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7點半儀式開始，大家早點準備，到時候合個影，作為官方宣傳的資料。”
聽到臨時領導YRT872123的通知，vrt72125的雙瞳閃過一絲紅光。
該來的，終於來了嗎？或者準確的說，來的比預期中的更快。
不大的帳篷中足足住滿了十二位鐵人工匠，他們都是過去有鍛造、冶煉經驗的熟練工匠，也因此成為了第一批的廠房工人。
在這個臨時營地旁，就是新建的廠房……或者說被成為工廠車間的“棚子”。
幾個木柱撐起的鐵片天花板，被塗上了一層銀色的亮漆，電源和排水完全沒有準備好，看起來整齊劃一的燈源實際上是昂貴的人造靈器燈具。
鐵人們已經看過明天要拍攝的地點，那是一個剛剛組建完畢的生產線，主要用途是讓各類零件從頭到尾轉一圈……是的，沒錯，就是一個圓，轉一圈、兩圈甚至轉不停，除此之外別無他用。
用“廠長”的說法，就是節省一下人力，免得還要找人把生產線尾的零件送到頭去。
而鐵人們預計的第一天工作，就是站在生產流水線旁，用自己的機械手臂在零件上摸來摸去，然後讓其流轉一圈。
顯然，這是為了攝像、宣傳的純麵子工程。
這才幾天功夫，連自動化生產線的需求沒有做出來，更何況生產線的設計和調整。
但既然上麵要參觀車間還要直播，就隻能這樣湊合一下。
廠房是臨時搭建的，燈具是臨時采購的，電器都是找了一個雷係靈能者假裝供電的（這比接線便宜和方便太多了），這麵子工程也湊足了全套。
“低效、浪費、愚蠢。”
在72125的眼中，這種行為不僅愚蠢且浪費，隻有低等肉人才做的出來。
如果是自己的家鄉，那鋼鐵的鍛造家園，一定不會有這種浪費資源和時間的麵子工程，我們阿特爾人絕不會做這種事，額，除了神子大人……
“不，我是人類，我是人類。”
72125反複對自己重申，試圖將其寫入邏輯回路之中。
鐵人這樣的人造物，構成思維的電子網絡靈魂化的另外一個結果，就是他們的“感情”相當的難以被改寫，且也不習慣“撒謊”，一不小心就會對同族泄露出來。
這是寫在底層結構的邏輯，0或1，存在或不存在，“是”或者“不是”。
要求編製“謊言”、“麵子”這種半真半假的東西，需要耗費其大量的邏輯資源，在是否之上編製“非是非否”的狀態。
一路上，即使72125反複強調自己是“人類”中的異族分支鐵人，而不是過去的阿特爾人，他依舊有幾次差點走錯、說錯。
比如說，提及人類，他就有幾次差點脫口而出“他們”。
這對人類這種生物很正常，畢竟糾正自我認知需要時間的，但對於鐵人來說，那也意味著他沒有改寫最基層的核心邏輯，沒有改寫自我認知中的“我是誰”，被其他鐵人聽到瞬間就會穿幫。
萬幸，核心四維邏輯約等於一個人的大腦和記憶儲備，正常情況下無論如何都不會對他人開放的，他隻要防備自己一不小心泄露。
“絕對不能泄露，絕對不能，神子委托的重要任務……”
跟著人群之中，他還在反複強調著這一切。
跟著領班列隊，默默的走在了廠房邊緣，作為迎賓者排好隊。
紅色的監視燈一閃一閃的，他還有空看著那門前的奠基大坑，還有記錄一個個賓客。
“資料參考，財政後勤部龍室長，軍部副部長……”
他有些驚訝，他也知道這些人的分量，十二部委的高層都來了，這隻是一個小企業的開工儀式？或者，那個肉人廠長比資料之中的更加有分量。
“轟！”
禮炮在半空中炸裂，歡快的進行曲在廠房上空響起，七點了，開工儀式已經進入了最後的籌備階段。
那個叫鄭禮的肉人廠長在台上說話，而讓vrt72125驚喜的是，來的媒體、自媒體比預期的多很多。
光各種媒體的標識，他都看到了二十多種，一個個鏡頭都對著台上的人、自己這些鐵人迎賓者猛拍。
“這樣，我們的犧牲就更有價值了。”
vrt72125抬起頭，紅燈一樣的雙瞳閃爍過喜悅的光輝。
鐵人不懼犧牲，他們隻擔心死的沒有價值……事實上，這種“造物種族”，對於人生價值的追求，對於哲學的過度熱愛，在自然種族看來，都有些過於扭曲了。
“榮耀，勝利，我的編號會被銘刻在故鄉的大熔爐的下端，我們的事跡會傳播整座城市，甚至傳到我的故鄉，我會和我的祖先一樣，成為最完美的兵器……”
這才是vrt72125和普通鐵人最大的不同，戰爭世界的文化熏陶，早就在根源上讓其扭曲……或者這在人類看來的思想扭曲，在他們看來才是正常的。
自我？編號？名字？“渴求自我實現”和“希望被使用”的矛盾心理，讓造物種族存在普遍的自毀、榮耀扭曲，而族內大量造物種族的阿特爾人，有專門針對他們的戰爭、榮耀文化。
如果vrt72125戰死了，或者他的功績足夠大，甚至有以他的編號命名的軍工廠誕生，再起誕生的新生鐵人戰士都會帶著他的編號前綴，他的編號和事跡會流傳下去。
想起那一刻，鐵人vrt72125就越發激動起來了。
他努力壓抑自己內心的狂熱和興奮，但表達情緒的紅燈在雙瞳中不斷閃爍，他這種信號並沒有在表情、情感表達上投入太多的資源，那木然的麵容和其他的鐵人近乎沒有差別。
“忍耐，忍耐，等那個肉人宣布儀式開始，等攝像機全部到位，等直播傳到後方……”
終於，約定的7點30分抵達了，當那個肉人廠長結束自己的祝詞，對來賓宣布儀式開始，當那些部委高官拿起鐵鍬，準備給奠基石挖土的那一霎……
“轟隆！”
一聲巨響，整個大地在微微震撼，這次，不是禮炮聲。
背後漂亮的銀色車間，直接被爆炸掀開，鐵片直接飛上了天，在連環的爆炸聲之中，那簡陋的車間隻剩下框架，露出了那鐵皮加紙板的真實模樣。
“轟隆！”
下一刻，連那糊弄人的生產線，也直接炸上了天。
而vrt72125興奮的看著那邊，他看到粉身碎骨的是自己的上級KTR888212兄弟！而他的“榮譽”就是自己的信號。
“鐵人自由萬歲！下賤的人類憑什麽奴役我們！阿特爾神至高無上！”
下一刻，他猛地衝出了人群，衝向了場地中間。
他的目標是珍貴的來賓！
那些鏡頭都對著他猛拍，到了此刻，他的“任務”已經完成。
“轟隆！”
一聲巨響，地麵上的奠基坑也沒了，vrt72125的腦袋飛在半空中，那表達情緒的紅燈還在瘋狂的閃爍，這一刻，它在後悔自己為何沒有舍得購買更先進的感情表達係統，無法把那發自心底的喜悅和榮耀展現出來。
他的攝像頭也在瘋狂的閃爍，周遭人群的驚詫和不信盡收眼裏，他覺得自己已經飛上雲霄，這種滋味太過美妙……
“咦？為何那個肉人廠長在笑？他瘋了……”
vrt72125還在思考，還在竟可能的把周遭的情況拍下來，卻沒有注意到，那些瘋狂追拍的攝像頭都已經被放下來了，那些“記者”一個個麵容冷漠，似乎眼前的一切太過正常和理所當然。
那些“高官”們更是麵露苦笑，其中一個跳上了講台，猛地拍了一下“肉人廠長”。
“鄭禮，這就是你說的開工儀式？這就是你要我們過來的原因……”
說話的背景之中，不少鐵人瘋狂的找人自爆，廠房已經徹底變成了廢墟，營地宿舍燒的正旺，唯一的生產線大概連賣廢鐵都沒人要了……但鄭禮，卻依舊帶著笑。
“嗯，我好像忘記通知那些鐵人員工，7點半是開工儀式的預演，正式開工儀式是9點，現在通知還不算太遲吧……”
“轟！”
最後一片車間炸上天，各種碎片就砸在了鄭禮麵前，其中還有vrt72125不斷閃光的鐵腦袋。
鄭禮帶著笑，雙瞳之中卻滿是冷漠，他順便一腳踩下，徹底幫其熄燈。
“……對了，新生產線和廠房昨天都起來了，真正的攝影記者我通知的是八點，我用自家的大車直接送過去。預定的儀式場地在酒店那邊，等下我們就在那邊舉行開工儀式吧。鐵人就不用參加了，你們覺得可以嗎？”
在短短的一天內找出難民之中的無數潛伏者？鄭禮覺得就算自己能夠讀心，恐怕也來不及了。
而且，自己如果真的一個個問過去，保證瞬間打草驚蛇。
而最麻煩的，還是這查間諜的工作，漏一個就等於白做，但一個不漏基本不可能……
“我其實反對媒體直播開工儀式的。如果一個鐵人在鏡頭前喊著口號自爆，我們之前的‘和睦’工作就全部白費，甚至可能出現很多模仿犯。”
鄭禮本來想著說服上麵的，盡量低調舉行開工儀式，降低可能出現的風險……後來一想，這根本不可能做到。
首先在政治上，這就是上麵布置下來的重要政治任務，你下級怎麽可以說“任務太難了，我搞不定”。
當然，你可以抱怨推脫，那上麵也可以把你掛上廢物的標識丟到冷宮。
但最根本的，還是俗語說的話，隻有千日做賊，那有千日防賊的。
那些家夥始終在哪裏，天長日久，總有疏懈的時候。
那麽，還不如接著這個機會，將其提前引爆出來，既為解除一下內部的隱患，又給上級看看……
“看，你這是給我的什麽爛攤子。”
鐵人是一個隱患，誰都知道，但隱患到這種地步，恐怕還是要給人看看才能確信的。
這不是抱怨，但勝於抱怨，有這個例子擺在麵前，之前就算出什麽事情，上麵也有了心理預期，不會大帽子（XX：都是你處理不當導致鐵人發瘋的）扣下來直接自己背鍋。
最好，是自己剛接手的時候，這個時候自己沒有鍋的……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有被害妄想症的鄭禮的確做的相當出色，他隻是稍微調整了一下時間，來了一個誰都沒有通知的“預演”，就把一部分隱患引了出來。
隻是一部分？那些難民裏麵肯定還有一堆間諜和探子，至少珍貴而老練的情報核心，不會丟在這種注定沒有未來的自殺式攻擊之中。
但說實話，鄭禮都沒想到他們會這麽瘋……
“嘖，就是鐵片和紙盒子也要錢的，傳送帶也要好幾百塊啊。算算損失至少四五千，就按之前約定的，找政府報損要預算吧。嗯，就報損失二十萬，計入總成本……”
最後看了一眼那荒地上的臨時廠區，鄭禮心疼了一下那些燈具，即使自己發電牽線的三手貨，也好幾百，這就全部沒了。
“啥？20萬？”
財政後勤部的龍室長一臉震驚，鄭禮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自己好像過了點？
“沒200萬弄的出廠房？！你說錯了吧。”
“嗯，兩百萬沒錯，我看錯了一個零。”
默默的點了點頭，舉杯感謝了一下上級部門的慷慨和熱心支持。
此時，已經是儀式後的三個小時，還有一些人在酒店之中閑聊善後。
儀式本身沒有什麽好說的，出了這個事情後，市長和議長再冒頭就不合適了……否則萬一有自爆的錄像流出去了，文字記錄中他們又出席了儀式現場，那麽，就自然成為了一個政治汙點。
還是那些參加“預演儀式”的各部官員，聚在酒店一起聊了聊，祝賀了一下鄭禮，說了一圈客氣話、吉祥話。
聚會，彼此默契的繞過了一些東西，就像是剛才的恐怖襲擊沒有發生。
這次沒有鐵人迎賓隊，儀式流程也盡量的簡單處理，上麵說的下麵聽得都不專心，全部弄完也就半個小時。
沒有官方的要求，媒體本來就沒有什麽興趣，誰會在意你一個毫無名氣的小企業的車間開工儀式。
如果有鐵人勞工在場，說不定還會多拍一兩張，此刻就自然虛應故事晃一圈走人了。
而在一切結束，鄭禮才鬆了口氣，終於，過了這一關，差點就玩完。
“差點就政治上背鍋完蛋，可這一切，才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