不清地傻笑,令四個保溫鋼杯同時脫手。

一瞬之間大家原形畢露,從警察的殼脫出成了各打算盤的殺手。

“轟!”那個老殺手硬是將老茶摔回房間,朝這裏轟了一大槍。

“砰!砰!”我當然不會錯過機會,手中雙槍也朝著老茶的方向扣下扳機。

“咻!”那個瘦高殺手朝老茶的方向開了一槍,原來跟我有誌一同啊。

“咻!”紅光滿麵的殺手朝著我開槍,看樣子我得好好珍惜這個最後的對手。

“颯!”漂亮女殺手一揚手,竟是一柄飛刀射向瘦高殺手。

隻這一秒,每個殺手的立場都很鮮明了。

要殺老茶的是我跟瘦高殺手,要救老茶的是老殺手、女殺手,還有看起來氣色飽滿的年輕男殺手。表麵上我們很不利,是二打三,不過情勢是站在我們這邊的,要把一個人救走,遠遠要比把一個人殺掉要困難太多了,況且這裏還是一個絕對不允許殺手發生槍戰的條子地盤!

我誰啊?我火魚!

誰怕在條子地盤開幹啊!我當然是把握這最後的機會大鬧!

“掩護我!”女殺手的身影衝向老茶的方向。

“行!”男殺手以左手臂為架,右手對著高高瘦瘦的殺手不斷扣扳機。

“小子趴下!”老殺手見鬼了拿著一把長柄雙管霰彈槍開轟。

無數飛濺炸出的小鋼珠從年輕男殺手的頂上掠過。

咿嗚……轟隆!

那聲音很不對啊,我跟瘦高殺手隻得龜縮到走廊兩邊的牆後,但霰彈槍的威力還是將牆緣擊碎,漫天噴濺的石屑割傷了我的臉。見鬼了那把霰彈槍肯定被動過手腳,不然火力怎可能那麽大?

警鈴聲嗚嗚大作,亂七八糟的腳步聲從四麵八方擠了過來,想也知道是條子趕來湊熱鬧,哈哈哈哈哈實在是太令人興奮啦不是嗎!

“想辦法,先把那管棘手的霰彈槍拿下來。”

瘦高殺手一邊說,一邊冷靜地拔下剛剛射進手臂的飛刀。

比起女殺手可怕的飛刀技術,我倒想稱讚瘦高殺手可怕的即時反應,要不是他在一瞬間即時揚起手臂,女殺手那一刀早就將他的脖子釘在牆上。

“你做你的,別想命令我。”我撥掉臉上的石灰粉,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對我來說他可不算是真正的夥伴。老茶應該死,不過今天晚上老茶唯一的死法,就是死在我的手裏,某種意義上我們也是競爭者,必要的時候我也得殺了他。

“……”瘦高殺手沒有回嗆我,專注調整呼吸。

跟默契無關,肯定是基於相似的直覺,我跟瘦高殺手同時竄出去,在身影交錯的那一瞬間朝走廊那頭各自開了一槍。

咿嗚……轟隆!

雖然那壓製力超強的霰彈槍又是一轟,輕易地逼得我們躲回牆後,但如果我沒看錯,剛剛瘦高殺手那一槍已命中了那老頭兒,大概是打在肚子上吧?再過片刻那老殺手就沒辦法繼續囂張下去了。

我們持續對轟,好幾十人的腳步聲也快速接近著。

見鬼了這裏可是三棟大樓相連的結構,每層樓都有兩個樓梯,也就說同時足足有六個方向的警察朝我們逼來。我很期待他們盡最大的努力進來攪和攪和,不然讓我們太簡單得手,不是很沒意思嗎?

可惜那些警察還沒開槍前,竟然隻是拿擴音筒慌張地亂喊一通。

“放下槍!不要再開槍了!”

“報上名字!你們到底是哪個道上……到底想幹嘛啊!”

“聽好了!不要傷害人質!我們可以談談!不要開槍!”

“你們已經被包圍了!馬上束手就擒!”

“這裏是警政總署……你們不可能逃出去的,不要做困獸之鬥!”

真好笑,誰信那些隻會辦公的警察幼稚的心戰喊話啊?在維安部隊趕來之前,這些條子隻能算是這場殺手槍戰裏的一點點雜訊,連打亂我開槍的節奏都辦不到。

忽然女殺手射出的兩把飛刀穿過走廊上呼來嘯去的子彈,走勢詭異,我明明躲進牆後,卻還是被忽然彎進來的飛刀給劃傷了臉,差點瞎了眼。

見鬼了,除了直覺加運氣,否則遲早死在這種……這種……等等,我看過這飛刀啊!這飛刀沒有第二把了,肯定就是在匈牙利布達佩斯的那間法國餐廳,以燕子滑行的弧度幹掉老太太的那一把啊!

“太巧了實在是。”我當然笑不出來:“難道殺手之間也會彼此吸引嗎?”

“……”瘦高殺手看了我一眼,他的耳朵也被劃傷了:“你還有多少子彈?”

“見鬼了你自己看著辦,別想我會借你。”

“不是這個意思。”瘦高殺手淡淡地說:“我隻是提醒你,今晚還很長。”

走廊那頭不曉得在討論什麽,忽然那老殺手大叫:“老家夥送你們!走!”

我探頭出去,隻看到那抓狂了的老殺手站在走廊中央,用他那把超作弊的霰彈槍朝我們這裏連續狂轟,轟得我前麵的牆壁都快垮了,想也知道是用他最後的呼吸掩護那兩個年輕殺手下樓。

坦白說,我聽著老殺手故意哈哈大笑壯自己聲勢,不禁替他感到悲哀……年紀那麽大了還在這裏亂殺人,難道人生找不到其他樂子了嗎?非得靠殺人打發時間嗎?難道他的製約是活到老殺到老嗎?悲哀,真的很悲哀啊!

“老頭,我送你!”

我等不了他子彈用完就衝出,在石屑紛飛中瘋狂開槍。

身中數槍的老殺手倒下的時候,兩眼發直地看著我,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實在討厭,所以我多給了他的臉兩槍,好讓他不要那麽自以為是。

“追。”瘦高殺手跑下樓。

“盡說廢話。”我大罵。

那瘦高殺手要不是對開槍很謹慎,要不就是子彈帶太少,再不就是看我很喜歡開槍於是索性讓我一個人在前麵衝鋒陷陣。我在下樓梯的過程硬是幹掉了幾個跑過頭的警察,而瘦高殺手隻是冷靜斷後,一槍不發。

當我們再度看見那對男女殺手時已在三樓。隻見那男殺手真的瘋了,他竟然扛著老茶往走廊盡頭一路暴衝,看樣子他是想從三樓天台往樓下跳出去——我可不能讓他這麽幹。

雙槍揚起,我往前疾踏一大步。

“不妙喔!”那女殺手忽然轉身,雙手擲出飛刀。

危險的飛刀劃過我們之間,我左閃,瘦高殺手右躲,堪堪讓飛刀掠過。

“嘿!”我雙槍轟出,卻意外隻擊碎了男殺手身後的玻璃。

“……”瘦高殺手開槍,也隻打中了老茶的屁股。

男殺手扛著屁股噴血的老茶,忿忿不平回頭開了兩槍。

我當然瘋狂回擊。

“留下!”瘦高殺手忽然搶上,穩穩站在走廊中間射出關鍵的一槍。

我仿佛看見子彈在飛。

神智不清的男殺手衝擋在女殺手麵前,一動也不動地朝這裏扣下扳機。

就這樣,男殺手硬是幫著女殺手挨了這一槍,而瘦高殺手也被男殺手這一顆冷靜的子彈給打中,竟拚了個不相上下的雙雙中彈。

就在我忍不住笑他們傻的時候,兩柄飛刀從男殺手的雙耳邊飛射而出。

飛刀在走廊上劃出兩道如燕子飛行的流星。

“好美。”

我本可試著躲開,但那一瞬間那流星追流星的飛刀弧度,竟讓我讚歎不已。直到那兩隻危險的燕子飛進了我的胸口,那錐心之痛才令我完全醒轉。

我難以置信地苦笑,往後退了兩步,搖晃著躲進牆後。

我暫時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兩支槍牢牢握緊。

那瘦高殺手也躲進我對麵的牆後,他剛中了槍,情況同樣不好受,卻沒有在臉上表露出痛苦。就這一點我忍不住對他肅然起敬。比起來,我的臉色一定很難看。

對麵的男殺手一麵躲一麵隨意開了幾槍,我也隨便回應了幾槍敷衍敷衍。

子彈斷斷續續,我想我們雙方對接下來該怎麽解開這最後的僵局都還沒頭緒。

“喂。”我大力喘氣。

不用懷疑,我的肺肯定被刺穿了,血水慢慢在我的肺裏漲潮。

“嗯。”瘦高殺手不知所雲,從他的表情根本不知道他傷得有多重。

“這裏是警政總署,你是不想活了嗎?”我調侃他。

“我喜歡活著。”他搖搖頭。

“那你還來?”我嘀咕,對著走廊另頭又開了兩槍。

“這是我的工作。”他觀察著對方,等待著什麽。

“殺人算什麽工作?你的人生找不到其他更好玩的事了嗎?”

“你呢?”

“別拿我跟你相提並論,殺人隻是我這輩子幹的活,我很快就會擺脫這一切了。”

“是嗎……那也很好。”

此時走廊上的燈光一下子暗掉,黑暗張口吃掉了這條走廊。

同一時間,樓梯間的地板震動著很一致的腳踏節奏,二十幾道訓練有素的紅色光線射入黑暗,毫無疑問是警方真正厲害的維安特勤部隊終於加入這一場大混戰。嘖嘖嘖,那些警界菁英可不是貪生怕死的烏合之眾,尤其是排開陣勢的一整群豺狼虎豹,我得稍微認真起來了。

呲……呲……什麽聲音?好像是金屬罐子在地板上打滾?

答案揭曉,濃厚的白色煙霧滾滾而來,見鬼了是要命的催淚瓦斯,嗆得我眼淚直流,幾乎快睜不開眼,氣得我朝走廊另頭繼續開槍泄恨,讓那些子彈提醒對麵那對狗男女,在這種絕境底下老子也不打算放棄!

我持續開槍,但瘦高殺手卻沒有跟上。

“真想再見她一麵。”他喃喃自語。

“快死了嗎?哈哈。”我勉強嘲笑著,一個人照樣開槍壓製對方。

瘦高殺手死了也好,他一倒下,他的子彈就由我接收了。

如果有足夠多的子彈,不管在哪裏我都可以拿著槍當自己家裏逛,插在我胸口上的這兩把飛刀根本就不算什麽,根本就不算什麽嘿嘿嘿……

“真想再見她一麵。”瘦高殺手給熏得滿臉都是鼻涕眼淚,講話越來越模糊。

“誰啊?”空氣越來越稀薄了,我用力吸氣,卻嗆得胸口劇痛翻騰:“嗚……”

“真想再見她一麵。”瘦高殺手重複著這一句話,看樣子是不行了。

“撐不下去就快點死一死吧,呼呼……呼呼呼……還是要我幫你一槍?”

“……”

就在這個時候,我感覺到走廊那端爆發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壓迫感。

那是什麽……那種排山倒海而來的力量?

不是威嚇,也不是恐怖感,而是一股不斷膨脹的……氣焰?

誰的氣焰?現在誰哪來這麽驚人的氣焰?

該不會是我出現瀕死的幻覺吧哈哈……哈哈……

“呼呼……呼呼……呼呼呼……”我難以置信地對著那無比膨脹的氣焰開著槍,雙眼吃痛地流著淚:“看樣子等不到重新洗牌……呼呼……哈哈……我要用更直接的方法結束火魚了……”

我的視線混濁不清,卻忍不住有點開心,因為這一切總算有了一個真正的結束。

是的,沒有“下一世的我”了。

沒有火魚之後的誰了。

我再也不需要重複這種糟糕透頂危害別人的垃圾人生了。

我永遠不會再回到那間充滿屈辱與無力感的精神科診所了。

再見了,我這個沒有人可以說再見的破爛人生……

轟隆!

不知哪來的爆炸聲衝進我的腦袋,白色煙霧裏的紅外線登時大亂。

“我來啦!”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然後聽見一連串超級不寫實的爆炸聲在警政總署裏炸開。

瘦高殺手好像被巨大的爆炸聲給震醒,他重振旗鼓開始開槍,我也茫茫然胡亂扣下扳機。他一槍,我兩槍,兩個人亂七八糟地用子彈逆向殺開一條血路。

走廊那端不可思議的氣焰消失了,子彈跟飛刀也同時消失了。

我想那對狗男女肯定趁著這亂入的大爆炸從天台帶老茶逃之夭夭。不過我不介意。是的我其實完全不介意。見鬼了老茶算什麽呢?真正重要的東西一定不會失去,會失去的東西,就一定不是真正重要的……

在黑暗中我一直開槍一直開槍,胸口越來越痛,腦子裏越來越模糊。

真正重要的東西一定不會失去,會失去的東西,就一定不是真正重要的。真正重要的東西一定不會失去,會失去的東西,就一定不是真正重要的。真正重要的東西一定不會失去,會失去的東西,就一定不是真正重要的。真正重要的東西一定不會失去,會失去的東西,就一定不是真正重要的。真正重要的東西一定不會失去,會失去的東西,就一定不是真正重要的。真正重要的東西一定不會失去,會失去的東西,就一定不是真正重要的。真正重要的東西一定不會失去,會失去的東西,就一定不是真正重要的。真正重要的東西一定不會失去,會失去的東西,就一定不是真正重要的。真正重要的東西一定不會失去,會失去的東西,就一定不是真正重要的。真正重要的東西一定不會失去,會失去的東西,就一定不是真正重要的。真正重要的東西一定不會失去,會失去的東西,就一定不是真正重要的。真正重要的東西一定不會失去,會失去的東西,就一定不是真正重要的……

真正重要的東西一定不會失去,會失去的東西,就一定不是真正重要的!

我在破碎的走廊上朝一片漆黑開槍。

我一麵下樓一麵對著大吃驚的警察開槍。

我一邊跑一邊對著後麵的警署大樓開槍。

我看著瘦高殺手忽然消失在我的視線之外。

我朝著沒有人的夜色開槍,卻隻聽見答答答的空扳機聲。

我看見了黑白。

在漆黑的暗巷,他輕輕拍著一個被嚇壞了的男孩,安慰他一切都會平安無事。然後開槍。在燃燒的酒吧裏,倒在血泊中的他爬向一個奄奄一息的、下體血肉模糊的女人。然後開槍。在沙漠裏,他哭著下了車,將另一個女人一塊一塊地撿回車上。然後開槍。紐約的暗處,他行屍走肉地開著槍、開槍、開槍……

然後我撞見了甲蟲。

在似假又真的追逐裏,他呆呆看著身旁的女人錯愕地咽下最後一口氣。他一邊大叫,一邊對著一群不斷哭喊道歉的男人開槍。然後就是無法停止地開槍、開槍、開槍……

接著是麵目模糊的喪屍。

他渾渾噩噩地看著鏡子裏扭曲的自己,隻能一直開槍、開槍、開槍……

再來番茄出現了。

一個有著褐發藍眼的女人冰冷地躺在門口,他沒有哭,隻是靜靜地將她抱上床蓋上棉被。然後不知道朝誰開槍。他將紙箱打開,裏麵有一個**刺滿髒話的女人。他沒有哭,他隻是將紙箱闔上,然後完全不知道該朝誰開槍。於是他隻好開槍、開槍、開槍……

搖搖晃晃的火魚也沒有缺席。

他打開一張報紙,報紙上躺滿了女人屍體,他不在乎,隻是思念著一把顏色鮮豔的吉他,然後一直哭。他沒有開槍。他看著電視機裏的女人,他有一點高興。然後沒有開槍。他看著被槍指著的女人,他有一點高興。女人死了,他沒有開槍。最後他隻好一直開槍、開槍、開槍……

黑白、甲蟲、喪屍、番茄、火魚。

五個人,十把槍。

他們沒有打招呼,全都背對著我。

就隻是背對著我。他們從來沒有離開。

隻是他們忽然消失了。

當然我不介意,更不在乎。

因為我也消失了。

TH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