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義,沒有妥協。”

“正義,沒有僥幸。”

“正義,如果不純粹,比邪惡更邪惡。”

在綁在狹小的房間時,當淚水從麵頰滑過的一霎,或許,謝鷹已經看到了這一切。

“……你,去阻止鄭禮。我去找能夠徹底終結這一切的人。”

當時,他是這麽對著劉卡特說的。

就如謝鷹對鄭禮的了解足夠深刻,知道他一旦主動浮出水麵,就是已經做好了完整的計劃,謀劃如此之大,涉及到神骨材料、兩大種族和城市鎮守更替,潛藏在下麵的備用計劃隻會更加駭人聽聞……鄭禮對謝鷹的了解,一樣透徹。

這個死腦筋,是絕對不會妥協的,他早就將所謂“正義”看的比一切都重,比生命重,比朋友重,比家人重,比自己的性命重的多。

商量試探都不用,直接將其排除出計劃,才是唯一的可能。

【他真正厲害的,從來不是射擊的過程,而是那雙不斷觀察‘現在’,尋覓破綻的眼睛。很多複雜繁瑣的案件,都會被其突然找到線索,集中一點迅速偵破。他都是個極其出色的觀察手和重點狙擊者】

就在今天白天,鄭禮對兔子給出的評價,卻在此刻,以最壞的方式印證了。

他,的確找到了諸多繁瑣中最關鍵的一環,那刺入心髒的狙擊,卻讓所有人心痛。

江海逸做了什麽?在場的各位老手,隻看現場情況,已經推導的七七八八。

無非是在監獄中一路殺穿,順道幹掉了被阿特爾人拉出來作炮灰的囚犯,他連自己的命都不顧了,還會顧忌這些越獄的重型犯。

最終,當所有罪人的屍骸擺在了一起的時候,他獲得了認可,成功領取了這虛假神話——正義斬首者。

可這,重要嗎?

在肉體逐漸冰冷銀姐麵前,這一切都還重要嗎。

誰都能夠看出來,江鳳銀已經沒救了,她正在提前走向死亡。

“……正義,沒有妥協……正義,必須純粹……錯誤的程序,怎麽可能有正確的果……”

第一次,低聲呢喃的謝鷹也動搖了,他開始懷疑自己對“正義”的信念,這一切,真的值得嗎。

“銀子,銀子!”

哭泣的江海逸,抱著江鳳銀逐漸脆弱的肉體,泣不成聲。

“重新鏈接,重新鏈接……還來得及……”

來得及?怎麽可能來得及,已經首創極深的靈體,再遭遇撕裂契約的重創,尤其作為弱勢一方,是靈魂撕裂級的重創,已經一切步入終結。

“謝處長,這就是你想看到的?”

已經恢複了平靜的鄭禮,沉默著說道,他在調整自己的情況……相當的糟糕。

林雨櫻的四把靈刃已經斷開契約,其本人卻依舊離線狀態,但意識似乎已經逐漸恢複,最快十分鍾就能夠重新上線,阿窮的狀態卻超級糟糕。

絕殺引爆準神話大佬的負麵情緒的確強無敵,但這種涉及到靈魂層麵的稀有幹涉能力,影響基本都是雙向的。

現在,它還被反噬弄的迷迷糊糊的,搞不好今晚都不用指望了。

“零刃狀態嗎?還真是久違的絕境。”

看都沒看麵色蒼白的謝鷹。

絕望的哀求不可能的契約,還強行灌輸靈能給銀子續命的江海逸更是無法指望。

鄭禮把目光投向現在的關鍵點……蘭夢琪。

是的,兔子沒錯,那正半跪著,正淚眼汪汪的看著銀子姐的傻兔子。

她手足無措,滿臉難受和懊惱,她或許正在後悔聽從了謝鷹的要求,幫忙把銀子姐帶到現場,這導致了這一切的發生。

“蘭夢琪!我有辦法救銀子姐,但絕對不能被外人打擾。你幫我清理掉謝鷹。”

在一片絕境之中,男人的聲音依舊滿是自信,他的雙瞳中毫無畏懼和不安。

聞言,兔子愣住了,我?這是和我說話?

“蘭夢琪,看下你的周圍吧。你的決定,直接決定了銀子姐能不能活下來。她,對你不好嗎?有人對你,能比銀子姐更好嗎?”

“別妖言惑眾,鄭禮,麵對現實,放棄吧。我們都知道,她這是絕症,就算用特殊手法一時好轉……”

先說出口的,確是謝鷹。

他說的的確沒錯,就算神話化成功,等待銀子姐的多半依舊是條死路,神話化的重點是肉體整合化,而不是治愈傷患……這應該用在受傷前,而不是受傷後。

堅持這條路到這個地步,更多的是江海逸的不甘心,是他唯一能夠尋覓到的,離治愈最近的道路。

“蠢貨,我們中,隻有你現實到愚鈍癡呆。前麵沒有路了,就不能自己再挖條路?這就是我們最本質的區別,你早就認命了,都開始準備銀子姐的身後事了。而我,卻已經找到了拯救她的道路,而且就算是現在,依舊還有兩條。”

憤怒的怒斥之語,卻以平靜的語氣道出,鄭禮的確怒極,卻知道此時絕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一切,還沒到結束的時候。

從一開始,自己就做好了神話化無效的準備!甚至整個斬首魔事件,都隻是給確定有效的治療方案準備的煙霧彈!

“相信我吧,蘭夢琪,就算她死了,我都能撈回來!兔子!好好想想,我騙過你嗎,我還答應幫你找回家的路,帶你見到了銀子姐。而相信謝鷹的結果,你看看現在……”

剩下的言語已經不用,蘭夢琪猛的抬頭,淚水的痕跡依舊在臉頰之上,淡藍色的晶體雙瞳中,卻閃耀著赤紅的靈能血光。

“轟隆!”

一扭頭,一個扭身飛踢,就是已有防備的謝鷹,也被猛地踢飛。

“你騙我!?你說一切都能夠結束,這就是你說的結束?!”

“我……”

六刃的師兄和兩刃的小師妹廝殺到了一起,狀態極差的謝鷹連連後退,瘋狂的兔子卻占據了完全的主動和優勢。

即使在基礎能力上全麵占優,靈能和異能都消耗的近乎盡頭的謝鷹,已經身心俱疲,更要命的,確是他第一次毫無戰意。

作為一個戰士,這是最致命的,尤其是對手如瘋狗一般糾纏的時候。

而鄭禮,默默的讓黯淡的阿窮現形,並開始手工拚裝成長弓狀態,而袖子的短箭筒,已經放在了身後。

隨著緩慢而堅定的動作,他的表情越發平靜,手的動作越發精準,觸摸感受靈刃的質感。

隻有極少數人知道,這是他真動了殺意的表現。

孩子們就在眼前準備廝殺,這絕望的一幕,讓掙紮著笑著迎接死亡的銀子姐,完全無法接受。

她努力的,對著造成這一切的鄭禮,張開幹枯的紅唇,半天,卻什麽都沒有說出聲。

“不要,我不想……這麽無力的活著……”

但不管是謝鷹還是鄭禮,作為一個狙擊手的標配,都學過讀唇,怎麽可能看不懂。

鄭禮卻笑了,笑的像個孩子,笑的極其自私幼稚。

“嗬,我想你活著,關你本人何事?”

扭著頭,有些不忍,鄭禮最終還是開口補了句。

“放心,我會徹底治好你,不會讓你這種狀態苟延殘喘,就算……就算,你從此遺忘,曾經是我們的母親。”

最後的言語,卻越來越小聲,甚至被直接吞下去了。

兔子和謝鷹的交手,已經快分出勝負。

雖然紅著眼的兔子很嚇人,那恐怖的戰鬥天賦也被全麵激活,每一拳都恨不得把對手撕碎,“躍月”每一踢,都能夠在地上製造一個小坑。

但畢竟,她的戰鬥經驗太淺了。

隻是本能的怒氣和戰鬥,又能夠持續多久,身經百戰的謝鷹在最初的被動後,也如本能般的調整好狀態。

六刃和兩刃的基礎能力區別,更是天賦都無法彌補的巨大鴻溝。

當他發現隻要避開兔子的踢腿,兔子的全力一拳,自己都不怎麽痛的時候,這還有什麽可打。

他現在更多的,是滿心的愧疚,讓他不忍繼續對兔子下手。

看到這純潔的兔子的怒容的時候,他總想起正在躺在冰冷的地上,自己看都不敢看的親人……蘭夢琪,是她的延續吧,還能繼續傷害她嗎。

“好,繼續內疚下去,然後去……”

但銀子姐哀求的眼神,最終,讓鄭禮調整了一下箭頭所指之處。

“當!”

鐵箭順著夜色的軌跡,突然下沉,眼看就要擊中全無防備的謝鷹的胸口。

“咣!”

卻被靈族鷹的鐵爪磕飛,它可不會看著鄭禮傷害自己的主人。

但箭頭在地上一彈,卻詭異的射向了新的目標。

“呃!”

謝鷹低頭忍痛,右腳小腿處直接被射穿,他差點直接倒地。

下一霎,更多的箭矢,出現在了天空。

“鄭禮!”

他似乎,找到了一個可以宣泄不安憤怒的對象。

“……至少,要讓一切結束,今晚流的血夠多了。”

大弓出現在了手上,不忍的神情在麵上一閃而過,即使在極近的距離,謝鷹依舊能夠連射地麵。

弓弦以肉眼無法看清的動作連續波動,兩枚木質長箭反彈後擊中了兔子胸口,少女仰麵倒下,滿臉都是不敢置信。

或許,第一次,她渴望了力量,卻又被殘酷的現實所擊倒。

“不管你的目標是什麽,足以維持目標的力量是基礎,否則一切都會淪為笑談。”

諷刺的是,說這話的,和用行動教育她的,還是同一人。

或許,這會是終身難忘的一課。

但謝鷹,已經沒有時間去思考這些了。

在打翻小師妹後,他要麵對的是蓄勢已久的小師弟。

“叮!”

清脆的脆響在夜空中傳的很遠,一枚枚箭鋒在半空中碰撞。

計算、躲避、反彈、折射,兩個神射手,在極短的距離,彼此互射。

天空之中,已經滿是長箭或上挑、或折射、或變軌的箭痕,隱隱約約的靈能粉末在夜空塗上了奇異的色彩,甚至有些夢幻童話。

但在這背景之下,確是師兄弟全心全意的廝殺。

沒有躲避,因為僅僅隻是一秒不拉弦,就會被超出預計的箭矢數淹沒。

天空硬生生的被其改變了顏色,無數的箭矢軌跡就像是孩童的蠟筆,用更深層的灰和黑塗滿了天空。

但是,碰撞的聲音,卻從一開始的謝鷹側,滿滿的轉向了鄭禮身邊。

“刃數不夠嗎?該死……”

力量上的絕對優勢,讓謝鷹的一箭過來,鄭禮必須用兩箭來攔截擊偏,即使他全力運轉異能,卻依舊無法突破對手的箭網。

而謝鷹的靈器箭,鄭禮更是連攔截都不用嚐試,直接躲避是唯一的可能,那又等於放棄了空間上的優勢。

即使在技巧上全麵占優,在絕對力量上,零刃和六刃更沒有可比性。

退著,退著,已經退無可退了。

看來,在教了小師妹力量的必要性後,大師兄又要成功教導小師弟了。

謝鷹,卻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你,真的超過我了……”

不是勝者的諷刺,而是發自心底的欣喜和認可,在彼此真正的交鋒之中,他才發現自己三十多年的苦修,已經被七年不到的小師弟全麵超越。

所有的軌道全部被預測,從射姿到連射技巧都無可挑剔的基本功,完美而充滿想象力的彈道軌跡……他比自己知道的,要努力百倍。

如果不是現在硬件碾壓,那怕隻是條件相近,自己應該已經被射穿。

“……混蛋!”

氣的牙癢癢的鄭禮,又能做什麽,現在的他,隻是一個零刃凡人。

但在這時,已經穩操勝局的謝鷹,卻突然腳步不穩,猛地一顫,差點摔倒。

低頭,卻是兔子紅紅的雙瞳,她抱住那隻傷腿,猛地一抽!

巨大的拉扯力,從本就不著力的傷腿傳來,他怎麽可能依舊站的穩。

倒地的瞬間,四枚鐵箭先後落下,刺穿了四肢關節,硬生生的把他釘在了地上,就像是當初的某隻鯊魚。

至於他倒下時為何卻是解脫的神情,那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放下依舊黯淡的長弓,身心俱疲的鄭禮坐了下來,但稍微搖了搖頭,卻又掙紮起身。

現在,還不到休息的時候。

走到了銀子姐麵前,她已經陷入了迷茫的半昏迷狀態,但沒有死亡的現狀,讓鄭禮鬆了一口氣。

他又騙了兔子,死者是真的沒法返生的,但隻要還活著,一切就還有希望。

他緩緩的舉起了那枚令牌,象征區長的白露令。

“我,白露區臨時區長鄭禮,在此宣告,我將執行鎮守與時之城的雙重契約,讓一切,回歸到原點。嗬,我的權限不夠的話,他是肯定夠的。”

下一刻,整個時遷城上空的巨大時針、分針、秒針,全部詭異的停滯了。

而摔落在地的阿窮,第一次向旁人展示了握把處的靈印,那是一個奇特的圖案,奇特到囂張跋扈的繪圖。

一個笑的很囂張的年輕男性剪影,一手握著雷電一手握著大盾,而他的腳下,就是一隻被牢牢鎖死的大鯨!

已經殘破不堪的製服,直接被鄭禮拋棄,他似乎嫌棄其代表的所謂“正義”,毫不猶豫的將其丟到了腳下,還踩了一腳。

而他背後,卻烙印著整整十二枚靈印。

它們組成圓陣,環繞在他的後背上,但和正常的靈印相比,卻有點黯淡。

“巨蟹座、雙子座、射手座……這是舊十二星座?”

時代和世界的變遷,讓滿天星鬥都麵目全非,現在劃分十二星區的是火龍座等新十二星座,但舊十二星座所代表的神話,在這個時代,怎麽可能不耳熟人詳。

就是江海逸,也聽說過那西大陸流轉最廣的神話傳說,知道其中強大的高位神話生物。

“舊十二星座,分割天空的十二種概念,由星空十二神話構成的神話生物,是最高位神話中掌握了天空的神王宙斯。不,十二星座,它還分割了時間。怎麽可能,怎麽可能,但這都對上了。居然是……十二劍君!”

這一刻,江海逸終於知道他一直在怕什麽,在藏著什麽了。

“不,隻是一個小偷,一個偷走時間的自私鬼。”

回過頭的鄭禮,卻滿臉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