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或許有終點,但旅者隻會倒在路上。

黑夜之中,提著燈的身影尋找著未來的道途,一個個身影或是跟隨,或是消失,隊伍時而越來越長,時而隻有三兩人。

時間是殘酷的,提著燈的追夢青年先是成為了滿心鬥爭的壯年人,卻更快的變成了滿臉胡須的頹廢中年人。

他偶然回頭,看了一下背後……

“我們還能堅持,請繼續吧。”

他張了張嘴,甚至叫不出那個人的名字,在這一路之中,有太多人消失或掉隊了,多到他刻意的和新人保持距離,不敢和他們交流的太多。

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否則一切犧牲就會變得毫無意義。

他不知道,自己的堅持是否有必要,那“無敵的神祇”是否真的有被狙殺的一天,他無數次捫心自問,自己是否把所有人拖進了一個注定深埋一切的深坑。

“……雖然我無法再繼續了,但請您加油。”

頹廢中年張了張嘴,他不知該如何應對,太多的失敗,讓他懷疑那“唯一的方程式”是否真的有解。

不是每一個同伴……同誌,能夠接受這種無止盡的消耗和追尋。

倒下的人之中,不少對主導者的他發出了詛咒,詛咒他把所有人帶進了一條從來沒有希望的路途,詛咒他浪費了所有人的生命。

他無力回答。

但他感謝,對他來說,那惡意滿滿的詛咒,比那“托付給你”的安眠笑顏,更讓他心安。

世人崇拜英雄,但大部分情況下,所謂的英雄,隻是某個核心帶著一批人走出的一條艱難之路……真的把路途走下去的,是那一批人,“核心”隻是其中承擔的較重的一員。

追尋,本身就是一件痛苦至極的事情,尤其是不知道自己的追尋是否真的有意義,是否真的能夠得到回報的時候。

漫長的黑夜之中,他隻能不斷的高舉燈火,試圖照亮一片漆黑的道途,不斷的用謊言或者殘酷的實話,鼓勵著那岌岌可危的士氣。

“不能倒下,否則那……”

否則那犧牲就毫無意義?

為何這麽痛苦?這不是自己的夢想嗎?

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自己的疑慮,因為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的理想,變成了自己最恐懼麵對的東西,它逼著自己走向終結之路,逼著自己夜不能寐,逼著自己近乎瘋狂且不敢瘋狂。

最終,他沒有瘋狂,或者已經徹底瘋狂……至少,他完成了夢想和目標。

那個時候,他茫然了。

他的人生,就是為了這一刻的。

他很開心,開心的大醉一場,但接下來呢?

接下來敢幹什麽,自己還想做什麽?或者說,除了那個“理想”,自己真的想過自己需要什麽嗎?自己真的有什麽夢想嗎……

“我想,大家不要死……”

更加荒誕的想法從腦海之中一晃而過。

“……如果時間能夠倒退,如果我能夠看穿未來,或許,他們就不會掉隊了,或許,我的孩子們,我的妻子們,就不會……”

後悔藥是最苦澀的,但這個時候的他,卻真的獲得了品嚐它的機會。

“……如果還有一個人生,如果能夠從新再活一次,那麽,我希望一個happyend,一個誰都不用犧牲的完美結局……”

麵對殘酷的世界,比誰都知道這世界殘酷而血腥的現實的他許下了一個天真的願望,然後吹熄了許願的生日蠟燭。

“你,做到了嗎?做到了我夢想之中,誰都不用犧牲的完美大結局嗎?”

頹廢而喜悅的中年人,看向了窗外,在那大雪紛飛的“外麵”,一個青年正在默默的看著自己。

那青年,就是頹廢中年的過去版本……僅僅隻是一眼,中年人就大笑起來,接著,大哭起來。

他的經曆實在太多,他一眼就看出來了,那個還笑的有點假的青年,並沒有痛徹心扉的痛苦,那雙瞳孔之中還有著對未來的希望,和自己完全不同。

自己這樣的,或許有絕望或許有理想,但已經不再相信未來的美好會輕易到來,“你想得的的,必須付出數倍的代價”的殘酷法則,已經讓痛苦的心被切割了無數次。

“對,對,你和我不同,你還有希望,還有未來……”

窗外的“鄭禮”沉默了,他看著房間裏的“鄭禮”,最終擠出了幾個字。

“我會繼續的……”

不是承諾,不是肯定的答案,但已經是夢想之中最不可獲取的答案。

異能,是個人實現“夢想”的方式,是自己靈魂最深處的渴求……這一刻,當兩個靈魂的殘片徹底認清彼此的渴求的時候,一切從小歸於平靜。

哪來的大雪,哪來的午夜長路,哪來的提燈人,哪來的英雄,哪來的追夢人。

隻有一個,痛苦到不敢回頭的,可憐人。

隻有一個,夢想就是殺死自己,卻怎麽不敢去死的,可憐蟲。

隻有一個,夢想遺忘一切,夢想從頭再來,卻連軟弱的話語都不敢表現出來的,無用鬼。

“……我會實現,我的夢想,我會讓一切結束……”

房子裏的那雙眼睛卻死死地盯著自己,他並不滿意“自己”的這個回答。

鄭禮笑了,苦笑了,無奈的說了一句“謊言”。

“……我會讓我的人,跟著我的人,喜歡我的人,不再倒在路上。”

這一刻,中年人笑了,即使知道他是“謊言”。

“說實話,我從來沒有覺得討伐時鯨有可能成功,但我最終讓這謊言成真了……”

“……嗬,猜到了,那種玩意,誰能有把握。安心吧,他們也知道那隻是你的謊言,但他們,都很喜歡你的謊言。”

“那才是最讓我痛苦的啊,萬幸,你的謊言實現起來,應該不會這麽痛苦……”

眼前的一切煙消雲散,大雪沒了,黑夜沒了,屋子沒有,留在原地的,隻有一枚鏡子,那裏麵的青年人,正對著自己笑著了。

“我是鄭禮(真理),一個追求答案的人,一個把謊言變成真實的……騙子。”

鄭禮抬起頭,幻象已經徹底消散,如今的他,已經能夠把握屬於自己的命運。

“歡迎回來,銀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