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二章 又現柔情(一)

“陶桃。”邵天輕輕叫了一聲,把花放在她的床頭。

陶桃的眼中忽然閃出了光彩,看著那一束花,遲疑地說:“謝謝。”

“剛才睡的不好嗎?”邵天問。

“沒有,睡的很好。”陶桃低聲地回答,“隻是做了一個夢,有點害怕。”

“哦?做了什麽夢?”邵天為陶桃掖好了薄被,“把被子蓋好,小心受了涼。思海呢?有沒有來看你?”

“嗯,夢記不清了。思海是來過了,後來我睡著了才走的。”陶桃規矩矩地回答,眼睛轉回到他的臉上。

“那就好。我跟他說了讓他照看你,如果他敢怠慢你, 看我不找他算帳。”邵天看著她緊繃的唇線,故意開著玩笑。陶桃果然小吃了一驚,連忙為韓思海辨白:“思海人很好的,你走了他就來看我了。”

邵天看著她臉上生動的表情,心裏微蕩,勉強轉過頭,問特擴:“點滴怎麽還沒掛完?”

“這是最後一瓶,掛完就好了。”

邵天點了點頭,坐到了陶桃床邊的椅子上。陶桃在他的目光下,有些局促,勉強找了話來說:“你不是在上班嗎?”

“不想上班。”他低著頭,淡淡說著。

陶桃有些吃驚,這是什麽話?簡直像個任性的孩子的口氣。邵天看著她微張的唇,忍不住就俯身把唇印了上去。

特護輕咳一聲,才打斷再人纏綿的擁吻。陶桃的臉紅的快要充出血來,邵天卻仍然含著笑意。特護忍著笑,把陶桃手上的針頭拔了出來。出去的時候,還善解人意地把門輕輕掩上。

“難怪是特護,果然比一般的護士更懂得適時退避。”邵天讚了一聲。

陶桃不敢看他的臉,閉上眼睛假裝沒有聽見。

“陶桃……”邵天欲言又止,神情複雜地看著她的臉色,陶桃等了半天,都沒有再聽見他的聲音,奇怪地睜開了眼睛,發現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正要再度闔上眸瞼,邵天一把抓住了她放在被中的手,“陶桃!”

這兩聲呼喚,溫柔中帶著纏綿,即使在最濃情的青河鎮,他都沒有這樣叫過她的名字。陶桃的手不忍反握住了他的手,喉嚨裏輕輕地“嗯”了一聲。

“顧曉丹暫時還要住在我們家裏,你…….別去惹她。”

陶桃聽了這話,眼睛裏那點纏綿的韻致忽然褪的幹幹淨淨,黑色的瞳仁裏寫上了漠然。她何嚐去惹過顧曉丹,是她的存在引起了顧曉丹的醋意。受辱的是她,受傷的還是她,到最後錯的,仍然是她。

垂下了眼眸,陶桃清晰地底聲應著:“是。”

邵天本能地想為自己的話作一個注解,可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他對陶桃的恨意,雖然一分分淡化。但要他完全諒解,也許不是短期內可以達成。情感上,他要為她摘下天上的星星,理智上,他卻要把她折磨得氣息奄奄。

可是當她無知無覺地像一朵睡蓮盛開在大理石地麵的時候,他的心早已不是自己的。她的傷痛,忽然變成了自己的。

韓思海的到來,打破了一室的尷尬。

“咦,邵,你來了?”韓思海一邊說著,一走近了陶桃。

“思海,麻煩你了。”邵天平淡地說著,似乎缺乏誠意。但韓思海和邵天同學幾年,自然知道他的脾氣,也不以為意,胡亂地點了點頭,仍然看向陶桃。

“思海,我現在很好了,不用總是來看我了。”陶桃柔柔地對韓思海展開一個微笑。

韓思海卻微皺著眉頭,“我下午有一台手術要做,怕是沒有時間來看你。邵,你下午公司沒有什麽十萬火急的事情吧,留下來陪陶桃。”他的口氣裏帶著點不容反對的堅持,眼睛定定看向邵天。、

陶桃連忙阻止:“思海,我沒事的,不用麻煩……他。”

“這怎麽叫麻煩?”韓思海睜大了眼睛無辜地說,“這本來就是他應該做的嘛,誰讓他……總之他對你做了那種事,就該對你負責任。”

邵天苦笑,“行了,思海。你別再給我定罪了。我下午沒有什麽事,一會兒回公司把文件拿過來看,陪著陶桃也可以。”

陶桃不安地看著他:“真的沒有什麽事,你們都不用來看我。我覺得自己除了有點貪睡,已經沒什麽大問題了。如果要休養的話,我不想在醫院休養。”

“不可以。”他二人幾乎異口同聲說出,陶桃有些發怔,隻得罷休,但總覺得韓思海有什麽事情。

“下午就不用掛點滴了,中午的這些是我為你特配的。接下來就是好好休養,有什麽問題,或裏哪裏不舒服一定要拉鈴告訴護士。”

陶桃點了點頭,明白了韓思海話裏的意思,但擔心起來,會不會是自己的小孩有什麽問題了?可邵天在場,她隻能把話咽回肚子裏。

韓思海看了看她,又抬腕看了看手上的表,沒好氣地對邵天道:“從昨天到現在我都要忙死了。邵,快到午飯時間了,我決定宰你一頓,到醫院旁邊的那家中餐廳給我訂份大餐來,中午我要狂吃!”

邵天和陶桃都一怔。

“好,我這就去。”邵天笑了笑,又細心看了看陶桃,有些不舍地出了病房。

陶桃看著站在一旁的韓思海一直看著邵天離去的身影,不禁猶豫地小聲問道:“思海,是不是我的情況不太好?”

韓思海怔了怔笑道:“沒有,你怎麽會這麽想?我是醫生啊,隻要你聽我的話,我保證你沒問題。”

“我是怕……”陶桃撫著自己的腹部,“我怕小孩會有問題。”

“放心吧,沒什麽大問題。”韓思海笑了笑,“其實你的體質還是不錯的,身體上也沒有什麽大問題,就是心裏壓力過大了。記住,以後不要為了不值得的人傷心,要保持愉快的心情。不過,你的胎位現在有點不穩,昨天在急診室裏矯正了,腹部上的那個腹帶不要亂動,這兩天就不要提什麽出院,就在**休養。”

陶桃點了點頭,因為沒有經驗,不太懂胎位不正會造成什麽後果,但敢肯定是很嚴重的。勉強對韓思海做了一個微笑,那笑容,像從一點雲霞輕輕從高空飄落,灑到了陶桃的頰上,用最華美的衣料,裁剪成最華美的笑容。

韓思海有些呆了,那樣婉轉嫵媚,那樣流麗清朗,是什麽樣的鍾靈毓秀,才造就斯人。邵天這個家夥真是有福氣,竟然可以遇到這樣的女孩子,可惜,不懂得珍惜,不懂得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不是什麽股票,公司,成績,家族產業,而是愛。

這時邵天回來了,帶著不多見的笑容,一進門便道:“吩咐好了,過會兒就有服務生親自把午餐送到你韓大醫生的辦公室。”

韓思海轉頭笑了笑,“一頓中餐便宜你了,以後我還吃西餐,日本料理,韓國料理…..你都得請過來一遍。”

邵天無奈道:“沒辦法,你說請就請吧,不過現在沒空。”他說著坐到了床前,細心看著陶桃的臉色。

韓思海沒再說話,輕輕地離開了。

“怎麽了?韓思海那個家夥跟你說了什麽?我看你臉色有些不一樣。”邵天撫著陶桃臉頰柔聲問著。

“沒有什麽。”陶桃對他笑了笑,一想到肚子裏有著他的孩子,心裏不禁生出許多柔情蜜意,如果他們一直像現在這一刻該多好,沒有背叛,沒有許一涵,沒有顧曉丹。隻是,這恐怕是個奢望了。陶桃不禁在心裏歎息一聲,伸手撫上了邵天的下巴,昨夜未睡,那裏都顯出了黑色的胡渣,她才發現,他也憔悴了,不禁心疼道:“你要不就回公司裏,不用在這裏陪著我。”

邵天皺眉道:“已經決定了,不回公司。”

陶桃抿了抿唇,動情道:“邵天,你為什麽又對我這麽好?”

邵天歎了口氣,有些無奈道:“我不對你好,又要對誰好呢?”

“邵天,你要相信我,不管我做什麽事情你不高興,我的心都是愛你的,除了你,這輩子我不知還會不會愛上另一個人.。”

邵天不禁用手捂住了她的唇,故意斂眉道:“不許這樣說。當然不可能會愛上另一個人,就是你想,我也不許啊。”他說著再也忍不住心中湧出潮水,俯身把陶桃擁在了懷裏,,這樣的一句軟話,就把他平時那些賭氣的,嘔氣的心,一下子灰了起來。何況,她的身子,明顯瘦了很多。

擁在懷裏,骨骼甚至都有些咯得慌,低頭看見陶桃正闔了眼,一動不動地依偎在他的臂彎裏。蒼白的皮膚下,隱隱約約能看見血液流動的痕跡,他的心變得軟軟的,有了疼痛的感覺,一個聲音都發不出來。

“邵天…….”陶桃在他的懷裏軟軟地歎息,得到他這樣真情的擁抱,這一生也不算虛度了。想起在醫院裏與媽媽的分離,她拚命地喊著“媽媽”,也沒有留下媽媽去往天國的腳步。

那場分離,是她心上永遠的痛。經年累月的夢魂裏,不斷重播著媽媽憂傷絕望和不舍的眼神,自己軟軟的童音,在一片蒼白裏被吞噬。

邵天忽然覺得胳膊微涼,低頭看到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在胳膊上化開。他的心頓時慌亂,脫口叫道:“陶桃……”

她的臉映著正午最絢爛的陽光,顯得熠熠生輝。眼角的淚珠,像一顆閃光著光華的珍珠,漸次在腮邊落下。但是唇角的笑容,卻似乎發自內心,帶著宿命後的平靜和悠然。

“陶桃,你想什麽了?”這樣的神色,輕易喚起了邵天心裏那根最脆弱的神經,整顆心髒,不,是五髒六腑,都因為陶桃而痛了起來。

“這一生遇到你,我不後悔。”陶桃靜靜地說著,笑容仍然美麗而帶著甜蜜。

邵天不禁把她抱的更緊,喃喃地說:“我也不後悔。陶桃,不要再擔心我們的事情了,顧曉丹總會走的。”

陶桃含淚凝望,那些想說的話,咽在喉口,卻不知道怎麽啟口。顧曉丹是會走,可是她仍然是你的未婚妻啊,在雙方家長的安排下,你們很快就會結婚,到時候她就是永遠地留地你的身邊了,永遠都不會走了。而我,隻有,永遠地離去。

“邵天,你會一直記得我嗎?”一想到離開,陶桃的眼睛就不聽話地往下流,忍不住問道。如果他會一直把自己放在心底最深處,到死也不忘,那她真的沒有什麽遺憾了。比起那些一生平淡的人,她能有一場這樣刻骨銘心的愛戀,真的滿足了。生於紅塵,有愛有恨,那些無可奈何的恨,也許在短時間最起碼人以消弭,但在漫長的歲月裏,一定不再時時記憶,像桃花流水,漸消留痕。而留在他心裏的愛,即使白發蒼蒼,也會不時回味吧?

邵天感動於心,看著她笑容中含著淚,輕輕搖首:“陶桃,我怎麽會忘了你?別說這輩子,就是下輩子,下下輩子,生生世世都忘不了。你別胡思亂想了,這幾天好好養著身體,我期待著你回家。”

陶桃凝視著他的臉,縱然閉著眼睛都能描摹出他的精細輪廓,但仍然舍不得移開目光。 這一生,至少能得到他這樣一個溫暖而充滿激情的懷抱,就已經足夠。

不需要過多的語言,兩顆心忽然和著相同的節奏跳動起來。

韓思海收到了餐廳送來的午餐,邵天訂了兩份,這時他捧著陶桃的那份走進了病房,陶桃忙移開了身子,與邵天拉開了一點距離,臉有些發紅。

邵天看了看,發現那個中餐廳的菜色還不錯。

“怎麽沒有你的?”陶桃不禁問。

“我一會兒吃一份醫院的盒飯就行了。”邵天笑了笑,倒是弄錯了,忘記多訂一份。起身先幫陶桃把床搖了起來,她臉上紅暈未褪,眉梢染霞,說不出的動人。

陶桃見他盯著自己,不自然地問:“怎麽了?我臉上有什麽?”

邵天搖了搖頭,含笑說:“你的臉上,有彩霞,有星光,有月華,反正,我喜歡的東西你都有。”

韓思海看他們兩個柔情蜜意的,分明把他當作空氣,無奈地搖了搖頭,悄悄退了出去。

陶桃聽著邵天這樣說,一點也不像他以前的樣子,心裏升出的甜蜜不可言喻,卻有些惶然。邵天怎麽突然變得這樣不保留,他的眼底,染了濃濃的情意,他的眸間,蕩漾著淺淺的笑意。

“不如我們一起吃吧,我一個人也吃不完這些啊。”陶桃舉箸不食。

邵天看著她眼裏的期待,笑著伸手拿過筷子,先為她夾了一塊雞蛋,又自己吃了一口。陶桃見狀,唇角不禁揚起。

“陶桃,你要多吃一點,你是病人,需要加強營養。”邵天隻是品嚐似的,大多還是往陶桃嘴裏夾菜。

陶桃微蹙著秀眉,偷偷地看他的臉色,似乎想說什麽,卻猶豫著沒有說出口。邵天注意到她的神色,淡淡地問:“你有話要對我說?”

陶桃抿了抿唇,搖了搖頭,“沒有,就是想多看看你。”

邵天聽這語氣不對,不禁皺眉道:“這是什麽話??以後有的是時間看我,有一輩子呢。陶桃,你千萬不要離開我,知道嗎?”

陶桃點了點頭,默默地吃飯。邵天見她吃了小半碗就搖著頭不再吃了,不禁又皺眉:“怎麽了?菜不合胃口嗎?”

陶桃連忙搖頭,“不是,菜很好吃,我隻是吃飽了。”

邵天不悅道:“才這麽一點兒就飽了嗎?我記得你以前可以吃滿滿一碗的,再吃一點兒,好嗎?”

他的證據那樣的溫柔,仿佛在小心翼翼地求她一般,陶桃很想順著他的心意再吃一點,可是胃裏卻不能再裝下去,隻能婉言謝絕:“我真的已經飽了,真的。”

“那麽,再喝一點湯吧。”這一句話不再是征詢,而是隻是陳述。沒等陶桃反對或者同意,邵天已經用盛了小半碗湯。

陶桃蹙著眉,似乎不太想喝的樣子,但為了邵天高興,還是勉強地喝了下去。

邵天不安地看著她,不知什麽時候起,她的胃口變得這麽差了呢?沉浸在仇恨裏的自己,竟然忽略了她。邵天搖了搖頭,“難怪你這麽瘦呢,還沒有血色。以後每天餐都多加一點,就算是多一口,慢慢也能多吃很多的, 知道嗎?”

他的語氣雖然含著責怪,出發點卻是因為擔心陶桃。陶桃的心暖得像夏日的風,卻隻是看著他,沒有說話。

邵天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都吃了,又幫陶桃把床搖了下去,細心地為她蓋好了被子。

陶桃忽然拉住了他的手,仿佛有什麽話,又不知如何說似的,。

邵天不禁道:“怎麽了?有什麽事情就對我講。看在你生病的份兒上,我會讓著你。”

陶桃正擔心著楊鬆雪的事情,那天電話之後,連拉著發生了幾件事情,都忘了給楊鬆雪打個電話回應,不知她會不會擔心,會不會生氣。可是她的手機在家,大約也已經沒電了。看著病床前的電話機,陶桃有些猶豫。

“我想……”她說著,看到邵天的眼睛轉身了她,忽然有些心虛,“我想打個電話。”

“打給誰?”邵天的心裏有些不舒服,他不喜歡她的心裏,除了他還有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