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戰士處於大城之中的時候，他再怎麽想象，再怎麽評估，都不可能知道外麵到底是怎樣的環境。

外族凶猛？四神邪惡？戰事吃緊？即使一個個戰報、錄像再詳盡，依舊有著隔靴搔癢的微妙感觸，始終有一種無己無關的空隙感。

真的走出來之後，那親眼看見的，親手感觸的，才知道能夠維持當前形勢已經不容易，網上的各種論戰、各種“讓我上，兩天就推平XX族”的論調有多麽可笑。

在時遷城之中，普遍對鬼族的看法，就是披著獸皮的野蠻人。

低級的小惡鬼就是數量頗多的炮灰，高階的惡鬼就是一些沒有開化的莽夫。

他們經常嘲笑數字城的軟弱，即使是麵對一群“原始人”，依舊隻在四十多年前占據優勢，勉強達成平衡……尤其是自己的城邦、區域，也遭到惡鬼襲擊的時候，他們會抱怨周遭唯一和惡鬼空間接壤的數字城實在不給力。

最後，他們往往還會“相對客觀理性”的補上一句“數字城要麵臨的壓力太多了，也不能全怪他們。”……說的，好像數字城真的欠這些沒上戰場的家夥一般。

但當鄭禮真的來到了鬼族的地盤，和鬼族直接交流，使用過鬼族的設備和技術，看過鬼族的戰爭機器之後，才知道城裏聽說的，大概都是鬼扯……或者說，隻提及到了相當狹隘的一小部分。

鬼族的“病毒性”，確定了它不可能是一個統一的種族，而是無數支流、部落的集合……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和人類有些相似，是無數個分散區域的集合。

大部分鬼族都是被汙染的低階鬼族，還被澎湃的殺戮、吞噬欲望燒壞了腦子，他們的確符合野獸、野蠻人的定義。

考慮到他們的數量最多，且最容易被卷進各種空間亂流，或者被招募、驅使成某個高階惡鬼的仆從、炮灰，遭遇低階惡鬼的幾率的確極高。

但這隻是因為……

“如果你是一個智慧的高級惡鬼，當你獨自掉進了異界，你會沒腦子進攻一個守衛森嚴的大城或要塞，去找死嗎？”

顯然，智慧生物並不會這麽做，他們隻會想方設法的混個新身份，活下來再說。

尤其是主位麵有自己的規則，會對鬼係造物進行一係列的壓製，如果沒有高級鬼的領域保護，很多低階的生化怪物、鬼化武器到了那邊甚至會自動解體……這其實和人類是一回事，人類的人造靈器在舊日群島也受到了明顯壓製，大車、大船的領域是量產戰爭武器穩定使用的前提。

這樣的事實，也造成了“惡鬼是一群衣不裹體，手持狼牙棒的未開化種族。高階鬼厲害的也隻是單體實力”的傳言。

而真到了戰爭這個層麵，考驗的更多的是社會組織性、工業、生產能力，而不僅僅是單體的戰力。

“……數字城怎麽想的，真的有可能打贏嗎？”

如果之前鄭禮隻是驚訝鬼族的發展的話，當他去鹿王鎮的港口逛了一圈後，他甚至還是思考大戰略的可行性了。

他在港區裏，看到了數百隻小型戰獸（鯊魚大小，乘員兩到三人），一大型戰獸……雖然沒有人類的大船那麽離譜，但上麵的設施、炮樓，也至少是四層樓的複合基地，龐大的長角類鯨獸靜靜的停在那裏，就像是巡洋艦一般。

要知道，這可隻是鹿王鎮，整個舊日群島極其不起眼的小鎮，鎮長也是一個不受重視的高級鬼卒。

如果以這個為參照物的話，整個舊日群島的海上軍事力量至少眼前之物的上千倍，鄭禮覺得估計還不止，畢竟鹿王鎮是民用化城鎮，而不是領主直屬的戰爭序列。

鄭禮還看到不少漂浮、飛翔的鬼化戰獸，海空結合的趨勢很明顯。

而人類……滿打滿算，不會超過幾百隻靈器戰艦，且都異常珍貴和珍稀。

“在人造靈器被壓製的海域，和隨便招募鬼化海洋戰獸的鬼族進行大規模海戰？這是腦殼壞了吧。”

鄭禮始終不看好，人類的根本始終是陸戰，這在對方海域進行決戰，實在有些愚蠢，那麽，接下來的戰略多半是收縮……

“嗷嗷！！”

而突然的吼叫聲，打斷了鄭禮的思緒。

看到是燈柱上的小獸發出來的尖銳吼聲，還是一個接著一個，此起彼伏。

他愣了一下，然後順手抓住一個急匆匆跑過的鬼族。

“幹什麽！”

那禿頭獨眼大鬼猛地回頭，當即就要噴人……看到鄭禮，就立刻擠出了笑容。

“大人，您有什麽吩咐？”

“這是什麽？”

鄭禮指了指那些正在尖叫的柱頭小獸。

對方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但注意到鄭禮皺起了眉，似乎有些不滿，當即壓製下所有的疑慮，連忙點頭哈腰解釋道。

“大人，您應該是才來群島不久吧。這是我們這小地方的集合號令，是偉大的山之巔定下的獵殺信號。當‘嗜戰獸’的吼叫響起的時候，所有能戰鬥的吾族，都會到本地頭人那邊報道，頭人會給我們安排職務，帶我們去獵殺……”

剩下的話語，鄭禮不用等翻譯了。

他“哦”了一聲，然後順手扭斷這個戰鬼的脖子，當場汲取鮮血，給自己補充了血能。

邊上的路人，看到這一幕，也沒有什麽感覺……隻是下意識的離這個喜怒無常的大鬼遠了點，這樣的危險品在鬼族之中實在太多了，每個弱小的鬼族都有自己的謀生之道。

比如當初那個鬼人轉化出來的岩鬼，就寧願去外麵作威作福，都不願意待在機會更多的鎮裏。

當殺戮發生了，有人（鬼）看鄭禮的眼神中充滿了崇拜和羨慕，他們也渴望擁有隨意捏死同類的力量……這就是鬼族，永遠渴望殺戮和進化的鬼族。

“他羞辱了我，說我是鄉下地方來的。”

學著之前看到的幾起“路怒”血案，鄭禮隨便編了一個理由……其實根本沒有人管，這動作甚至有些多餘，但還是要交待一下，這就是鹿王鎮的規矩，也是舊日群島的規矩。

智慧鬼族也是智慧、社會（？）生物，每一個城鎮、每一個封地都有自己的規矩。

整個舊日群島都是偉大存在山之巔（秋之山）的領地，他希望看到屬下的殺戮和進化，卻不單單是個人的喜好。

這位被發配到邊陲之地的落魄鬼王，永遠處於憤怒之中，他希望看到更多的高階鬼的誕生，能夠補充自己反攻軍的戰力骨幹和基層力量。

鬼族進化的基礎就是殺戮和吞噬，當外界沒有足夠的戰爭刺激，內部殺戮就是最佳的選擇了……他明確鼓勵屬下彼此殺戮，強者為尊，弱者成為強者的糧食和進化基石。

人口不夠？嗬，這裏是惡鬼空間的一部分，這裏的大海每天都誕生海量的新鬼族。

養殖的鬼人晉升後也是少見的低戰力高智慧鬼係，很適合擔任幕僚、指揮的職務，需求的依舊是鬼將級的特殊戰力。

他從來不擔心基數不足，隻擔心拿的出手的戰力太少，隔壁雲瑤群山的雲溪鬼王都有了三千多鬼將了，自己這邊都積累了一百多年了，才剛剛過百，簡直是恥辱……如果不是上岸後打不過，他肯定已經和堵住空間大門的人類全麵開戰了。

這些東西，算是人類方的公開情報了，也是鄭禮製定方案計劃的基礎。

而現在觀察了一下鹿王鎮的實地情況，他越發肯定了那簡單粗暴的方案的可行性……你用複雜的方案和策略，鬼族的直腸子也不吃這套。

他順著人流走動，向著預期的召集點走去……而他的周遭前後，空了一片的同時，卻有很多鬼族圍著他四周，為其搖旗呐喊，為其推開其他擋路的小鬼，簡直成為了義務手下。

“這就集群了？”

展示了實力，就是鬼族的老大，周圍的小鬼就跟著你幹。

鄭禮哭笑不得的同時，卻也有些警覺，當時那些小惡鬼死戰不退不是特例，恐怕整個鬼族都市不畏生死的戰爭族群。

“強者為尊嗎……難怪這鎮三年前還叫海王鎮，現在都改名了。”

於是，等走近了鎮中心，看到那個長著巨大鹿角的高大身影和他背後的旗幟，他幹脆仰天吼叫。

“鹿王什麽垃圾，跟著我鬼將白發幹！吃香喝辣！我才是你們的老大！”

但鄭禮怎麽都沒想到，接下來的發展。

那鹿王也沒惱怒，隻是露出了奇怪的表情，看著自己這邊。

“不，我憨武才該是老大！”

“混蛋憨子，你連我都打不過還想當老大？！我六蛛才該是老大！”

跟著怒吼的，一個高大的食人巨魔，一個六隻手臂的蜘蛛鬼。

而這，還隻是開始，一個個“俺才是老大”、“聽我的，我們去殺！殺更大！”的怒吼，在人群中此起彼伏。

原來，這也是鹿王鎮的慣例。

鹿王背後隻有三四個滿臉憤怒的鬼卒，鄭禮自己背後卻有一個個怒吼的鬼卒，稍微數了一下就是兩位數……莫名其妙，他成了造反的排頭兵。

瞬間，鄭禮笑了，他懂了……難怪鹿王要自稱鬼將了，他的戰力根本不服眾！

“陌生人，你是誰？”

但作為排頭兵，他很自然的引起了鹿王的敵意和針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