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從太子酒店旁的一條路出來時,旁邊的西餐廳後門突然打開,走出五個身形矯健的男人。方昭隻能低頭側臉,輕步走過,免得被看見麵目。

但方昭實在高大惹眼,這五人中,為首的一人看著方昭的身影愣住了,其餘人也不約而同地打量著。

“明哥,他……好像是?”其中一人說道,懷疑中。

那為首的那人點了點頭,臉上繃著的冷酷神色驟然散去,忙跑上前,輕聲道:“方昭?”

其餘人驚愕不已,快步跟上。

方昭知道事情有變――被人發現了。但若逃跑,此地又不熟悉,一定會驚動更多的人。他索性不動,看這些人想怎麽樣。雖然他身手了得,要打倒所有追捕者不難,無奈他的核心程序中,被瑋皓設定為人性的仁義道德為上,尊老愛幼、誠懇對人等等等,全是叫人佩服的優點,找不出半點瑕疵。

那男人比方昭矮一個頭,跑到方昭麵前抬頭看著他,打量著,喜悅之情洋溢在臉上:“真的是你啊?!兄弟。”話語間有著豪爽之氣,還拍打方昭的胸膛,似是故友重逢。

方昭神態自然,分析著眼前這人。身形魁悟,一張輪廓分明的四方臉,粗眉圓眼,臉上有幾條過於明顯的疤痕,似是刀削斧劈的痕跡,十分清晰。加上稀疏的短胡子,整張的臉給人的感覺有點怪,年齡四十不到,有幾分黑道中人的意味。但從其認真的眼神中,不見有凶狠霸氣,反而不失隨和與大氣。

方昭搜索腦係統後,沒有這人的資料。其實此人叫卓大明,是黃江區多間娛樂場的看場老大,餘下幾人是他的跟班,也可說是手下,分工“管轄”各個點的酒吧夜場。

“喂?兄弟,你跑什麽跑?做了名人也不能這樣對我吧?”卓大明喜笑顏開,似乎和方昭有深厚的交情。

有手下忍不住問道:“明哥,昭哥他不是?”

“噓!小聲點,現在兄弟可是名人。”卓大明露出一分機警,隨即笑盈盈盯著方昭,笑出有幾分粗魯與滑稽。見方昭不吱聲,便伸手搭在他肩膀上,說:“兄弟,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走。”半拉著他便走。

方昭沒有拒絕,他瞬間分析得,卓大明沒有惡意。因從其神色間,湧現出兄弟情誼的義氣加喜悅。

“喂?兄弟,怎麽突然來找我了?”卓大明問道,一行人走離太子酒店。

方昭回答道:“意外情況。”

“意外?”卓大明不解,“現在報紙周刊都登了你的消息,說你是什麽電腦人,什麽人工什麽智能。我他媽的說什麽也不相信,機器人就是電腦人嘛,怎麽可能他媽的電‘腦’人‘身’呢?哎,不理那些。嗬嗬,見到回來,真的很高興。今晚一定好好慶祝一番。”話語間大大咧咧。

其餘人回應道:“是,一定叫齊兄弟們,大喝一場。”

卓大明回頭責備道:“你想死啊?!方昭最不喜歡熱鬧,惹來狗仔隊等於惹螞蟻上身。被人追逐很過癮啊?”

幾個手下沒吱聲了。

見方昭沒有回應,卓大明又道:“你出車禍後,傳聞你死了。我們兄弟為你傷心了一通……嗬嗬!不說那些。今天該高興高興。”

“是呀,明哥那天也哭了。”一個皮膚黝黑的手下快嘴說了出來。

卓大明回頭瞟了他一眼,並無責意。回過頭,卻頗為感觸的道:“有個混蛋心理醫生在電視上說過,哭是感情的表現。其實是對的,不哭不知道。我們這些出來混的,義氣為上,孝心其次。我和方昭這麽多年兄弟,嗬嗬!為兄弟浴血又何妨?何況眼淚。”頓了頓,他口不擇言的又道:“直牛,如果有一天你也死了,要是有那個兄弟不哭的,我就打到他哭為止。”

直牛圓碌的小眼睛瞪大了,無言中。因老大這話給他的心靈小小的感動。

餘下三人卻偷偷笑了。

一行人走進一條商業街。此時是晚上的七點五十分,逛街的人三三兩兩,或挽手的情侶,或有距離的夫妻,大人、小孩皆有之,進出於商店中。從店鋪的櫥窗中可見琳琅滿目的時尚商品――飾物、時裝、精品。進去之人便成了尊貴的顧客上帝,店員熱情招呼這些上帝們。

繞了幾條街,進了一幢舊式公寓大樓,步上四樓,進了其中一間老式住宅單位。

室內較為寬暢,但淩亂的程度不堪入目――衣服、襪子、麻將、紙牌、雜誌、拖鞋等,到處都是,而且還有散發一股黴味。地板髒不要說了,連依牆下的幾張沙發也有一層髒色,並沾了不少煙灰,似是陳年的了。牆壁上張貼著多個女明星豔照,無奈灰塵喜沾,她們的性感形象大為遜色,無法衝擊男人的視覺。

全部進屋後,卓大明突然哈哈大笑,十分豪爽熱情地抱了抱方昭,又是拍打又是握緊其胸膛與臂膀,說:“兄弟,我真的以為你死了。害得弟兄們難過了一陣。”他快慰地笑著,又道:“你的衣服怎麽破成這樣呢?”

粗心的他現在才發覺方昭的衣服破爛不堪,於是叫直牛在一間房內的衣服堆中拿來衣服要方昭換了。

到目前為止,方昭分析得卓大明是遇故友而高興,心情大好,並無他意。於是方昭微笑不語,照做便是。他穿上一套另類的衣服。藍色的牛仔褲,皮帶頭是魔鬼頭式,緊身的灰色背心,再加上一件絨邊而短袖的黑色皮外套。嘿嘿!果然與眾不同。那外套沒有扣紐扣,露出發達而優美的胸肌,而外套的護肩上有兩排吊墜鏈,幾十串鏈珠在晃動。這一身裝扮,加上那副儒雅的逗人笑臉與禿頭,不倫不類,似小混混非小混混。如此高大威猛,似打手非打手,有點像精神院裏的人。

“嗯!這才像樣。”卓大明打量著,甚感滿意。

其餘人也羨慕不已,因方昭寬肩厚背、粗手大腳,這硬板身材更是萬中無一,確實是很多他們這類人夢寐以求的,夠硬朗也夠陽剛。硬朗給人感覺威與勁,陽剛則是男性魅力的象征,能吸引甚至迷倒異性。

直牛說道:“明哥,昭哥和阿諾有得比。”

另一人平頭大眼的手下不屑道:“那個番鬼佬沒得比的,他在電影裏的三腳貓功夫,中看不中用。雖一身肌肉,但動作遲鈍。後來當州長了,身材胖得一塌糊塗。”

又把聲音接上:“就是,昭哥赤手空手能打倒三四個鐵護衛,好威風哦。哼哼,那個臭名百年的小布什的跟屁蟲屙諾屎瓦辛格,三個也打不過我們昭哥。”

幾個人嚷嚷地說著,都顯得興致滿臉。卓大明也很高興,但感到疑惑:“兄弟怎麽不說話呀?以前是這樣我不怪你,但我們好久不見了。”

“我腦中沒你的記憶。”方昭回答道。

“失憶了?”直牛喃喃的反應。

“再怎麽失憶都好,也不能把我們忘了吧?”卓大明對他的“失憶”有些許的難過與不快。

“明哥,”直牛說:“報紙上說的可能是真的,電……他沒記憶,而樣貌好像也變了。”其餘人一下子圍了過來,現在才發覺方昭和以往大有不同,尤其是表情。由此想到<電腦人借“屍”還“魂”>的那篇報道,每人的心裏突然迸起一股涼意,有些害怕。

“那是屁話,你看他現在?電,電,電他老母。”卓大明嚷道,說什麽也不信。又問方昭:“兄弟,到底怎麽回事?車禍之後說你死了,但後來怎麽會出現在創維宴會上?今晚來到太子酒店,是不是記起我了?現在全世界都說你是電腦人,亂糟糟的,我偏不信。”他半信半疑地雙手摸著方昭的腦部與身體,仔細端詳著。但確實是人啊?!最後還摸了摸方昭的男性的標誌部位,對他是人的身份似乎無庸置疑:“全是真的,電腦人,我電他老母。”

方昭任由撫弄,說道:“車禍後非意識醒過來。出現在宴會上是意外。至於電腦人,對我來說,言不由衷。”

“什麽言不由衷?”卓大明越發奇怪,但他確實是真人一個啊?!“你以前說話不是這樣的,還有,你的樣子也變了。一點也不冷峻。好像很有文化的那種。我他老媽的就不是,怎麽看都沒文化。”

“明哥不是有文化,是……他總是微笑,看起來,”那個平頭大眼的手下說道,“有點像色狼。”

“色你老爹,”另一個雙唇特別厚大的手下不認同,“我們昭哥無視人間欲望與愛情的存在,胸腔裏隻有義氣,隻有我們兄弟們。”

直牛道:“是呀!雖昭哥不喜歡說話,但最重義氣。昭哥,你以前很酷的,我們想學都學不了。那種酷沒法形容,每次進酒吧都引來很多騷婆娘的注意。羨慕死了!”

“什麽騷婆娘?那是白領金領,都市麗人。”“都差不多,外表是佳麗,內心狂野得很,喝起酒來更是放縱。”“與你high,我心狂野!”

幾人你嚷一句,他說一句,都不再猜測方昭是否電腦人。而方昭明白,生前和這幾人是好朋友,但現在不能告訴他們真相。於是說道:“自從車禍後,一切都變了。”

“嗯!”卓大明意味深長地看著方昭,握緊他的雙肩,感同身受。又道:“曾聽某個混飯吃的大作家說過,經過劫難後,人的心態改變,”

直牛忙補充道:“明哥,是‘劫後餘生’。”

“都差不多,別打岔。”卓大明白了他一眼,繼續道:“以前我一直不相信。直到自己親身體驗那種的滋味後,能夠理解了。雖然你失去記憶,性格也變了一些,但不打緊,我們是好兄弟。我比你大三歲,你一直叫我明哥。”

“好的,明哥。”方昭應道。

“嗯,很好!來,這個是直牛。”卓大明逐一介紹四個跟班。直牛膚色黝黑,直率之人。平頭大眼的叫兵頭,屬於膽大衝動形。長發染黃,勾鼻馬臉的叫馬景,給人感覺深沉寡言。還有一個雙唇特別厚大的叫蔡平耀,眼神不定,心性較野之餘,不失憨直。

四手下都看著方昭,嘻嘻笑著道:“昭哥好!”“昭哥,歡迎你回來。我愛你!”“昭哥,我們是經常一起劈酒的好兄弟。我也愛你!”“沒錯,你還經常教我們打拳。我最愛你!”(劈酒為廣東話,意為喝酒比量,尤為氣氛濃烈之時)

“嗬嗬……嗯!”卓大明快慰地笑著,說道:“你在創維保護老熊,但一下班基本上都會過來。嘿嘿,有幾次遇見難纏的混蛋,還大打出手。最後還是兄弟你幫我們打退的。好兄弟!”他突然豪情萬丈。“來,我們準備喝酒去。馬景兵頭,拿假發與胡須來,幫方昭準備一下,我們出去大喝一場。”

兵頭明白:“記者到處找昭哥,比他媽的蒼蠅蚊子還要煩人。”

馬景進了一間房裏,拿出假發套給方昭戴上。兵頭為方昭貼上假胡須,說道:“昭哥最不喜歡出風頭,這樣便不怕了。”

一番裝扮後,正中方昭下懷。他現在有一頭藝術家的長頭發,而那小胡子與電影裏的許文強相似,有著不羈個性與魅力,配上一身特別的衣著,難以形容的另類,恐怕他媽再生或瑋皓都認不出了。要是眼神夠執迷,人人都以為他是大藝術家,但現在像個搖滾樂手多些。

卓大明再次感到滿意,說道:“兄弟,這才像樣。其實,我臉上這些都是假的。出來混為了保險,哎,做點了手腳。雖不夠光明磊落,但我們沒殺人搶劫,為了保護自己做了點偽裝而已,必要時裝腔作勢。”他指的是臉上刀疤與胡子。

“是,沒錯。”直牛接著道。但蔡平耀突然一副唱腔:“經常受傷,是因為不懂得偽裝,啊!哦!噢!嗬嗬!”可他此歌一出喉,便給弟兄們或打或摸或擁或罵,亂成一團。

方昭一早就看出來了,卓大明臉上那些是貼上去的,雖然很像,但瞞不了方昭。他第一眼看過後,已經留在係統中分析,瞬間得知。

“走,我們喝酒去。”

六人走出了大樓,來到了街上。卓大明五人隨朗擺出冷酷的樣子,威風凜凜,大搖大擺地來到了太子酒店的停車場,坐上了一輛夏利車,馬景在駕駛,往空中大道飛去。