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寒蟬淒切

“爸,我說過,我現在是不會回去的。現在姑姑已經回去了,你身上的擔子也不算重,再挑幾年,無所謂吧。”

“那還是老生常談,顧曉丹,你還是得娶。訂婚宴都辦了,現在還說取消婚禮,你當是小孩子過家家嗎?”

邵天正色說,“爸,正是因為不是過家家,所以才要格外重視。不能合則合,分則分。至少,我不想以後把心思都花在打離婚官司上!”

不管父親怎麽軟硬兼施,邵天就是咬定青山不放鬆。那個另娶他人的承諾,就是不肯天開口。陶桃,是他心中一座永遠的豐碑,他不會再讓任何人來占據他心靈的位置。

也許,是陶桃,打開了他心靈的亮色。忽然發現,自己原來還會感動,也會傷情。隻有經曆過與心愛的女孩兒的相擁,才知道人與人之間,需要契合。哪怕他與陶桃的身份,注定隻是擦肩而過,他也要把回憶鄭重珍藏。

“你到底想不想讓我抱上孫子?今天我已經六十七歲了,離跨進墳墓的那一天,也沒多長時間了。曉梅也是個可憐的人,她連自己的兒子都是認的。邵天,我老了,以前的種種全都不算了。我希望你放開心結,聽我的話。”老爺子吹胡子瞪眼無效後,忽然開始感情攻勢。

邵天輕輕搖了搖頭,“除非,讓我找回陶桃!”

“她已經死了,你就認清這一點吧。我聽說屍體都沒別的人認領,就一定是她了。你到底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麽時候?”

“不會的,我有種感覺,她不會死!我一定會找到她的。”邵天的聲音很輕,但相當堅決。

邵老爺子又開始瞪起了眼睛,“你隻是在給自己希望,明明不可能還要去捧一個泡沫,這是愚蠢的行為!”

“我寧願做一個愚蠢的人!”邵天悶聲說,眼睛裏燃燒的火焰, 分明是對陶桃的緬懷。

“成功的男人,都要有一顆堅硬的心!”

邵天的臉色忽然柔和了下來:“如果沒有經曆過愛情,那麽,他不能稱之為成功的男人。爸爸,陶桃是我惟一願意攜手共度一生的人。”

“如果她已經死了呢?”

“我會把她深深埋葬在心裏,每天回味與她共度的歲月。對不起,爸爸,我無法再與另一個女人結合。”

邵老爺脾氣雖然暴怒,可此時卻也拿邵天無法。

沒有繼續逗留下去,邵老爺當天去公司看了看,又敲打了一下小兒子,就返回了美國。邵天看著飛機漸漸消失在陰沉的天幕裏,心忽然遊移了起來。

那個曾經堅定陶桃還活著的念頭,終於有了猶豫。

是啊,人死了,如果不是陶桃,怎麽會沒有人來認領屍體呢?那條紫色的裙子,那上麵的斑斑血漬,陶桃…….邵天的身體漸漸搖晃了起來,幾乎要扶著柱子,才能站移。

“哥,走吧。老爺子終於回去了,我還怕他多呆呢。”邵傑用手鬆了鬆領帶明顯的鬆了口氣。

邵天黯然失色,低聲說:“邵傑,你既然離開學校到公司來了,就好好做吧。”說著,伸出一隻手放到了邵傑的肩膀上,很用力。

邵傑感覺到邵天的重壓,也是一怔,臉上的不恭之色倏然隱去,不解道:“哥,你不會真的被女人傷著了吧?”

邵天沒有說話,大踏步離去了。

機場之外,人來人往,他的眼睛不覺在人群在搜尋,想著會不會看到陶桃?

“邵總?”一個驚訝的聲音,嬌軟柔綿。

邵天轉頭看去的時候,幾乎是帶著欣喜,“陶桃!”

然而,她不是陶桃。邵天的神情頓時蕭索起來,“陸茹夢,原來是你!”

陸茹夢露出一個甜甜的微笑,“是啊,我是來送姐姐的,她嫁到了美國,回來度假,今天回去。”

“哦,你的姐姐??”邵天的思緒其實還在紛紛揚揚,那個問名,隻是基本禮貌的問候。

“是啊,邵總也來送人嗎?”

邵天點了點頭,看著那張與陶桃有些想象的臉,今天她也是長發垂肩,難怪他恍惚回頭,竟然欣喜地以為是陶桃回來了。心裏感慨著,忽然脫口而出,“我們去喝一點什麽?”

“好啊!”陸茹夢一臉的欣喜,帶著受寵若驚的神情。邵天其實已經後悔,他在幹什麽?因為陶桃生還無望,而想去麵對那張與陶桃相似的臉?

坐在咖啡廳裏,陸茹夢並不太說話,隻是悄悄地打量著邵天。

他有著令女人們趨之若鶩的本錢,那張臉。俊朗得讓明星都可以失去光彩。何況,他身家億萬,真正的財貌雙全。

他的邀請,是她的意外驚喜。雖然不知道與那個他放在心尖上的女人有多少像,但能讓他有失神的時候,就表示自己有機會。

心,因此是雀躍的。

邵天看著她的時候,常常會失神。他的眼睛明明看著她,卻又似乎沒有看她。陸茹夢輕輕咳了一聲,邵天如夢初醒般地回過神來:“不好意思,我在想事情。”

“在想人吧?邵總的眼神那麽溫柔,不知是哪個女孩兒有這樣的榮幸?”陸茹夢帶著淺笑,手卻拳成了一團。

“她……是世界上最美麗溫柔的女孩子。”邵天完全不吝嗇讚美之辭,聲音柔和到了極點。

陸茹夢咬緊嘴唇說:“真想認識她!”

邵天的眼神裏,是毫不掩飾的沉痛,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她不在……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夠找到她。”

也許是太想看陶桃那張宜喜宜嗔的嬌顏,邵天放任自己,與陸茹夢在機場和公園裏逗留了一整天。

回家的時候,天空灰蒙蒙的,像被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紗布。邵天的心情忽然有些抑鬱。陸茹夢,畢竟不是陶桃。

盡管房間地想把她當作陶桃,可是那一顰一笑,卻沒有吸引住他。

把自己扔到了**,攤開四肢成一個大字形。陶桃的氣息仿佛彌漫得整個房間都是,淡淡的香氛,把他又帶回到那些濃情蜜意的日子。

“陶桃!”邵天痛苦地嘶喊了一聲,閉上眼睛,運用感官,捕捉陶桃的氣息。陶桃的絲質睡衣,始終在枕邊伴他入眠。用手指輕輕劃過,仿佛又觸摸到了陶桃細膩而豐富的彈性肌膚,渾身都微微顫抖了起來。

心一陣一陣的抽搐,陸茹夢即使有與陶桃相似的眉眼,卻仍然不是陶桃。邵天終於明白,他的陶桃,是獨一無二的。無法妄想用別人來代替。

帶著渴望,邵天拉開了梳妝台的抽屜,眼睛卻忽然凝固。陶桃的那本緞麵日記,竟然已經不翼而飛!

像是失去了一件最心愛的東西,邵天慌亂得一時不知道怎麽才好。眼睛直直地瞪著抽屜,手都忘記了動彈。

忽然把抽屜裏的東西翻了個底朝天,其實並沒有幾件東西。也不過是幾本書,筆記本之類的而已。那本日記好像憑空消失了似的,竟再沒有絲毫蹤影。

一下子跌坐到了椅子上,邵天的眼神有點失神。一向精於算計的腦袋,竟然變成了一團漿糊,理不出頭緒。

跳起來,把枕頭掀起來,仍然沒有日記本的蹤影。邵天喘了口氣,眼睛在房間裏逡巡,腦袋卻高速動轉起來。

家裏隻有爸爸和管家,但他們回美國之前,他一直都部著他們。而且,爸爸也完全沒有必要取走日記 。

心忽然跳得連自己都可以清晰地聽到,一個名字在腦海裏越放越大,邵天的嗓子有點嘶啞,卻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陶桃!”

鍾點工不會進這個房間,隻有陶桃知道這個房間的鑰匙,而且有拿走日記的理由。

他一個旋身,在走廊裏高聲叫著:“陶桃,陶桃!你回來了,是嗎?你回來了!我知道,你一定回來了!”

可是每一個房間都是空蕩蕩的,沒有一點聲息。陶桃身影總是在他麵前虛無縹緲,邵天的腳步漸漸顯得有些虛浮。

“陶桃,我知道,你一定不會死的!陶桃,你既然回來過了,為什麽不願意讓我抱一抱?陶桃,讓我看一看你,好不好?”

邵天對著空氣,一遍遍地訴說。可是回答他的,仍然是清冷的空氣。

“陶桃,讓我看一眼你,好不好?讓我親眼看到你,還是活生生的,好不好?”邵天的聲音帶著深濃的傷感,可是窗紗微動,卻隻是輕風拂過。

“陶桃!”邵天發出困獸一般的吼聲,帶著撕心裂肺的沉痛。

邵天仍然折回房間,四處尋找蛛絲螞跡。梳妝台上的書頁,似乎被翻開過。浴室的台板上,那根長長的頭發,還靜靜地躺著。

除了陶桃,不會再有別人。

邵天的心,忽然充滿了狂喜和感恩,眸子幾乎濕潤了,喃喃地看著天花板,

“陶桃,你真的回來過。什麽時候,你才願意見我?”他知道錯了,知道不該那樣對待她,知道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知道現代社會沒有什麽“禁臠”之講,知道她的一切妥協都是因為愛他!

邵天接連兩天都沒有上班,但陶桃卻始終沒有露南。邵天患得患失,原來那竟隻是自己一廂情願的錯覺嗎?可是,那本日記,是明明白白的消失了的。

他更加瘋狂地尋找陶桃,連康俊都看不過眼,“邵總,你的癡心我算是領教了,但是,你覺得陶桃真的還會活在世上嗎?”

“當然。”邵天斬釘截鐵地回答,沒有絲毫猶豫。

康俊瞪著他,竟是無語反駁。

“我知道,因為陶桃取走了她的日記。”邵天的眼睛看著天邊的流雲,眼睛裏是落寞的相思。

露天的茶室,生意相當不錯。多是年輕的情侶,或者是三五成群的朋友,零散地坐在遮陽傘下,悠閑地品茶。

“邵總,好巧啊!啊,還有康經理!”那個滿臉帶笑的女孩,正是新添的秘書。

康俊看著她,沒有掩飾自己的震驚。

“你叫什麽?”他衝口問著,完全忘記了禮貌這回事。

“陸茹夢,是邵氏地產的新員工啊,請多多指教。”陸茹夢的聲音有些輕,卻是溫柔的,和那天在總裁室外與杜雨鵑的爭執,似乎判若兩人。

“怎麽樣,和她像不像?”邵天悄悄瞥向康俊。

“如果我不是和陶桃很早就認識,幾乎認為她是陶桃的姐姐!她的眉眼,和陶桃至少有五分相像。”

邵天聽到他提起陶桃,眼睛就忍不住又看向了淺笑的陸茹夢,心裏卻是鈍鈍地痛。

陶桃,一直沒有出現。每天期待著擁她入懷,成了入睡前唯一的願望。可是,陶桃似乎沒有任何破綻留下來,總會讓他恍惚地以為,連那本日記,都是流連在他夢裏的東西,顯得那樣不真實。

“她恨我!”心裏想著,忍不住說了口。

陸茹夢一臉的愕然,而康俊卻是一臉的了然。

“你怎麽會在這裏?”邵天隨口問。

“哦,我和幾個同學來這裏喝茶,一眼就看到了邵總。不管在哪裏,邵總總是鶴立雞群,很容易吸引別人的視線。”她說著,又補充了一句,“當然,康經理也是一個走到哪裏,都會吸引一票女孩子的男人。”

康俊不置可否,卻總是悄悄地打量了她兩眼。

邵天笑了笑,“你快回你的同學那裏去吧,他們看來是要等急了。我和康俊說一會兒話,也該走了。”

這是明著下了逐客令,陸茹夢有些迷茫。明膽上一次相遇的那天,他們談的還算愉快。她看了一眼康俊,也許是因為他們有事要談吧。

“那我就過去了。”輕輕的淺笑,但那笑容,卻不似陶桃那樣,好似百花開放。她的笑,是溫婉裏帶著清朗的。

“好。”沒有等康俊表示意見,邵天的回答相當幹脆。陸茹夢沒有任何留下的理由,笑便有些勉強。

“為什麽要趕走她?很像陶桃呢!”康俊歎息了一聲,目光仍然跟隨著陸茹夢的背影。

“像也隻是五官而已,骨子裏,和陶桃完全是兩樣的人。陶桃,是惟一的,沒有誰可以替代。”邵天喝了一口茶,似乎那點閑情逸致,被這個不速之客打擾了似的,“我們走吧,喝了有一個鍾頭了。”

康俊離開的時候,還頻頻回顧。從側臉看去,和陶桃竟然有七分像。

他歎了口氣,正如邵天所說,陶桃是唯一的。盡管她們都有垂直的長發,但陶桃的眼角眉梢,不經意飄灑出來的風情,是別人再也學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