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愛在不在(一)

她一邊看資料,一邊說:“我覺得形勢並沒有大家想象的那麽壞。確實,這次飛翔給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的打擊,我都懷疑那些堵在現場討賠償的是不是他們鼓動的,勢利小民而已,邵總若肯花錢,並不難解決,我在邵氏習慣了,既然薪酬沒有受影響,我想不出離開的理由 。”

接著各部門的主管一一表態,大多數都堅決不走,有一小部分有些遲疑,但說要走的,一個都沒有。

畢竟 ,在社會上行走,都知道雪中送炭的道理。大難臨頭,作鳥獸散,並不是大多數人的作風。邵天表現的實力和魄力曾經令同行都為之側目,更別說,邵氏家族的龐大,這種風雨邵老爺子也不是沒有經曆過,肯定會在背後指點江山。

最後,證券部的經理推了推鼻梁上的金邊眼鏡,“今天邵我的股票剛開盤,就跌停了。據我估計,明天即使不跌停,跌幅也不會小。這樣的趨勢可能會延續一陣子。如果沒有什麽好的消息刺激,邵氏的股票恐怕……”

邵天微微一笑,果斷道:“不用擔心。各位認識,美國華僑界鋼材大亨之女與邵氏總裁的婚禮消失,會怎樣?”

證券部經理不禁笑著說:“這自然是個最好的炒作題材,邵總可以把日子定下來。”

“下個月。”邵天的唇邊微微地彎起了一個弧度,不像是發自內心的快樂,倒是有種悵然若失。

下班後回到別墅,陶桃發現邵天的心情不怎麽好,一定是公司的事情,便不敢多問。

“下個月,我要結婚了。你做我的伴娘,禮服我會從法國訂製。”邵天把車泊好,才淡淡地說著,像是通知一個不相幹的人,等著對方的恭喜。

陶桃的背脊一下子就僵住了,眼睛盯著玻璃,抿緊了唇不說話,心裏的聲音卻一遍遍地瘋狂地喊:“他要結婚了,他終於要結婚了……”心髒忽然一下子破裂開來,痛得連手指頭都**起來。

這是早已料到的結局,邵天那天說了,他並不愛那個將要和結婚的女子,但是,娶回了家,朝夕相處之後,他會不會愛上她?忽然覺得自己被遺棄了一般,陶桃的心痛的不能說話。

“把自己養的好看一點,別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在婚禮上丟人。”邵天冷冷地說著,打開門出去了。

陶桃全身冷得像掉進了冰窟,手緊緊地抓住了車門的把手,鼓了半天的勇氣才終於跨出了汽車。

邵天站在車門外,冷冷地看著她:“以後,你就有一個主母需要服侍了。”

主母?陶桃失落的眼神看著他的表情,忽然覺得頭痛欲裂,身子有些搖晃,連忙把手撐到了車身上,才勉強站穩,聲音裏帶著一絲苦澀,低聲問道:“我……我隻是……隻是一個禁臠,不是奴…….也不要照顧……什麽主母。”

停晚的落暉,比朝陽還要明亮,激烈的光彩裏,又似乎帶著沉穩與緩和。淡淡的金色光芒照在邵天的身上,雪白的襯衫仿佛被染上了一層慵懶。陶桃哀哀地看著他,眼神裏帶著一絲懇求,求他給她一個合理的答案。她此刻多想從他身上得到一點溫暖,她幾乎想伸出手去,撫過他的眉,他的唇,想觸摸到他的肌膚,想要感受到,他對她,還是有愛的吧。可是,他就那樣站著,都不看她,最後,冷漠地吐出話來。

“禁臠比奴也好不到哪去,做奴你應該慶幸。記住,從今天開始,給我好好地吃飯休息。”他的聲音真的像是從冰層裏飄來,凍得陶桃本來就覺得寒冷的身子,又忍不住輕輕顫了一下。

“我……我知道了。”陶桃這樣的回答,幾乎是無意識了,哀大莫過於心死。他現在,竟然把自己貶的這麽低,她在心內苦笑,冷笑,嘲笑,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邵天背對著她,瞌了瞌眼,眼底深入的擔心被遮蓋起來。他率先走進了客廳,陶桃深吸了兩口氣,才挪動了腿。

像灌了鉛似的,陶桃的全副身心都放在了腳上,甚至沒有看一眼在沙發上端坐的邵天,就直接走進了廚房。淘米的動作已經很嫻熟,陶桃縱然心不在焉,也沒有出任何狀況。

飯菜一盤盤地端到了餐桌上,簡單的四菜一湯,色澤鮮豔,搭配得很好。邵天看著她解下圍裙,為他盛好了飯,才坐到了餐桌前。

陶桃垂首站在他身後偏左的位置,眼睛微垂,其實卻什麽都沒有看,她的臉上雖然莊重沉靜,但那雙眸子卻似乎有些呆滯,往日的靈動,這時隻剩下遲疑。

“坐下吃飯!”邵天皺了皺眉,語氣不善。

陶桃仿佛從夢中醒了過來,拿了碗幫他盛湯,邵天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發現她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陶桃,坐下吃飯!”邵天的聲音高了一些,陶桃的手抖了一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不用,按道理說,你是主人,應該你先吃的。”

邵天聽罷,不禁想要發火,卻又覺得無從發起,隻能歎了口氣,聲音忽然就軟了下來:“坐下來一起吃吧,你中午都沒有吃什麽。”

陶桃的眼睛忽然抬了一下,那光亮分明是天際劃過的流星,璀璨奪目得讓人睜不開眼睛。仿佛才發現自己的話有軟化的跡像,邵天連忙又加上了一句:“好好地吃,免得到時候我的婚禮因為你留下遺憾。”

陶桃的睫毛微微抖動了一下,隨即一個淡淡的笑容悄悄在唇邊綻放。邵天,又在口是心非,明明是擔心自己,卻非要用另一種方式來表達。

邵天看著陶桃吃了一小碗飯,隻夾了一點菜,想要再說兩句,又覺得違背了初衷,對陶桃未免太過仁慈。生生地把關心咽了下去,眼睛卻時不時地瞟向陶桃,恨不得挾了菜放到她的碗上。

陶桃勉強吃完了碗裏的飯,抬起頭來,看到邵天怔怔的神色,狐疑地低頭看了看自己,卻發現邵天已經別扭地轉過了頭。心裏忽然像一朵清瘦的芙蓉迤邐開放,那個婚訊帶來的疼痛,已經慢慢撫平。

邵天,嘴上再不承認,他的心,早已把自己埋在最深處了。

陶桃堅信自己在他心裏的地位,才能支撐自己忍受他的侮辱。他,終究還是放不下自己的。然而,他對自己的折磨和冷落成,什麽時候才會停止呢?陶桃怕自己終於會有一天受不了,又該怎麽辦?

他的身影,早已放在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位子,隻是他的眼裏,現在隻看到她的背叛。陶桃凝神地想著,也許要有經年累月的等待之後,才會有機會告訴他,自己的不得已和對他的愛。

喝完了一杯咖啡,邵天沒有再看陶桃一眼,就上了樓。陶桃怔怔地端著手裏的咖啡,看著棕色的**發呆。杯子漸漸涼了,陶桃的手指都幾乎麻木。邵天這樣的反應,原該在自己的意料之內,可是,還是會傷心,傷得渾身發冷。

也許是因為感情付出的太多,才會這麽容易受傷吧?陶桃的嘴角忽然噙出一個柔弱的微笑,邵天,又何嚐不是投入太多,才放不開手?

夜幕漸漸低垂,墨藍色的天空仿佛近在眼前,一伸手就可以觸及,黑沉沉地壓下來,讓陶桃幾乎無法呼吸。

踉蹌地退後幾步,陶桃幾乎腿一軟,跌坐到地上。頭有些暈,勉強把咖啡杯放進水池,陶桃才上了樓。書房裏的燈還亮著,門虛掩,陶桃的腳步遲疑著停了一會兒,才繼續往前走。

一陣眩暈,陶桃忽覺得天旋地轉,手抓住了門框,身子緩緩滑落。邵天聽到動靜,早就推開了門,見此景,急忙衝過來抱起了她,皺眉沉聲道:“你怎麽了?”

陶桃的唇邊展開一個平靜的微笑:“沒什麽,就是……恭喜你好事將近……”

“陶桃!”他低喊,那顆原本想要折磨她的心,忽然就恐慌了起來。

“主人……”陶桃在他的懷抱晨,冰冷的心就漸漸暖了起來。原來,他還是舍不得她的。心裏動念,唇邊便有笑意琳琳琅琅地一圈圈擴散開來。眸子裏似笑非笑,仿佛明月清風拂過,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雖然是水霧蒸騰,卻有幾分淒美。

她的笑容吸引了他,他的眼睛幾乎不能再動。到回過神來的時候,邵天忽然就怒了起來,悶聲冷冷道:“又是你的詭計,打量我舍不得下重手是不是?我無法看懂你,看愛你,你,真是太可恨了!”

那點怒氣因為懷裏的人笑容未斂,越積越盛,忽然就站了起來,把陶桃狠狠地甩了出去。地毯雖然柔軟,陶桃仍然被摔得頭昏眼花,勉強支持,也忍不住發出了痛苦的呻吟。

邵天本來已經要抬腳離開,但聽到她的悶哼含著苦痛,又忍不住回過頭來。襯衫的領子已經解開,昨天的那圈青紫還沒有褪去痕跡。心忽然地就軟了,腳像生了根似的,再也邁不開。

等了許久,卻仍不見陶桃有動靜,他的心忽地倉惶起來。試著喊了一聲“陶桃”,她卻仍然沒有回音,忍不住把聲音提高了一些再喊,陶桃的聲音像是含糊不清,又像是痛苦不堪,隻是模模糊糊的聽不真切。

兩大步就跨了過去,卻看見陶桃的頭微微仰著,眼睛似乎想努力睜開,神情裏有不能掩飾的苦痛。

見到這樣,他的手都顫抖了,俯下身子,卻不知道該碰觸陶桃的哪個部位。勉強定了定神,把她抱了起來,輕輕地放到了**。陶桃的臉有些潮紅,本來已經褪色的指印,這時又隱隱約約顯了出來。

邵天的手掌撫上她的頰,忽然覺得滾燙,分明是發著高燒。悔恨就狠狠在心裏燒著了,再來不及思考,抱起陶桃就往門外衝。

陶桃的手忽然抓住了他的,眼睛勉強睜了開來:“不……不去醫院。”

邵天再也顧不上生氣,聲音連自己聽起來都覺得軟弱無比:“你發燒了。”

陶桃的唇又輕輕地翹了起來,神智雖然還不十分清醒,卻知道邵天的懷裏,是自己最安全的港彎。那抹笑,虛弱卻仍然美麗,邵天的腳再也邁不動。

“要是見了韓醫生,都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了。”陶桃咬了咬嘴唇,迫使自己清醒一些。每次都這樣傷痕累累,她也是有自尊的啊,縱使他再愛她,她再愛他,她不要總以這種受傷的麵目示人。

“我會解釋的。”邵天倉促接口,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心虛,口氣又開始不耐煩起來。

“就是發燒,沒有關係,阿斯匹林就可以了。”陶桃頭昏眼花,似乎再也撐不住要在他的懷裏睡過去。可是怕他擔心自責,如果這一覺睡下去醒不來,邵天,可怎麽辦?

邵天心已經慌了,那些商場上的滔開巨浪,在這時比不上陶桃一個痛苦的皺眉。

“家裏有藥!”陶桃勉強支持,眼睛看過去有些朦朧,卻還是把他懊惱的神色映入了腦海裏。這不是她想要的,陶桃想著。

“好。”邵天仿佛沒有了主意一樣,在房間裏轉了一圈才知道要把她放到**去。輕輕為她蓋好了被子,下樓去找了藥,端了一杯溫水上來時,卻看見陶桃呼吸清淺,竟然已經睡了過去。

他的手落在她的頰上,還是燙手的很,連忙把她推醒。陶桃咕噥了一聲,聽不清是在叫媽媽還是叫自己。

“來,吃了藥再睡,好嗎?”邵天竟然不敢用大聲,不敢用大力氣,輕柔的撫觸讓陶桃本能地往他的手邊靠了靠,連緊皺的眉頭都似乎舒展了一些。

“陶桃,吃藥再睡!”邵天憐惜地喊著,陶桃勉強睜開眼睛,怔了好一會兒,似乎才明白他的意圖。輕輕“嗯”了一聲,也是含糊的。

邵天看著她滾燙的手接過了藥,就著他的手把藥咽了下去,剛要扶她躺下,忽然見她撲到了床沿,還沒有反應過來她要幹什麽,就見她已經吐得稀晨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