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墟,和殘骸,在無限的蔓延。

整個世界,在一瞬間變得黑白。

字麵意義上的黑白,世界在那一刻變得黑白分明,好像是紙張上的塗鴉和設計圖,下一刻,一切卻恢複了正常。

但這隻是一個開始。

在三個呼吸的間歇之中,這樣的“二維化”至少發生了十幾次……然後,在下一個呼吸的間歇,發生了幾千次、上萬次。

沒有人能夠承受這種等級的世界變更,嚐試穩定空間的強大心靈異能者第一時間暴斃,懵懂、或慢半拍的幸運兒,也都頭暈目眩甚至失去了意識。

接下來,當世界的變更達到了某個詭異的臨界點,一切徹底無法挽回了。

“吱!”

如果玻璃、黑板摩擦的刺耳聲音在每個生命耳邊響起,瞬間大部分本土生命直接失聰,隻有心靈能力最強大的一批,才察覺到哪並不是物理意義上的噪音,而是世界碰撞導致的“空間震**”的傳導。

下一刹,一切停止了,但或許說,一切才剛開始。

“我的身體……”

“……這身體是我的!”

新世界的降臨並不是憑空的落地,更不是很多人計算之中的“一噸水”擠走了“另外一噸水”,而是白糖融入了牛奶之中。

兩個維度,疊加了,融合了,融化了。

山和山重疊,河和海交匯……但同類重疊的隻是極少數的幸運兒,不部分是生命和土重疊,當世界的保護屏障被撤銷,生命在其中隻是一個隨機數。

如果正好那個重合的“坐標”上有一個其他的生物,而你的靈能強度有沒達到拒絕“融合”的程度,那麽,成為拚裝怪。

雙頭人的存活率都不高,更別提兩位完全不同種的生命,然後在數分鍾內由於各種不協調死於非命才是主流。

幸運兒能夠活下來?那要它運氣極好,其所處的維度坐標上沒有障礙物,他當時心靈能力儲備充沛且足夠強,能夠幫其迅速適應新時代的環境,肉體同時迅速修正各種內部混亂演化。

維度的融合,在這一刻,以至少95%以上的死亡率告知了新來者,諸神競技場那完全不講理的殘酷,那唯一的規則。

進化,或者,滅亡?

很明顯,心靈種族並不是正常的“持票入場”者,正常情況下會有高維存在的庇護,它們的肉體結構也並不適合這種“低心靈之力”世界,很多強者的死亡緣由僅僅隻是一霎的器官自爆。

個體的隕落,在整個種族和世界的變革之前,變得毫無意義,當周遭全部都是死亡和哀嚎的時候,那極少數的幸存者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恐怖事件?分裂份子?他們還沒認知到,世界已經徹底不同,而謀劃這一切的幕後者,也不會給他們更多的適應時間。

希黎薩魯爾,心靈種族名義上的首都之地,也是大部分超級AI物質界的殘骸遺留地的特定區域,哪裏有著海量的高階強者,還是傳說中的懸空島嶼,理論上應該是生存率最高的區域。

但此時,當一個漆黑的巨神緩緩的從泥土中爬出來,整座城市開始了崩潰。

他緩緩的低頭,並將文明傳承的象征,那記錄了無數知識和秘密的AI主腦庫捏碎的時候,所有僥幸的目擊者聽到了那無聲的狂笑。

而隨之而來的,就是土地之中出現的無數詭異生物……

……

……

“援助?現在?我們要為自己人的生命負責。”

“錯過這個機會,那些剛剛來到本土的外域人會大量死亡,先一步進場的阿特爾人會收割他們。”

“是的,我們不能猶豫了,這是剛剛抵達這個世界的外來者,他們身上帶著外麵的秘密,甚至可能是脫離這個地獄的空間坐標。”

“從軍事上,我們也有必要援助那些受難者,他們被阿特爾人坑的這麽慘,已經基本鎖死死敵關係了……但如果他們的種族被徹底滅亡,國家被覆滅,那些殘存者也未必還會持有仇恨。”

“我們的研究人員對其的評價相當高,他們是一種非常有潛力的種族,隻有有種子留下,複興是可以預期的,我們可以接著共同仇敵、第一援軍的優勢,獲得他們長久的盟約。”

“對了,那些年輕人……就是‘天災預報’的那個年輕人的戰團,不是把真實資料在那個世界公開了嗎?我們可以借用這個人情,以‘外來試圖救援卻沒有被采信的好心人’登場。有這一層關係在,它們應該會更快的信任我們。”

“在和平時代預言末日的先知會被燒死,但在末日之後,那些‘烏鴉’卻被抬上神壇嗎?這戰略的確有效,我們試試。”

“就算對方不領情,也至少比陌生人好,可以試試……”

這並不是單單鄭禮在考慮當前的決策,類似的議論發生在很多大車、戰團、軍團之中,決策者們要盡快做出決斷。

救,是肯定要救的,一個天然敵視阿特爾人的種族,投入隻不過是些許救援的人力、物力,怎麽看都是異常劃算的好買賣。

但怎麽救,卻必須好好考量一下。

是直接派出大軍救援?和那些可能存在的阿特爾人、轉化的巨神死磕?人類的軍團是可以接受大數字的戰損的,但如果是第二次空間震了?如果對方準備了什麽大規模收割的手段,等著你有生力量去白送人頭了?

這無疑,是風險巨大的賭博。

那麽,保守型救援?鄭禮估計這是最有可能的結果,而他詢問了一下其他戰團,基本也都認同了這樣的觀點。

但保守型救援,也分很多類型……

“你覺得他們會派出小顧力量,以遊擊型的方式救援,還是守著那些世界的出入口,等著生者自己跑出來?”

“兩者都有吧,畢竟僅僅守門待兔太過被動,錯過了黃金救援時間的那十幾個小時,會少很多人。”

“我看,還要看幸存者的數量,如果數量實在太多,削減一下未必不是好事,至少,不能讓他們成編製,成社會結構的撤離到安全區吧……”

別說劍主們冷血,已經習慣和各種異族、外族打交道的他們,對所有的外族都抱有天然的警惕心和敵意,沒有一開始當假想敵設計已經是難得的善意,偏偏事實證明了這種防備和敵意大部分時間都是正確的。

農夫和蛇?大部分情況下是兩個賊摸到了一個口袋,心懷鬼胎的結盟合作,真心誠意的送對方去死。

生存空間就這麽多,生存資源、靈能資源誰都想要,就是這麽單純的事情,如果不是心靈種族已經鎖死了阿特爾人死敵,潛力還不低,人類方理都不會理。

鄭禮的和平戰團和大車在目瞪大崩裂後就開始了行動,朝著最近的空間傳送門行駛過去。

倒不是他不擔心第二次餘震,而是在其他人還在猶豫的時候,他的空間專家們已經得出了結論,空間改造一旦完成,其實並沒有時間的“定軌”,也就意味著“維度重合”基本是一瞬的事情,不太可能出現常規意義上的空間餘震。

研發部的專業人士可能判斷錯誤,鄭禮自己那點空間理論也可能出錯,但幾率很低,值得現在就出發了。

其他的戰團還在茫然的等待上級的決策,上級也要等那些專家拿出所有的可能性,在反複確定之後最終下達指令,而本身擁有研發能力/膽子奇大的戰團,已經在路上了。

而鄭禮的提前決策,果然收到了奇效,當他還在路途之中的時候,就接到了命令。

“高幾率不會觸發第二次次元震,靠近邊緣的大車,可以自行進入救援或搜索。提醒一下,該種族未來可能作為我方的友軍,優先救援。”

命令果然下達了,但一如既往的讓人感覺微妙。

“嘖,這不是鼓勵私掠嗎?”

“我們不拿,就留給阿特爾人了。再說,你不給點額外的獎勵,冒著這麽大的風險衝進去幹啥?真的是為了救一個聽都沒有聽過的外族?”

“……希望別做的太過。就算做的太過,也別留下證據。”

鄭禮當然知道這些人到底在想什麽,他們真正渴求的是什麽。

之前兔子剛剛抵達這個世界,身上就是滿滿的異界氣息,那是正在消退的異界規則,塑造了她極度優質的三彩靈刃。

現在,一整個世界墜入其中,還是一個一聽就知道“高魔”的心靈異能世界,懂行的人陷入狂熱也就正常了。

事態的發展也正如鄭禮預期,還停在邊境等待審核通過的時候,就看到有人從裏麵出來,渾身泥土和殘渣,看來剛剛還在迫不及待的挖礦、然後帶著材料當場賭劍、喂劍。

至於為何不走的更遠?他們本來就打算到此為止,撈一筆就算了,沒撈到也行。

考慮到其中蘊含著的危險,臨時關卡都來往的車輛、戰團都進行了資格審核……已經升為兩星級高危戰區的世界,並不允許弱者和新人進入。

鄭禮還是和上級聯絡了一下,才弄到臨時通行。

而剛剛再度進入這個世界,他就有點嚇到了。

身經百戰的他也見過無數的血腥場麵,但眼前的一幕,還是讓人有些生理上的不適。

傳送門開在山丘之中,而在門口的不遠處,就有一批石像,有的是活靈活現的本地人,有的是心靈種族,他們體表一部分填充的是黑泥土,一部分是肉體。

他們似乎還活著,至少還能對著近處的大車伸出求援之手。

但每一刻,他們中的某一個就徹底停下動靜,死亡正在蔓延。

“……留給他們,我們繼續。”

這門口的“工作”,就留給那些隻打算淺層進入的弱小、新人戰團吧。

至於這些外族,是泥土襲擊了他們?還是他們被填入了泥土之中?鄭禮也無法回答,他隻感覺到他和它的確是一體的。

他跳下車,挖出一塊黑土地,將其揚起撒開,就算不做專門的試驗,他也感覺到其中的變化。

“那旺盛到詭異的生命力,沒了?”

如今的黑土地也開始變色了,那肥的冒油的深黑,變成了帶點灰的淺色黑土,感覺和外麵世界的土色相差無幾。

“那麽,生命力到哪裏去了?”

鄭禮沒有時間去思量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他還有更重要的任務去做。

他閉著眼,默默的回想當初學習的一種心靈技巧……外麵依舊能夠使用,讓他鬆了口氣。

“南方。”

他指向了一個方向,滿頭大汗的重新回到了車上。

即使在這個心靈力量的源世界,強行用靈能推動心靈之力依舊消耗過大,僅僅隻是一霎,他的靈能就消耗巨大。

而當大車毫不猶豫的轉向,衝向了那山路崎嶇,明顯不好走的邊緣之地,鄭禮摸摸的看著遠方。

“沒有當場暴斃已經算走運。撐久點吧,贖罪者。就算不為了你的人民,至少為了你自己的複仇。”

是的,沒錯,鄭禮一開始就放棄了那些小魚小蝦,盯上了那個世界最大的財富——超級AI。

一個超級AI,至少是先知級別的準高維,一個大城的戰略級的武器或許比不上,但在某些方麵肯定另有優勢,多半是同級的財富。

更別提其中蘊含著多少知識和情報……

在此之前,當鄭禮了解情況後,也確定了贖罪者是不可能拿到船票的倒黴蛋,就私下行動,和贖罪者建立了聯係。

贖罪者並不信任鄭禮……一個統治階級的高層,哪怕是不得誌的高層,會相信自己的同僚集體賣國,還是一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外族?

但鄭禮的誠意(反複騷擾),最終還是讓他的一條思考回路做出了一個備用方案。

眼前,就是備用方案被啟動的時間點。

當贖罪者墜入深淵的時候,當預言死亡和末日的告死鳥被證明的確是一個先知的時候,他就啟動了那備用計劃,向著可能的拯救者發出了訊號。

而在另外一邊,在心靈種族的首都廢墟之中,剛剛毀滅了“穩定者”的物質服務器的巨神,狂笑著,開始了進一步的行動。

他的目標,似乎也是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