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形槁心灰(二)

“好吧,我是該回去了。”帶著悵然,邵詠梅遺憾地說,“你好好考慮一下也可以,不必急於做決定。”

“不用考慮了,我不會娶顧曉丹,或者任何一個你們塞給我的女人。如果讓我找到陶桃,我非她不娶!”

“她已經死了,邵天。”邵詠梅看著他有些狂亂的眼眸,無奈地提醒 ,“屍體都躺在那裏了,沒有什麽跡象表明那肯定是陶桃,但也沒有什麽有力的證據能證明她肯定不是陶桃。她已經死了,你大規模地尋人,不還是沒有任何的消息,這已經是事實了。”

“我不信!”邵天輕吼了一聲,眼睛裏充滿了狂亂和痛楚。

邵詠梅輕喝了一聲,“邵天,你醒醒吧!”

“不,我不醒,我永遠都不要醒!”邵天的聲音軟弱了起來,似乎帶著最後的企盼似的,“我告訴你,如果一輩子找不到陶桃,我就一輩子不娶。姑姑,我以前一直很感激你,感激在我媽媽死後,陪伴在爸爸的身邊。但是現在,姑姑,我恨你!”

邵詠梅震動了一下,一語不發地看著邵天。

“是的,恨你!”邵天輕輕歎息了一聲。心裏似乎有什麽東西砸中了心髒,痛得幾乎讓他的臉有些扭曲。

“為了一個女人……”邵詠梅失神地低喃。

邵天斬釘截鐵地說:“是!”

邵詠梅搖了搖頭,“邵天啊,你還太年輕。商場上,沒有永遠的敵人,而姑姑,永遠不會成為你的敵人。從爺爺開始打下的江山,到你爸爸,然後就是你,除了你,我們不能指望誰。陶桃,隻會成為你生命裏的一個匆匆的過客,到經年累月之後,不會留下任何痕跡。也許,你現在會恨我,但以後,你會感激我。好吧,我理解你的心情,短期內恐怕不會接受顧曉丹,後習慣習慣再說吧。”

邵天笑了笑,但說出的話,卻冷得像數九寒天的風,“我不是純粹的商人,從遇到陶桃的那一刻起,我不再是一個純粹的商人。姑姑,你永遠都不會明白,陶桃在我心裏的地位。她已經溶入了我的血液,植入了我的骨髓。”

“姑姑難道沒有年輕過嗎?”邵詠梅瞪了他一眼,“你如果真的拒絕這樁婚事,那麽,你就可以永遠不回美國了。”

“我可以為回美國,永遠都會呆在這個城市,因為這個城市,有陶桃的氣息。|”邵天低低地說,聲音清淺卻堅定,“姑姑,請回去轉告爸爸,我不會娶顧曉丹。下個月不會,明年不會,永遠都不會。”

他會留在這個城市,在每年的三月去看那漫天飛舞的桃花。那裏,一定有陶桃的花魂。

別墅裏,顧曉丹不可置信地看著邵天,後者的臉沉如寒水,那雙經常溫和的眼睛裏,幾乎看不到一點溫度。

“你說……要解除婚約?我們剛剛訂婚啊!那樣盛大的訂婚宴,你現在卻說要解除婚約?你……”顧曉丹幾乎要放聲大哭,已經把自己低低地放進塵埃裏,仍然挽不回他的心嗎?要怎樣的低聲下氣,才能如願地留在邵家。

“你正值盛年,耳朵應該靈敏的很。”邵天的聲音有些冷。

邵詠梅對顧曉丹搖了搖頭,“走吧,曉丹。這幾天,邵天的心情不好,給他時間冷靜一下。我已經訂好了明天一早的機票,我們先回美國吧。”

顧曉丹忽然甩開了邵詠梅的手,衝到了邵天的麵前:“邵天,你想甩掉我?沒門!我不走,我就是不走!”

邵天看著邵詠梅說:“姑娘,你的眼力,真的有待商榷。就算天底下的女人都死光了,我都不可能接受這一個!”

他從來不是這樣尖刻的男人,但陶桃的變故留在他心裏的陰影,實在太深。

“陶桃已經死了!”顧曉丹嚎啕大哭,完全失去了她一直想要保持的東方女子的嫻淑。

“是啊,也許。”邵天的神情倏然黯淡下來,仿佛曾經的陽光,已經被濃厚的烏雲層層掩蓋。

邵詠梅有些倦意,她不知道讓自己的得意的“斧底抽薪”這一計,卻讓自己完全陷入被動。從來不知道,邵天會為一個女人抗拒整個家庭,這是他從來不曾考慮到的一環。而陶桃用生命鐫刻了一幅永恒的畫卷,再也沒有其他女人能夠超越。

邵詠梅走的時候,邵天沒有去送機。那份曾經的親情,隨著陶桃的離去,也湮沒在了厚厚的塵埃裏。

顧曉丹走得心不甘情不願,幾度回首,卻沒有看到邵天的身影。

“邵天,連我都恨上了啊……”邵詠梅有些失落地歎息著,顧曉丹卻像沒有聽見一般,恨恨的,卻總是回首凝望。但那個期待的身影,卻一直沒有出現。

邵天早已無暇他顧,開著他的賓士,在大街小巷裏穿梭。遇到長發披肩的女孩子,就下意識地多看兩眼。但每一次,都是深重的失望。她們,都不是他的陶桃。

從此愛上了酒吧,城市裏大大小小各種特色的酒吧他都喝過來一遍。有時是一個人,有時則邀上了康俊。

確實,他們之間有一個永恒的話題——陶桃。

從來沒有把陶桃當作自己心愛的女子看待,所以不曾了解她真實的過去。

“陶桃那麽可憐,你怎麽忍心?!”每一次講述一段陶桃的過往,許一涵總是用這樣一句話作結。淡淡的傷心氣氛,兜頭兜臉地傾蓋下來,幾乎讓邵天無法呼吸。

“是我……不好。”驕傲的邵天,唯一承認的錯誤,就是錯待了陶桃。

“她把主圖刪掉了才交出去?可是為什麽她從來沒有跟我說起呢?不然的話……”也許一切都會不同。

康俊有了三分醉意,“跟你說,你能聽嗎?像你這種表麵上溫文樂雅,骨子裏剛愎自用的男人,陶桃就算是說一百遍,你都不會聽得進去!”

“是嗎?”邵天也有了三分醉意,康俊的腦袋漸漸地有了重影。他狠狠地甩了甩頭,還是覺得茫然。

“再說,陶桃一直認為文件是自己交了的,尤其是她本來就被迫加入了這個陰謀,她心裏本來就有負罪感,她受到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她的朋友突然變臉脅迫,她不能讓剛出手術出院的父親受一點傷害,所以所有的一切都由自己承擔。可是,她愛的人,卻從來不去關心她,不去了解一點點真實的情況 !”康俊的眼睛裏隱隱含了淚珠,仿佛看到了陶桃盈盈而立,伸出手去,卻隻是一個幻影,“許一涵,我一定要找他算帳!”

“我一定要查出來!”邵天也堅定說。

康俊維持了五分鍾的清醒,站了起來:“走了,明天還要上班,我可不是老板。”

“沒關係,我準你休假。|”邵天大方地說,卻也跟著站了起來,身體有些搖晃,“我說了算!”

“少爺,我送你回家吧。”以前的小張司機從陰影裏走出來,扶住了邵天,擔憂地看著他。

“陶桃!”邵天忽然大叫了一聲,身子跌跌撞撞地衝向了嘈雜的人群。小張急忙拉住了他,康俊也睜大了眼睛。可是酒吧裏的男女們正在飲酒狂歡,暗色調的彩燈不停地閃爍著,根本看清誰是誰。

“我……我以為是她。我帶她來過兒,她中途突然說要去衛生間,就是從那裏過的。”

話題一旦扯上陶桃,邵天總是反複回憶起與她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康俊的酒已經醒了大半,看著邵天悵惘的神情隻有無奈搖頭。

在看到一向講究儀表的邵天,經常不刮胡子就跑去上班。眼睛裏充滿了血絲,康俊可以想象得到他晚上是如何的輾轉難眠。全手工的意大利西裝穿在身上,怎麽看都顯得比自己還要不修邊幅。領帶經常被他扯在一邊,工作時廢寢忘食。也許是想借著忙碌忘記陶桃,可看起來並不怎麽成功。

不再忍心責怪他,卻總要時不時地諷刺他幾句。看到邵天懊惱的神色,康俊的心裏竟隱隱有快意。

邵天失神地喃喃低語:“不是她,不是她……”

康俊沒好氣地說:“當然不是她!天底下隻有一個陶桃,獨一無二的!”

邵天沒有理會他的冷嘲熱諷,跌坐下來繼續把幾十年窖藏的紅酒當白開水喝。

回到別墅,邵天的腳步有些踉蹌,從來沒有感覺到,這幢房子會這麽地冷清。邵天習慣性地撥打著那個熟悉的手機號碼,卻隻有一個簡單平板又空洞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陶桃的手機,永遠都打不能。不死心地再打一遍,其實知道這樣並沒有什麽實質的意義,但連那重撥的單調聲音,也好過聲息全無。

邵天一直睡在陶桃的房間裏,那個美麗的身影,似乎還影影綽綽。可是每一次,他欣喜地撲過去,卻總是隻握住了一把空氣……

房間裏亮了一盞燈,淺色的光暈淡淡地灑在臉上,留下或明或暗的一段陰影。那些曾經泛著曖昧詩意的光亮,卻因為沒有了陶桃,顯得淒涼。

邵天其實沒有醉,但多少被酒精麻痹了一部分的神經。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皺巴巴的香,已經被壓得半扁。

唇邊的苦笑在燈暈裏,顯得格外孤單。他點起一支煙,整個人便沉浸在虛無縹緲之中。他沒有煙癮,隻是偶爾應酬時會吸上一根,但從來不進入肺部,隻在喉管裏轉一圈,就輕輕吐出來。

但這幾天,顯然香煙吸了不少。甘心情願讓自己被彌漫的煙霧纏綿,讓鬱悶到極點的心境,仍然沉浸在那一圈圈的煙霧裏。也許隻有在尼古丁和酒精的雙重麻痹下,才能讓自己瘋狂的思想稍稍地壓抑下來。

陶桃的睡衣整 整 齊齊地放在床頭,仿佛還帶著她的體香。每一次看到陶桃留下的東西,他的心都像針尖似的疼。待要不看,又舍不得那僅有的一絲溫馨。

陶桃的深情付出,沒有得到他應。當他了解真相,想回應她的感情,卻已經錯過了機會。

“陶桃!”邵天扔掉了煙,痛喊一十年怕井繩。可是再也沒有那又盈盈欲語的眼睛,再也沒有那嬌軟的回答。

陶桃,真的就這樣從他的生命裏消失了嗎?

邵天的手一甩,把茶幾上的東西都掃到了地毯上。怒氣和懊惱,不聽從大腦指揮似地爭先恐後地湧進了他的思緒。

夜裏醒了好幾次,每次都看到滿室暈黃的燈光下,隻有自己一個人。

“陶桃,回來吧!”那聲乞求,不知道是在對上天,還是在對陶桃說。唯一的低聲下氣,隻願意是為陶桃。可是,這樣的低姿態,陶桃竟然是沒有機會再見到。

早上起床的時候,頭還是有些痛。可是他不想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家裏,一個人的家,太冷清。沒有陶桃的家,太傷感。

吩咐了鍾點工,陶桃的那個房間,不準他們打掃。他要讓陶桃的氣息,最大限度地保存。每一個午夜夢回,困擾他的,不再是母親的逝去,不再是父親的無情。而是陶桃的絕決,陶桃的離去……

人已經坐在總裁室,可是心仍然是空落落的。杜雨鵑遞過來的早報,頭版頭條就是邵氏地產與飛翔集團之爭的細枝末節。成王敗寇,人們似乎已經忘記,在兩個月前,飛翔被曾經被稱為地產龍頭老大。

“邵總,真的要把我調到人事部去嗎?”杜雨鵑甚至沒有敲門,就闖進了辦公室。

邵天的臉色不變,淡淡地說:“是啊,人事部通知你了吧?我先升你做人事部副經理,以後條件成熟了,再提拔你做經理。”

“我不去!”杜雨鵑執拗地說,“我說過的,我要一直做你的秘書。”

“雨鵑,你跟了我也有幾年了,早該升職了。這次,是正常的人事調動。下午的秘書甄試,由你主持,然後交一份推薦給我,秘書室裏的三個女孩子,哪一個更合適接你的位置。然後,你就可以去人事部報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