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不留咧著露出半邊骷髏的大嘴,模樣看起來頗為瘮人。

他怎麽也沒有想到,人在求生欲望地驅使之下,居然能夠做到這種程度。渾身上下,所有骨頭,沒有一處不骨裂,直接斷掉的就已經有幾十處,一邊手臂已經抬不起來,胸口明顯有塌下去的痕跡,一隻大腿少掉了一塊肉,半邊臉的皮肉都被削掉,焦黑之中冒著金光。

血液從身體各處冒出,在雷光下化成飛灰。

從來到這個世界,雲不留就從未這麽淒慘過。

和人交手,也從未打到如此慘烈的程度。

更加沒有想到的是,打到如此慘烈的程度之後,他居然還沒死。

“哈哈哈……”

雖然大笑起來的時候會牽動周身傷口,疼痛鑽心,但是心中的得意如果不發泄出來的話,他覺得可能會憋出內傷。

下一刻,劫雲消散,祥雲集結,仙樂湊起,天露甘霖普降,朝著他的身體匯聚而來,滋養著他那千瘡百孔的破敗身體。

聽著讓人精神舒緩的仙樂,有種讓人沉浸在幸福當中的感覺,精神力在這種舒適的感覺下,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在增長。

在天露的滋養之下,他那看似破敗的身體,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恢複。

雷霆從其體內溢出,在其體外遊**,原本被天火燒掉的毛發,此時也從皮膚底下鑽了出來,腦袋重新變得茂密起來。

這讓他不由鬆了口氣,雖然小波浪發型有些騷氣,但總比大光頭來得低調些,畢竟大光頭的光芒,是很難掩蓋的。

消失的眉毛,也重新生長完好,整個人,除了衣服之外,從外表上看去,已經恢複如初。

但其實,經過這次天劫的洗禮,他的身體強度,精神強度,都已經提升到了一個他原先沒有想象到的境地。

舉手投足之間,仿佛有道韻在流傳,身體內的細胞有許多都已化成雷霆符文,隻要他的心神一動,那些細胞就可以能量化。

他有一種感覺,當全身兆億細胞都化成雷霆符文的時候,就是身化雷霆大道的時候。

想必上古那些邪神無法被真正殺死,就是因為身化大道的原因!

身化大道,應該就是下一級——宙級了。

此時,雲不留站在空中,強大的氣息從體內爆發,風雷以他為中心,瞬間向四周彌漫開來,仿佛他就是這片天地的主角。

心神一動,他的身體便化成一道雷霆,消失於原地。

下一刻,他的身影已經出現在雷霆山脈上空。

“雷即我,我即雷!瞬間跨越萬裏,隻在心神轉動之間。”

他捏了捏拳頭,扭了扭脖子,雷光流轉,一道雷霆所化的長衫覆蓋在體外,隨風輕舞,“原來是這種感覺,不錯!非常棒!”

雷霆山脈中的雷霆仿佛遇到了它們的君王,全都沉靜了下來,仿佛天空被人按了暫停鍵,瞬間定格了似的。

“散!”

雲不留揮了揮手,就像趕蒼蠅似的,結果便見經年不散的鉛雲在雷霆山脈上空緩緩消散,久違的陽光從雲層中透出,直射而下。

昏暗的空間,隻有在雷霆閃耀之時才有的光明,此時從上空投射而下,讓這片黑色的山脈,展現出不一樣的光彩。

身上雷光閃動,他的身形再一次消失。

再出現時,已經來到黑海中心那處上古傳送陣所在之地。

他走進自己布置下來的陣法,而後來到那座域外洪級修士所布的陣法麵前,體內雷光湧動,他抬起手來,轟在那處防護陣上。

雖然雲不留此時已經是洪級修士,但是這處的防護法陣同樣是由洪級修士所布。所以他的這一掌,並沒有將防護法陣破開。

不過雲不留並不氣餒,他的心理早就已經有所準備。

轟轟轟……

無人的海底遺跡之中,一聲聲轟鳴傳來。

這轟鳴聲和震顫,整整持續了好幾天,終於,防護法陣在他的持續破壞下,不甘的破碎開來,那些陣法終於暴露在他的麵前。

此時的陸隨然,並沒有想到,居然有人能夠破掉他的陣法,當初他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稍稍掃探了下,並未將這個世界的那些荒境修士放在眼裏,甚至想讓他們當成伍之士他們的磨刀石。

然而,事情的轉變,卻遠遠超出他的想象。

他怎麽也沒有想到,伍之士他們會被雲不留他們這些本土修士各個擊破,斬殺於此。

更加沒有想到的是,這個世界的天道,居然會因為雲不留他們斬殺域外修士而給他們降下天露作為獎勵,提升他們的修為。

於是,直到天蒼星上最後一座傳送陣法被破壞掉,飛仙宗管理傳送陣那邊的管理處傳來消息,天蒼星的傳送節點光芒暗淡,失去了聯絡,陸隨然才驀然回過神來——完蛋了!

沒多久,飛仙宗的宗主大殿內,傳來一聲咆哮,而後一盞珍貴的九龍琉璃盞被打碎,“你是蠢豬嗎?”

大殿內仿佛刮起一股冰風,吹得陸隨然瑟瑟發抖。

陸隨然跪伏在地,一顆紅色的珠子,從琉璃盞上掉落,滾到他的麵前,陸隨然偷眼瞧了下,那顆朱紅色的珠子就像一顆眼球,仿佛還帶著一絲嘲弄之色,讓他憤怒又驚懼。

此時的陸隨然,完全沒有了當初的從容和淡定,惶恐不安地跪伏在地上,所有的驕傲都被打碎了,淒然地等待著宗門宗主地發落。

然而,宗主並沒有立馬發落他,而是命人將宗內所有沒在閉關的太上級別的長老都給召集了過來。

當那群須發皆白的老頭子們聽聞這樣的噩耗之後,整個大殿裏麵又刮起了一陣旋風,陸隨然在這旋風當中,就像一片身處巨浪之中的小竹排,不由自主的**來漾去,不能自已。

有老人罵道:“愚蠢!明知那片孕靈地隻剩一座傳送陣,怎不多做些準備?如今孕靈地變成了飛地,縱使將你挫骨揚灰又有何用?”

驚懼之餘的陸隨然,心中的鬱悶自然不必多說,但他卻不敢將這股鬱悶的情緒在臉上表現出來,雖然他覺得自己有些冤,因為誰處在他的位置上,也不會覺得有這種意外。

“啞巴了?回答啊!”

看到陸隨然沉默,便有人喝罵起來。

“你最好想好了再解釋,否則別怪我等將你當叛宗處理!”

聽到這話,陸隨然心中陡然一驚,正色回道:“諸位太上長老和掌門明鑒,當初弟子降臨在那片孕靈地之時,那片孕靈地的天道對弟子壓製極強,弟子隻來得及布置一些陣法在那座傳送陣周圍。”

“而且弟子也查過,那片孕靈地上,雖有十幾個荒級修士,但並不足以對伍之士他們這些隨隊的荒境修士造成威脅。弟子心想,讓那些荒境修士給伍之士他們磨礪一番,也是好的,以伍之士他們這些隨隊修士的修為,對付那些傳承殘缺的土著,並不在話下……”

“弟子到現在依然還是百思不得其解,那片孕靈地上,不可能有人能破壞掉弟子所布的那些陣法。”

“愚蠢!”

又有個須發皆白的老人罵了句,“獅子搏兔,亦用全力,這個道理還需要我來教你嗎?”

陸隨然隻覺得臉上有種火辣辣的感覺,因為這句話,他曾經也同樣對伍之士說過。

“哼!不可能破壞掉?但事實證明,已經被破壞了。那裏已經成為了一片飛地,沒有傳送陣,我們怎麽過去?”

咬了下牙,陸隨然重新趴伏了下來,“發生了此事,弟子責無旁貸,願聽從諸位太上長老和宗主的發落,縱死無尤。”

宗主冷哼道:“若你死能夠換回那顆孕靈星,能換回那上千弟子性命,你死百次也是咎由自取。”

陸隨然:“……”

此時他才反應過來,那處傳送陣被破,不僅是失去孕靈星,身處孕靈星上的上千天境修士和十位荒境修士的性命肯定也難以保全。

不過和孕靈星相比起來,這些修士的性命就不算什麽了。

但對於陸隨然而言,他的命運此時早已注定。

死,已經不足以平那些修士同門以及親人們的憤怒了。

甚至他的家族,他的師父師兄弟,以及弟子,都要受到牽連。

此時的陸隨然,渾身再次輕顫起來,恐懼占據了他的全部心神。

就在眾人皺著眉頭,一臉憤怒地看著趴在地上瑟瑟發抖的陸隨然時,一位老人輕咳了下,將大家的注意力轉移了過去。

“事已至此,再多說也是無用。”老人緩緩捋著長須,道:“那片孕靈星的空間節點已經失去,想要重新找回那片孕靈地,便需要有人橫渡星海,親自前往,重新布置陣法。”

“大長老,當初發現那片孕靈地的那位師叔祖,已於萬年前戰死於那一役,還會有誰知道那片孕靈地方位?”

又有人說:“縱使知道那片孕靈地的方位,想要橫渡虛空,非宙級強者不可,即便是宙級強者,橫渡星海時,也是危險重重,就算能度過重重危險,重新找到那片孕靈地,誰知道需要多久?”

“即便清楚坐標,可怎麽說也需要千年吧!”有人輕歎起來,“這還沒算在路上可能遇到的危險,所以至少也在千年之上。”

星海之廣大,所有人都清楚,即便是宇宙級強者,橫渡星海之時可以超過光速,甚至可以進行空間挪移,可也無法輕易改變兩顆星球之間的距離,同樣無法預估這一路上可能遇到的凶險。

無盡星海之中,也會有一些強大的星獸,可以吞星噬神。

其實說起來,時間上,他們可以等,畢竟千年時間對於他們這些修行中人來說,說短不短,但說長也不算長。

特別是對於那些壽命以萬年為單位的宇宙級強者來說,千年時間在他們漫長的生命當中,其實就是彈指一瞬而已。

然而,這件事情,完全就是陸隨然的自大和驕傲所造成的,是他的失誤,所以算是他的責任。

可他的失誤,需要一個宇宙級強者來買單,這就讓人憤怒了。

再加上那上千天境修士和十位荒境修士背後所牽扯到的人和事,這裏麵的麻煩處理起來,絕對會讓人焦頭爛額。

宗主看了眼眾位老頭子,而後看向陸隨然,道:“讓你的師尊出關吧!該怎麽處置你,也得問過他老人家的意思。”

頓了下,他才問那幾位老人,“眾位太上長老以為如何?”

眾人回:“善!”

陸隨然聞言,身形又是一顫,心中默念:弟子該死!

陸隨然的師尊天玄子,乃是一位宙級強者,還不是宇級強者。

其實飛仙宗內,宇級強者也就一尊,非到萬不得己的時候,是不會有人願意去吵醒這位還在沉睡中的無敵強者的。

從萬年前那場大戰之後,這位宇級強者就已經進入沉睡了,當初那一役是否有讓他受傷,沒有人知曉。

但天蒼星的天道,正是受到這位宇級強者的影響,這才無法給予其他入侵者壓製的。

否則,在天蒼星天道對那些洪級之上,宇級之下的強者進行壓製和排斥的情況下,天蒼星的修行文明,又怎麽可能會被毀滅?

宇級強者不能動,那就隻能是宙級強者出動了。

可宙級強者,誰又能心甘情願去做這件事?

雖然這件事情已經不再是個人事情,但在陸隨然有師父天玄子可以依靠的時候,其他人自然樂得清閑,讓天玄子去頭疼好了。

天玄子是飛仙宗內九大宙級強者之一,如果陸隨然沒有這個師尊的話,此時的他,早就已經被推出去滅個十次八次的了。

天玄子門下有十九位弟子,個個都是洪級境修士,陸隨然雖然也是洪級境,但實力隻排在第十二。

不過,想要解決這件事情,即便是洪級境修士,也隻能望洋興歎。

洪級境確實很強,在修行路上,已經到了登堂入室的階段,之後的路,不過就是慢慢體悟大道法則罷了。

之後每前進一步,都已經不再是苦修可以做到的了。

可修行者壽命很長,特別是到了宙級之後,便已經可以做到與天地齊壽了。宙級強者與大道相合,化身大道,大道不滅,他便不死。

不過在離開本世界,去往其他世界時,依然還是會受到其他世界大道的排斥和壓製。

就像洪級境領悟大道法則之力,到了其他世界之後,天道在感受到不同的天地大道氣息時,也會對其進行壓製和排斥一樣。

天玄子閉關多年,也是想著如何能夠超脫大道,更進一步,成為真正不死不滅的大自在超脫級強者。

這等強者,本身就已經是不死不滅的存在。

天地間,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威脅到他們,即便是同級別強者也很難真正殺死他們,就算是遭到圍毆也不怕。

最多就是被人聯起手來封印於一地罷了。

宙級強者雖說與天地齊壽,但其實還是能夠殺死的。

殺死他們的方式其實也有不少,其中一種就是將他們所處的世界徹底毀滅,將星球打碎,失去大道之根,他們就可以殺死了。

還有一種是將其重傷,而後封印,再慢慢將其身上的大道法則之力抽取出來,失去大道法則之力後,就可以殺死了。

天蒼星原本存在的宙級強者,就是這麽被飛仙宗的修士殺掉的。

所以,從理論上來講,天蒼星上那些被封印起來的邪神們,其實能夠被殺死的,隻不過殺死他們頗有些麻煩罷了。

也許那些被封印起來的邪神們,是會被殺死的,隻不過他們還沒來得及動手,或者還沒有徹底將這些邪神們殺死,那場浩劫便已經降臨了,所以那些邪神們因此逃過了一劫。

所以,這個時候讓天玄子出關,跑去涉險,去尋找那個被他‘遺失’的天蒼星,陸隨然心裏頭多少有些不忍。

覺得自己對不起師父他老人家多年來的栽培,沒想到會給師父他老人家捅出這麽大一個簍子。

但宗主的話,他也不得不聽,這件事情,也不得不解決。

千百天境修士的性命,和天蒼星這片孕靈地相比,甚至有些微不足道。隻要有這片孕靈地,他們可以培養出無數天境修士來。

陸隨然回到天玄子閉關之處,跪在洞府門外叩請。

沒多久,洞府大門洞開,從中走出一個麵容俊秀的白衣少年。

見這白衣少年,陸隨然以額觸地,嗚嗚輕泣起來。

“何事哭哭啼啼?我平日就是這麽教你們的?”少年皺眉喝問。

陸隨然淒然道:“師父,弟子罪該萬死……”

當陸隨然將他所犯的錯事說出來之後,天玄子驀然輕歎,“你確實該死!不過,並不是現在。此事雖瞞不住,但能瞞多久瞞多久吧!”

真要到瞞不住的時候,就隻能將陸隨然推出去了。

“隨我去宗主峰一趟!”天玄子說著,朝空中漫步而去。

隻一步,身形便出現在宗主大殿之中,陸隨然也跟著出現在大殿之上,姿勢依然是趴跪在地的姿勢。

“天蒼星我會去一趟,多久也說不準,陸隨然所犯之過甚重,就由宗主處置吧!”天玄子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判了陸隨然的生死。

而此時,身處黑海之中的雲不留,則是哈哈大笑:“終於可以過上幸福美滿的鹹魚生活了,美滋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